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能夠以凡人之軀行走於星辰之間,有些景象也讓人心生敬畏。
木星(阿塔斯星系的同名行星,太陽系木星的三倍質量)巨大的體積即使在數百萬帕勒桑外觀看,也顯得恐怖駭人,但同時又驚人的美麗。高速的自轉讓它的大氣形成許多彩色的條紋,巨大的風暴眼從太空中都可以清晰的觀測到。這顆碩大無朋的氣體巨行星被一道瑰麗多彩的光環圍繞,好像女神潔白脖頸上的項鏈。一部分光環被母星的陰影遮擋住了,好像項鏈上缺失的幾顆寶石。
莎蒂麗知道,那些光環其實是在反射暗日的光芒,這讓她感覺到舒適。陽光進入她的體內,為她帶來源源不斷的力量。每一天她的法力都在突飛猛進,而且似乎沒有盡頭。幾年前當她面對巫王卡拉克的時候,對方高山仰止一樣的力量曾經讓她震撼,現在可能卡拉克才是覺得高山仰止的那一位。一念及此,恍如隔世。
那些落在木星陰影裡的光環,失去了色彩,顯露出了本來的面目。所謂的光環,其實就是不計其數的碎石和冰塊組成的長鏈。很久以前它可能是木星的一個月亮,但是因為靠的太近被木星巨大的引力潮汐撕碎,碎片就分佈在它曾經的軌道上。如果從近處觀察,美麗的光環呈現出一種截然不同的樣子,亂石互相碰撞,雜亂,骯髒,無序。
自己日漸增長的法力,是不是也如同這道光環的美麗一樣,是一個瑰麗的幻影?透過折射太陽的光彩,自己的真實水平是不是同樣是鏡花水月?
太陽法師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莎蒂麗試過研究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也試著訓練過自己排除陽光干擾,能做到什麼程度。但是她驚訝的發現,這種改變似乎已經滲入了靈魂深處,根本做不到排除它們的影響來施法。她只能暗自希望,這種改變以後不會給自己帶來不良的影響。
現在,她有更緊要的麻煩要處理。
這麻煩不是發生在阿塔斯,自從第一因教徒嘗試入侵新世界以後,沙漠裡的部落糾紛大大減少,肆虐的沙匪也幾乎絕跡。無疑,他們都加入了穆哈迪的聖戰大軍,去一個水草更肥美的世界掠奪了。
巫王們前所未有的集體保持沉默,似乎在一致準備著什麼大事發生,不過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們在謀劃什麼。
這麻煩也不是來自提爾內部,泰西安國王似乎已經不再嘗試和波利斯合作,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內政事務上去。如今提爾的統治以公正廉明著稱,遙遠的商人們在這裡匯合交易,一片繁榮景象。
這麻煩發生在黑暗深邃的星空,而它的名字就叫做叫吉斯洋基。
當吉斯洋基人的最新一支入侵艦隊離開星界,進入阿塔斯星球所在的星系時,巨大的魔法波動連遠在提爾的莎蒂麗都感覺的到。那種迥異的魔法運作模式,絕不可能是任何阿塔斯法師的所作所為。
許多人忽視了吉斯洋基人可能造成的威脅,認為他們無足輕重,實力低微。有些人甚至認為他們是幻想中的生物,並不真正存在。現在,巫王們緊盯著彼此的喉嚨,都期望對方先出手對付這些星界來看。在他們看來,現在還不是出手的時候,等這些吉斯洋基人站到了阿塔斯世界的地面上時再干預也不算晚。
他們錯了。
和巫王馬利克一樣,莎蒂麗也觀測到了吉斯洋基的入侵艦隊——其質量之巨大,甚至干擾到了木星衛星的自傳週期。如果這支艦隊都由戰艦組成的話,那麼入侵者少說也有幾萬艘巨型魔法船,士兵超過千萬。當它們編隊行動時,足以遮滿天空,投下的影子比最猛烈的沙塵暴的影子還黑暗。只不過這個數字太過巨大,以至於難以被認為是真實的。
馬利克把這歸咎於觀測誤差,他猜測可能是吉斯洋基人的法術干擾了自己的預言魔法。但珊瑚女巫的法力比巫王強大的多,她明白自己的預言法術不可能被干擾。所以,她親自前來,探個究竟。
巨大的木星快速逼近,越來越大。更多行星表面的細節被解釋出來,那些和赤道平行的綵帶是高速自轉下不同比重的氣體,狂暴的旋風無時無刻不在產生和消逝。那顆小一些的,環繞木星的衛星也可以觀察到了。它呈很淺的藍色,好像一顆晶瑩的水晶球一樣。
太陽法師所搭乘的魔法船是奧羅尼斯借給她的,雖然簡潔小巧,卻不可思議的迅捷隱蔽。有了它的幫助,珊瑚女巫才可以潛入到離敵人這麼近的地方不被發現。現在,她的魔法船已經進入了木星衛星那富含烷類和炔類的大氣,一個強大的魔法罩使得它沒有被任何吉斯洋基人察覺。
只有在這麼近的地方,她才能發現,敵人的真正意圖。
巨大質量造成的自轉擾動是真的,但這質量不是來自吉斯洋基人的艦隊,而是他們的武器。
一個巨大的塔形裝置矗立在木星衛星表面的烷類海洋中,它比山嶽更巨大,比雲層更高。它的基座是如此宏偉,以至於站在它腳下的人根本無法意識到這是一座圓錐形的高塔,只能看到一堵平滑的牆面像兩側無限延伸。
無法想像居然有這種規模的人工造物,它讓巫王馬利克的巨型魔法船都相形見絀。粗略估計,這座巨塔從底部到頂端的高度接近這顆衛星的十分之一,這解釋了它為何擁有這般巨大的質量。但吉斯洋基人是怎麼把這個龐然大物運到這裡來的?他們花費這麼大力氣運來這個巨型裝置,又是用來做什麼的?
數以百計的吉斯洋基魔法船環繞著巨塔懸浮在半空,和這座龐然大物相比,它們就像陽光下的塵埃一樣渺小。
巨塔的頂端直指木星上恐怖的風暴眼,某種有規律的脈動正在從塔中發出,好像巨獸的心跳。緩慢,但是強勁。機械的轟鳴和法術的靈光同時從這件巨大的人工造物表面發出,讓人心生敬畏。
又一道脈動發出,空氣一陣顫動。那些懸浮在半空中的吉斯洋基魔法船像風中的落葉一樣抖了抖。液態烷類的海洋以塔基為中心,向四面輻射出一道巨浪。一道無形的波束被發射向懸掛在天頂的木星。
「這個裝置……」躲在遠處的魔法船上,莎蒂麗透過舷窗自言自語,「他們在增加木星的重力,但為什麼?」
又一道脈動,沉重,遙遠,震撼人心。
珊瑚女巫突然睜大秀目,意識到了吉斯洋基人的目的。「他們想點燃木星!」
阿塔斯所在星系的木星,是太陽系的同名星球質量的三倍,已經接近一些小型恆星的質量了。透過它主要由氫氣組成的厚實的氣態外殼和浩瀚的液體海洋,它有一顆炙熱的星球之心。只差一點點,它內部巨大的壓力就足以克服核子與核子之間的斥力,點燃融合反應那璀璨無比的火花。
如果這顆星球被點燃成為一個小型恆星的話……莎蒂麗不敢想像那會造成何等恐怖的災難。融合反應產生的巨大能量會將木星的外層大氣吹開,直到和引力形成新的平衡。到那時候,木星的體積會膨脹到現在的幾百倍。這顆衛星將被這個新的太陽吞沒,阿塔斯,以及和阿塔斯在同一軌道上的米斯塔拉將會變得比現在更加炎熱,一個真正的焦炎地獄。
又一道脈動,振動透過腳底傳到珊瑚女巫心裡。
吉斯洋基人必須被阻止,莎蒂麗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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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場值得稱頌的戰鬥。」巫王馬利克用誇張的語調說。「從今天起,米斯塔拉人將不敢再正眼看我們。」
「或許他們不敢再正眼看拉賈特大人了,但我覺得他們正眼看你的膽子還是有的。」巫王德萊戈斯評價道。「又不是你打跑了猴王,擊退了這些本地人的偽神。」
「他們一看到我,就會想起我是太初術士的徒弟兼忠實的助手,如何會不怕。」
「他們一看到你,就會意識到太初術士居然會有你這種肥頭大耳的徒弟,說明他也是有缺點的。」
馬利克摸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肥頭大耳,總好過骷髏一具。」
不死者,已經轉變成巫妖的德萊戈斯對此不屑一顧。「恰恰相反,變成巫妖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好處。至少我不用再話時間進食了,大大增加了我用在法術研究上的時間。」
「你不知道自己錯過了多麼巨大的一個靈感之源,美食佳餚總能刺激我的創造火花。」
德萊戈斯打了個金屬響指,「算了吧,這不適合我。」他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戰場。「這些屍體倒是很有用,米斯塔拉人的神奇生物很有意思。」
「有意思到連我們的死亡大師都感興趣了?」馬利克揶揄對方。「真幸運我們的斯達赫賓塞派德魯伊不在,不然一幫子怪人解剖屍體,我可沒心情吃飯了。」
「他下來了。」德萊戈斯沒有繼續和馬利克鬥嘴,而是抬頭看著高處。那個發光巨人逐漸縮小,光芒也逐漸減弱,變回正常人類的體型。他從高處降落到兩名巫王身前時,只有眼睛裡的光芒還沒有退去,看不到一點瞳仁。
太初術士的表情就像一張面具,掩蓋了所有的心理活動。自己過去就從來就沒能猜出過師父的心思,德萊戈斯想,沒想到幾千年過去了還是老樣子。
「打掃戰場,殺死殘敵,順便叫部落民們照顧傷者。告訴他們,偉主會為這一天的勝利而喜悅。」太初術士面對兩位巫王說道。「米斯塔拉人再無法組織起一次這種規模的抵抗了。你們和部落民合作,即可征服這個新世界。」
「至於我,我有必須處理的急迫事物,必須離開米斯塔拉。我離開這裡的時候,你們必須聽從部落民酋長法圖麥的命令。不得有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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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抓緊時間,穆哈迪想,自己隨時可能失去對身體和意識的主導權。
太初術士的力量讓人沉醉,更別提天琴的改造讓他從這種力量獲得了無限的滿足感。但在戰鬥的同時,心靈術士卻覺得有一種異類感縈繞在胸,揮之不去。
這不是自己,他感覺到。太初術士的殘魂肯定是騙了自己,自己絕對不可能就是擁有了錯誤記憶的拉賈特,他想。
沒錯,自己不可能是他,自己怎麼可能是他?
可是無論穆哈迪怎麼試圖說服自己太初術士殘魂的話都是謊言,對方的話總是困擾著他: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只不過錯誤的記憶讓你產生了錯誤的自我認知。
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證明自己確實不是拉賈特,或者其他任何人,穆哈迪想到。
真名。
真名是獨一無二的,只要找到了自己的真名,就能清楚自己心中的疑慮了,心靈術士這麼想。他努力將太初術士殘魂的影響從自己腦海裡清楚出去,同時抗拒了繼續使用那浩瀚如沙漠一般力量的衝動,從空中降下,向兩位巫王宣佈自己要離開米斯塔拉。
巴托九重獄,雖然自己沒有造訪過那裡,但那裡的凶險自己是知道的。不僅如此,知曉一切真名的眾名智者被巴托的魔鬼領主看守著。巫王埃布的波利斯和影王尼本耐也可能從旁阻撓。這一切要求自己必須有一支精幹的小隊幫忙,一個人是沒法完成這種冒險的。
兩名巫王肯定不適合參加這次冒險,他們雖然力量強大,但絕不能讓他們得知關於自己身份的秘密。
大德魯伊卡米拉也是同樣的問題,她必須不能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雖然她的技能和智力會在這樣的一趟冒險中派上很大用場,但很遺憾,她也不能參加。
其他的人選,有誰比較合適呢?
軍團?太瘋狂,不夠穩定。
法赫德?他倒是個不錯的旅途夥伴,可他還得負責部落民之間的協作,況且他的力量也不足以勝任這種冒險。那麼阿伊莎呢?她和自己一同在天琴那裡學習過靈能,稱得上是一名天才的心靈術士。而且她也值得信任。
心靈術士仔細考慮了一番,確認阿伊莎是這次冒險的合適人選。當然,只有兩個人是不足以組成一個全能的冒險隊伍的。不過穆哈迪計劃先前往印記城,在那裡招募需要的人手,然後通過傳送門前往巴托九重獄。
至於埃布的波利斯,如果他和巫王尼本耐試圖阻攔,那麼心靈術士別無選擇,只能嘗試再一次擁抱太初術士的力量。那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穆哈迪寧肯現在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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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要離開?!」法圖麥用她杏仁黃色的眼睛瞪著心靈術士。她很激動,這點不用靈能都看的出來,因為她連尖耳朵都紅了。
「我已經說了三遍了,是的,我必須離開,這生命攸關。」穆哈迪歎了口氣,再次開口解釋道。
「但是你保證過,要陪在我身邊的!」精靈激烈的反駁道,眼睛一眨不眨。穆哈迪想扭開視線,卻被法圖麥用一隻手抓住下巴,扭了回來。
心靈術士又歎了口氣,說服她恐怕和冒險本身的難度不相上下了。「好吧,我沒說不陪你……」穆哈迪說。「這一次你可以和我一同出發去冒險,我們可以肩並肩,背靠背的戰鬥,共同面對危險的敵人……只要你同意在你離開的時間,將部落和軍隊交給法赫德管理。」
「你說什麼?法赫德?他哪點比得上我?」法圖麥怒氣沖沖。「讓他指揮軍隊,就好像讓一個嬰兒玩一把彎刀一樣,不出三個月,他的腦袋就要成為別人的酒杯了。」
「法赫德也是個出色的武士和將軍,如果你還記得的話,沒有他我們很難贏得失明之日的戰鬥。」
「我記得失明之日,我也希望你記得我都為你付出了什麼!」精靈女郎鬆開握住穆哈迪下巴的手,指指自己腰部和肩頭的三處箭傷。「你是怎麼回報我的?!」
心靈術士探頭,吻上法圖麥的嘴唇。她的嘴唇柔軟芬芳,而且沒有拒絕。
一吻過後,穆哈迪回答她。「也許命中注定,我需要你的付出,雖然我也會毫不猶豫的為你付出。這次的冒險,你可以跟我一起出發,也可以留在這裡指揮你的軍隊。我保證這一次我會很快回來。」
「啊,更多你的保證。」法圖麥憐愛的看著心靈術士,搖搖頭。「不要隨便向女人許下不能兌現的諾言,好嗎?真不知偉主為何會讓我愛上你這樣的人。」
「那麼你會和我一同冒險嗎?」
「不。」
心靈術士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吧,我想我理解,你對法赫德的看法……」
「這和我的私生子哥哥一點關係都沒有!」法圖麥大聲說道。「我不在乎,如果和你並肩作戰需要讓法赫德指揮我的軍隊的話,好,隨他去吧,我不在乎。但我還是不能和你一同冒險,我懷孕了。」
「懷孕?!」穆哈迪震驚了。他發誓不會用異能探查法圖麥的心理活動,所以他對此一無所知。
「是的,你的孩子。你要離開你的孩子,去參加那個什麼所謂的冒險嗎?」
心靈術士冷靜下來,「我要為了我的孩子出生後能有一個父親而冒險。」他把冒險的目的,以及自己可能被太初術士殘魂侵蝕的危險告訴了精靈女郎。
「你就不能想個辦法驅邪嗎,把大敵從你體內清除出去。」一言不發的聽完穆哈迪的講述後,法圖麥抓著心靈術士的手問道。她的關切即使透過被刻意壓抑的聲音也感覺的到。「難道沒有什麼別的法子了嗎?」
穆哈迪搖搖頭。「如果有,那我絕對不會選擇去冒險。」
「不要死。」
「什麼?」心靈術士沒有聽清。
「不要死,。」法圖麥將穆哈迪緊緊擁入懷中,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但還是留下淚水。「不要讓我們的孩子失去父親。」心靈術士唯一的回應只能是將她抱的更緊。
「走吧,穆哈迪,我的愛人。」精靈女郎萬般不情願,但又毅然決然的推開心靈術士。「我不是那種拖後腿的女人,但……快點回來,不要讓我變成那種我最反感的妻子,那種多疑,嫉妒,拖後腿的人。不要逼我。」
我是對的,這一刻穆哈迪突然想到。如果我不是我,只是被錯誤記憶誤導的太初術士拉賈特,那麼我又怎麼會在此刻感到如此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