馬三高鑽出小車後,抬頭望了望了天色,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鬱悶的心情稍微舒暢了一點。
「馬書記,今天的天氣不錯啊!」劉虎和他爹劉五篙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馬三高淡淡地一笑,和劉五篙的手輕飄飄地一搭,就縮了回去。
劉五篙也不在意,位高權重的老馬今天能來,就是給了個天大的面子,這可是平時請都請不來的貴客啊!
照說,劉五篙搞建築這麼些年,也賺了近千萬。可是,在官本位的社會裡,他這個土農民出身的暴發戶,地位也就是比一般的小商人強點,在縣委領導們的眼中,老劉不過是部提款機罷了。
李大江當時就是如此,想用他的時候,就推他出來幹活。沒利益的時候,就敷衍了事,完全沒把他當回事。
自從李大江垮台之後,劉五篙的一顆心就懸到了嗓子眼上,他和李大江暗中勾結很是撈了些見不得光的好處。
嚴明高目前是剛上台,可能一時還顧及不到他這一塊,一旦騰出手來,那個後果……
再加上,兒子劉虎無意中說漏了嘴,讓劉五篙大為震驚,這個小混蛋竟然敢和王學平爭風吃醋,並且還聯合葛林那個倒霉蛋一起陷害王學平被抓。
生意人,和縣裡的頂頭上司及其紅人結有仇怨,劉五篙只要一想起這事,就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覺,寢食難安,渾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拉關係,托熟人,這才請動了一向架子大得出奇的馬三高,劉五篙心裡稍微踏實了點。
「馬書記,請,請!」劉五篙彎著腰,十分客氣地伸手請馬三高先行。
馬三高看了面前這棟五層樓高的別墅,扶了扶眼鏡,有心緩和下氣氛,笑著說:「劉總的家,夠氣派啊!」
劉五篙一臉媚笑,自謙道:「我是個沒文化的土包子,隨便搞了塊地,建了這棟樓,就圖個寬敞一點,哪裡談得上氣派啊!」
馬三高擺了擺手說:「劉總,你太過謙了,你可是咱們縣有名的民營企業家吶!」
他這話一出口,劉五篙心裡就琢磨開了,按照李大江的邏輯,只要把他捧到了民營企業家的位置上,基本就是要他出力的時候了,這位馬書記又打的是什麼主意呢?
率先進入到一樓的大客廳,馬三高發現,裡邊的陳設極盡奢華,格調卻低得驚人,哪有一整套真皮沙發配八仙桌的道理?
真是個土老冒!馬三高臉上卻不露聲色,裝出一副很欣賞的樣子,信手稱讚了幾句,劉家父子都覺得倍有面子,笑得很開心。
落座之後,劉虎恭恭敬敬地奉上了香茗,馬三高並沒有抬手去接,而是拿手指輕輕地點了點茶几,示意他放下就行。
劉虎心裡有些不太舒服,但考慮到確實急需馬三高的支持,只得忍氣吞聲地故作不知。
他的心裡一直也是七上八下的,當他知道王學平翻身的消息之後,就如同五雷轟頂一般,驚得目瞪口呆,惶惶不可終日。
推己及人,劉虎自然很擔心王學平會和他一樣的卑鄙,恐怕小王現在只等合適的時機就會下手了。
喝了口茶,馬三高發覺,劉家父子一直暗中互相遞眼神,他不禁有些好笑。他此來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想藉著劉家的財力,搞些可以拿得出手的政績出來。
剛上任的市委黨群副書記秦立本給他交過底,想競爭南雲縣長的,大有人在,馬三高一直管著黨務工作,雖然實權不小,可是卻沒有過硬的政績。
在強調gdp政績的目前形勢下,馬三高就顯得有些不足了,老秦即使貴為黨群副書記,也不太好多說話。
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核心問題是,代市長金有工肯定力挺嚴明高的主張,而馬三高和老嚴又是長期不對付,情況就變得很複雜了,混沌不清。
馬三高不慌不忙的,一直陪著劉家父子玩太極拳,東扯西拉,一通大忽悠下來,把劉五篙和劉虎這一對父子給繞的暈頭轉向,不知身在何方。
劉虎首先吃不住勁了,拿手指捅了捅他老爹,劉五篙畢竟經驗老道一些,大致猜測到,馬三高肯定有事要辦。
繼續這麼繞圈子下來,總不是個事,劉五篙就藉著續水的機會,笑道:「馬書記,我這點小買賣,以前全靠著您和一些老領導照應著,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您儘管吩咐下來,我劉五篙絕無二話。」
見劉五篙多少還拿了點架子,馬三高曬然一笑,不動聲色地說:「劉總家的茶很不錯,下次有機會再來品嚐一下,我還有個會,就先告辭了。」心裡卻冷笑不已,和我玩這一手,你們這種土老帽還差得遠。
馬三高這一撒手,劉五篙就有點坐不住了,趕緊賠著笑臉,低聲下氣地懇求道:「馬書記,這都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了,您賞個薄面,吃頓便飯再走不遲。」
馬三高彷彿沒聽見似的,背著手走到院子裡,走到車邊的時候,才扭過頭去,淡淡地說:「我有什麼需要你幫忙的?」鑽進車裡,揚長而去。
劉五篙心知壞事了,頻頻跺腳,連聲歎氣,劉虎心裡很不爽,嘟囔道:「不就是個縣委副書記麼,擺什麼鳥譜?爸,咱們在市裡已經買了房,市場裡有商舖,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何必低三下四地伺候這種芝麻官呢?」
「你懂個屁!老子辛辛苦苦發展起來的事業,大半都在縣裡。只可惜,剛把李大江這個傢伙餵飽了,他就垮了,損失很大啊。老馬這是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讓我去做墊背的,他卻不想擔責任,操他老母,有這麼便宜的事情麼?」劉五篙雖然只讀到小學三年級,就輟學做了學徒,這麼多年混在商海,見識卻不算短。
劉虎撇著嘴說:「有這個閒工夫,咱們不如靠上某位市領導,何必和個小小的縣委副書記糾纏不清呢?」
「你小子,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什麼都像我,就是沒吃過老子這麼多苦,一路走過來太順了,你怎麼就不多動動腦子想一想呢?」
劉五篙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抬起手就想抽出去,卻又有些捨不得,無力地垂下了那只右手,歎道:「你沒創過業,不知道當初的艱難,不送錢把那些狼餵飽了,你即使接了工程,也結不回帳來。現在咱們劉家確實風光了,可是,有些見不得光的老底子都留在縣裡呢,一旦有人要翻舊帳,你個混帳東西的好日子,也就過到頭咯!」
劉虎不是莽漢,老頭子說的大道理,他全清楚,只是見不慣馬三高目中無人的模樣,憋得難受!
劉五篙琢磨了一陣,湊到寶貝兒子耳邊,說了一番話,劉虎的臉色頓時一片蒼白,差點就要跳起來罵娘了。
「我告訴你,忍得一時之辱,才做得人上之人。你老子我當年連尿都喝過,你能金貴到哪裡去?」劉五篙扔下了這句話,甩手就走了。
劉虎對老頭子的脾氣再清楚不過了,他如果和你拍桌子打椅子,大發雷霆,其實屁事沒有。
反之,只要是老頭子在冷靜狀態下所做的決定,從來沒有改變過!
不聽老頭子的很顯然不行,劉家的產業畢竟都掌握在老頭子的名下,他不過是代管而已,只要老頭子發句話,他連一毛錢都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