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暗紅色的太陽剛剛從阿塔斯的地平線上升起的時候,提爾城迎來了嶄新的一天。
上千座黃灰色土磚的高大建築拔地而起,鑲著金箔的洋蔥頭穹頂倒影著初升的太陽。更低一些的地方,是各式各樣的民居,商店以及窩棚。有些精緻宏偉,更多的則殘破陳舊,雜亂不堪的附屬部分被無序的搭建在其上。幾乎所有的建築,都呈現出一種陳舊的黃色,那是沙的顏色。
一座超過五十萬人口的巨大生物就這樣從沉睡中醒了過來,吆喝聲,詛咒聲,討價還價聲和罵街聲都逐漸響起來了,越來越多的商人,騙子,小偷和工匠出現在清晨的日光下。填滿了從宮殿區到非人種族區的每一處街道和每一條小巷。
部落民們說,提爾是下跪民的巢穴。幾十萬各族生命擁擠在一起,好像蟻穴中的螞蟻一樣。每一天,無數人掙扎著死去,更多的人嚎哭著降生,痛苦的生命日復一日,沒有盡頭。臭氣籠罩著提爾,就好像烏雲籠罩著大地一樣。幾十萬人的糞便,汗水,血液和死屍,腐肉的味道混雜在一起,讓人作嘔欲吐。
然而對習慣於居住在城市裡的人來說,這裡還可以算得上是一個不錯的家園。至少,這裡沒有沙漠裡那麼多呼嘯來去的劫匪,沒有恐怖另類的沙漠怪物,沒有劇毒的沙蠍與蚊蟲。
賦稅雖然痛苦,但大多數時候總算不至於活不下去。提爾城擁有三座水廠,足以為所有住民提供足夠的飲水維持生命。它還有全阿塔斯最巨大的鐵礦,它的高死亡率保證了它能提供足夠的工作機會。
甚至,在一些人眼裡,提爾還稱得上雄壯美麗。看那高聳厚實的巨大城牆,牆頭寬敞,足以允許五人並肩騎行。看那流金溢彩,鬼斧神工的建築和雕像,歷經數千年歲月依然雄威動人。看那莊嚴氣派,華麗非凡的大競技場,每天,都有數萬人在這裡高呼吶喊,觀看流血與殺戮。
詩人,貴族和商業巨頭們都聚集到提爾,建造起了自己豪華奢侈的宅邸。然而僅僅幾個街區之外,就是乞丐與流民的跳騷窩,他們的房子無非就是加了頂的土洞。奢侈與簡陋,殘忍與娛樂,痛苦與享受……這些都結合為一體,就是提爾。
來客從高空打量著這座城市,不屑的一笑。
這人頭頂黑色纏頭,帶著金色面巾,一身寬大的沙漠長袍掩蓋住了他藏在腰間的彎刀和匕首。他穿著舒適的皮質涼鞋,盤腿坐在一張寬大的飛天魔毯上。
從地面上看,魔毯只是一個小小的黑影而已,根本無法注意到上面繁雜的花紋和精美的織工。然而魔毯在漸漸下降,他的主人驅使著它接近城中最高達宏偉的一處宮殿。
宮殿的衛兵吃驚的看著魔毯漸漸降落,露在面巾外面的眼睛投射出警惕與戒備的色彩。當來客降落到地面的時候,衛兵們一擁而上,把他包圍在中間。
黑色裹頭的來客輕蔑的打量了一下圍成一圈的衛兵和更遠處的看客,打了個響指,立刻就把衛兵們嚇得後退了半步。然而他只是隨手將魔毯變形成了一件斗篷,優雅的披在自己肩上。
「告訴你們的主子。」來客洪亮的宣佈,「告訴他,安卡拉城的使者來了!帶著我主的最終提議!」
一番手忙腳亂的通傳和匯報耽誤了很長時間,期間,安卡拉來的使者用審問犯人的眼光注視著提爾城的衛兵,觀察著,分析著。
「這邊,這邊請!」一個戴著白色尖頂頭盔的衛兵軍官前來引路,他好像有些不情願擔任這項任務,「提爾城執政會議期待著您的光臨!」
使者的右手輕按在彎刀的把手上,做出一個你帶路的手勢。然後就跟著衛兵軍官進入了宏偉的宮殿,在他身後,一群衛兵依然驚疑不定,心有餘悸的談著剛才的經歷。
宮殿的走廊華麗非凡,但卻有多處可見火焚和戰鬥留下來的痕跡。牆壁上殘留著箭頭留下的凹痕,名貴的畫框被取下,只在牆上留下一個白印。這些都一一落在使者的眼裡。
最後,使者被達到宮殿的議事大廳,在這間有著巨大落地窗的大堂內,提爾城臨時執政會議的成員們正全體等待著他。
「歡迎,安卡拉之王的使者。」站在大廳正中間,位列諸議員之首並首先發言的,是一位美艷非凡的女法師。她的長髮柔順光亮,貼身的紅色法師袍恰到好處的襯托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材,一雙冰藍的眼睛中透露出憂傷,疲倦,自信和探詢。「我們正等著你的到來。」
「榮幸之至,閣下相比就是年輕有為,人稱『珊瑚女巫』的沙蒂麗大人把。」看到美女點頭承認,使者略微低頭行禮,「然而我主已經放棄了巫王頭銜。現在,他乃是安卡拉的蘇丹,火之意志的繼承者!」
人群中一陣交頭接耳,「早就知道安卡拉的巫王脾氣古怪,特例獨行。居然把自己改稱什麼蘇丹了,這又是學的哪出?」
被稱為珊瑚女巫的沙蒂麗側頭沉思,她的法師袍亮如明焰,彷彿絲綢織就,舒滑無比。吼際的開口深到胸部,露出引人遐思的鎖骨,一條鑲著大如鵝蛋般紅寶石的項鏈掛在她脖子上……就連她的頭髮也是紅色的,彰顯出十二分的活力。她的皮膚白皙滑嫩,毫無瑕疵,好似鮮奶油。她被稱作珊瑚女巫,因為珊瑚乃是只有古代阿塔斯才有的一種寶石。而她就像個寶石一樣,生來就要被男性注視。
使者是個男性,自然也不例外,他打量著眼前的美女,一邊提醒自己,就是這個人,最後殺死了提爾巫王卡拉克。她美雖美,但卻是個**師,致命,危險,可怖。
「我等著聆聽安卡拉蘇丹的提議。」沙蒂麗開口了,她語氣友善而魅惑。這是魔法?還是她原本的聲音?
「提爾將毀於一旦!」使者大聲高呼。
「而只有我主可以拯救你們!」他想先聲奪人。
指責,斥罵立刻響起,議員們紛紛抨擊使者的無禮,好像一群被激怒的公雞。最後,是沙蒂麗抬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
「解釋你的威嚇。使者。」沙蒂麗平靜的威脅,「不然我視這為冒犯。」
「這不是威嚇,我的女士,這是個保證。」使者回擊,「尤里克,尼本乃的兩位巫王已然聯手,他們要對提爾城傾斜怒吼,貪慾以及無休止的暴力!」
「聽我一言吧!尊敬的女士以及各位睿智的大人,尤里克-尼本乃聯軍的強大超乎你們的想像!他們的戰士之眾多,只要一起停下來休息,就能喝乾一座綠洲!他們夜裡宿營的時候,營火密集,多於天上的繁星!我們的一個探子去探查聯軍的人數,他躲起來,數了三天三夜還沒數完,最後暈死過去!他們至少在你們百倍以上!」
「好一隻大軍,他們要是真有提爾城一百倍的軍力,那就要消耗一百倍的飲水和食物。他們將會被沙漠沙子,死於飢餓!而我據守在城牆後面,又有何懼?」沙蒂麗說。
「然而你不能,不是麼?這一次,兩位巫王決定親自出手,摧毀提爾的城牆!據說您借助朋友的幫助,抓住最有利的時機,才殺死了卡拉克巫王。正面交鋒,你可能對抗一位巫王?更別提兩位?」
沙蒂麗不置可否,許久才說,「那麼安卡拉巫王又能幫到我什麼呢?他莫非要和我聯手,對抗尼本乃和尤里克嗎?」
「他會用另一種方式幫您。」使者口若懸河,滔滔大論,「尼本乃和尤里克已經邀請我主加入聯軍。但是安卡拉城離提爾城太遠,即使得勝,也佔不到多少好處,只會便宜了裡提爾最近的尤里克城。」
「所以我主並不十分願意加入聯軍,相反,他願意和提爾合作。雖然他不能直接出面與你們並肩作戰,但是他可以去威脅尤里克的後方,畢竟,尤里克離安卡拉較近啊。巫王們受了牽制,就無法全力攻城了!」
「所以,女士,接受這份來自安卡拉的友誼吧。不然,我主就只好加入巫王聯軍。」使者掃視眾人,「你們希望多一個敵人,還是多一個朋友?」
「我聽說安卡拉的巫……那個蘇丹貪財無比。」一名略顯肥胖的議員走上前來,開口質疑,「他的這份『友誼』要價幾何?」
「五十萬提爾金幣。或者等量的銀幣,或者鐵錠。」使者說,「我主不收陶幣。」
「我不同意。」沙蒂麗說,「莫說我們沒有這麼多金子,就是有,也不可能去換這麼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你的主人素來言而無信,誰給的錢多,他就幫誰。我可不想付了錢還被背叛!」
「這是提爾的最終答覆麼?」使者問。「你能代表提爾城說話麼?」
「她能。」一個強壯的議員說,他穿著一件只遮蔽下身的盔甲,一身肌肉壯碩無比。
「她不能。」一個穿著華麗長袍的議員說,他的姿態優雅而輕盈。
「就這麼決定了!」沙蒂麗抬高語調,瞪了那個華麗長袍的議員一樣「把我的話帶回給安卡拉蘇丹。告訴他,要來一起來吧,三個巫王和兩個巫王也沒什麼太大差別!」
使者遺憾的一欠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等到目送使者走遠了,華麗長袍的議員向沙蒂麗質疑。「你斷送了我們最後的機會!」
「我只是掐滅了你們最後的一絲幻想而已,艾基斯。」沙蒂麗對自己的同伴說,「我們只有一戰,安卡拉的那位注定背叛。」
「。」艾基斯有些不滿,他是提爾城的一名貴族,擁有「埃米爾」爵位。他也同時是一位心靈術士,一位對巫王暴政不滿的革命家。在之前的革命中,他協助沙蒂麗,推翻了卡拉克的統治。「我們不能這樣下去了,行政議會的效率太低了。戰爭歲月,我們需要一個做決定的人!」
「這麼快就等不及為自己加冕了?」那個肌肉發達的議員不懷好意的問,他是裡卡斯,原為提爾的一名角鬥士,後來也成為革命的領導者之一。
「嘛,別這麼劍拔弩張麼。」略顯肥胖的議員說,他是商業家族的代表福瓦德·伊本·阿巴斯,一位富裕且受人尊重的商人,他被提爾人推選為議員。「我覺得艾基斯的主意不錯,我們確實需要一位決策者。」
「什麼?!」裡卡斯震驚的問,「難道我們剛剛推翻一位暴君,這麼快就又要把一個人暴君抬到我們頭上去了?!」
「安靜!」沙蒂麗命令,「我也同意艾基斯的看法,我們需要一個決策者,我受夠了執政會議的爭吵。要麼你們從現在開始無條件的服從我,要麼另選一個人,我無條件服從他。我快被這一團亂麻的瑣事搞死了,連法術研究都不能保證了!」
「你……」裡卡斯扭過頭來看著沙蒂麗,一幅被背叛的表情。「你也想當巫王麼?」
「不是!」沙蒂麗氣憤的看了裡卡斯一眼,「你這個蠢蜥蜴,我只是想服務。」
「那我們誰做決策者呢?」有的議員問,「論功績,自然是沙蒂麗女士。但是……」
「我恰好有一個辦法,可以完美的解決這個問題。」福瓦德?伊本?阿巴斯神秘莫測的說。
「在卡拉克統治提爾之前,提爾就已經屹立數萬年之久,那時候的提爾人,有一項傳統,可以幫我們解決眼下的難題。」
「什麼傳統?」艾基斯好奇的問,「那些古籍裡記載的?」其他議員也好奇的等著福瓦德揭曉答案。
「選王大會。」他說。
「選王大會?」艾基斯重複。
「選王大會!」許多議員恍然大悟。
「選王大會……」裡卡斯在咬牙切齒。
我的選女王大會,沙蒂麗心想,最後注視了一眼使者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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