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道是無情
寧禹疆沒有等多久,就見木瑕雪親自出迎。她來得匆忙也沒有盛裝打扮,普普通通一件墨綠上襦一條粉白的長裙,纖腰上繫著一條翠綠的絲帶,與翠綠的長髮遙相呼應,清新簡樸又不失端莊,發上沒有戴什麼首飾,甚至連那支代表木族族長身份的般若花簪子也沒有插上。
她只帶了兩名長老前來相迎,神態舉止也完全不似過去般氣勢十足,反而透出幾分荏弱清冷之態。
自從木瑕雪成為木族族長後,每次見她都會發現她與上次不同。
第一次是寧禹疆帶著風族人重返巽風崖,她剛剛繼任木族族長,前來祝賀,那時的她前呼後擁,一如女王出巡,臉上雖然掛著溫和親切的笑容,眼中閃動的卻是爭強鬥勝的銳氣,即使有事相求,依然不顯半分卑微怯弱。
第二次是仙魔結盟共同應對鎮魔大陣危機的那一次,木瑕雪形容憔悴,一副不堪重負的模樣,連排場都縮減了許多,不過姿態上依然努力維繫著一族之長的威嚴與高貴。
這次是第三次見她,感覺上她已經沒了當初那股銳氣,多了幾分淡然……或者說被巨大的壓力磨練出來的從容淡定。
不過,寧禹疆覺得,她的笑容一次比一次淡,一次比一次苦。
木瑕雪依禮將寧禹疆請到自己的住處——一間以籐蘿結成的房舍,籐蘿上綠葉不疏不密,恰好將除了門窗之外的所有縫隙遮蓋得絲毫不露。
一朵巨大的雪白花朵悠然綻放房舍右方屋頂上。那朵花足有小臉盆大,陽光下,雙層巨大的、花瓣白得呈半透明狀,襯托著中間黃綠色的花蕊,甚是清新雅潔,正好讓寧禹疆想到了一句成語——孤芳自賞。
幻感冒難得安靜地站在寧禹疆的肩膀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著自己的羽毛,對於萬綠谷裡的花花草草和人興趣都不大。
面前的這位木族長雖然也很漂亮,不過不是她喜歡的類型,所以她也就沒有上前顯擺套近乎的興趣。尤其主人現在是打算跟這個女人談正事的,如果她貿然開口,那會毀壞她端莊優雅、神秘高貴的神鳥形象。
木瑕雪見寧禹疆定神看著那朵花,於是淡然笑道:「那是我出生時君父為我種下的,與我同歲了。」
寧禹疆聽她提起木易鵬,想到自己的來意,斟酌道:「木族長的傷或許可治。」
木瑕雪與隨同的兩名長老一聽,神情驚詫,齊刷刷向寧禹疆行起了注目禮,木瑕雪上前一手抓住她的手臂道:「真的?」
寧禹疆點點頭,很有保留地說道:「試試才知道。你把木族中醫術高明的人請來,我帶了些藥要他們共同鑒定一下,或許這藥能夠將木族長與雷亦英治好。」
藥丸雖然經過幻感冒鑒定過,但是不是真的對症而且能夠起效,誰也不敢打包票,畢竟傷到木易鵬和雷亦英兩人的「鴆木英」是他們不曾見過的傳說中的毒藥,而救治他們的這種藥,用的也是傳說中的東西。
就算是幻感冒也不曾親眼見過人中毒然後治好,不過是祖先的記憶中包含這樣一項知識罷了。如果一下子把話說滿了,到時候效果未如理想,丟臉事小,讓人家從希望變成絕望,就是好心辦壞事了。
木瑕雪向身邊一名比較年輕的長老看了一眼,他馬上心領神會地前去傳召族中的醫者。
木瑕雪身邊的兩個長老寧禹疆都認得,一個是木族的三長老,她還是風靜語時就已經與他熟悉,另外這個去叫人的,之前也曾在坤堯宮的土族族長接任大典上見過,當時他代表木族出席,現在看來,他多半是木瑕雪極信任的人了。
經過上次碧海靈龜的突襲事件,木族中折損了三名長老,還有兩名長老重傷,過了幾個月才恢復過來,不換上新人,單靠木瑕雪一個,就算她日夜不停做到過勞死也忙不完木族那麼多的事情。
木瑕雪能夠這麼快就將萬綠谷恢復成現在這個樣子,木族也沒再出什麼大事,足以證明她確實有兩把刷子,當這個族長也是稱職的,只是她得到了這個夢寐以求的位置,卻只開心了一陣而已。
現在忽然聽到寧禹疆說可能有辦法治癒父親與雷亦英的傷,除了驚喜,木瑕雪竟有鬆了一大口氣的感覺——父親如果醒來,她就有依靠、傾訴的人了。
至於雷亦英……經過這段時日,木瑕雪對他的態度觀感已經與從前大不相同。
從前想起他,想到的是他的強勢,是他總擋在自己面前,擅自決定一切,不但想染指木族族長的權柄,還想干預她的人生。
她總覺得他是一座討厭的山,她對他有戒慎、有痛恨、有埋怨、有畏懼,恨不得有一天能把這座山踏在腳下,又或是徹底將他驅逐出自己的生命之外。
但是當他重傷昏迷,再不能對她做任何事、造成任何威脅之後,她慢慢忘記了他的種種可惡行徑,想起他時,想到的是他言行中對自己的關懷保護,想起每次遇到危險,他總是第一時間站到她面前,為她擋風遮雨,想到他總是把為難的事情主動攬到身上,希望她可以輕鬆一些,想到他說,他這一生只想娶她一個,他不會再娶其他夫人,就他們兩人一生一世相伴到老……當時她只覺得厭煩,這個男人對她頤指氣使管東管西一百多年還不夠,還想佔住她的一生一世?她要的不是一個霸道的丈夫,她想要成為族長,她想父親看到她的能力,以她為榮,想天下人都知道她木瑕雪!
時至今日,當初對她年紀輕輕一個小女子就繼任族長不以為然的人,都慢慢被她的能力與努力征服,仙魔兩派也都接受認可了她這個木族族長。
她的修為一日比一日高,也許一兩百年、也許五六百年,她就可以實現她的目標,成為真正實力足以受人敬仰敬重的仙族族長,再過一千年,她也許就能夠將木族族長的權柄全部收回手中,不再受風族、雷族的制約……她的目標正在逐步實現中,但是她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快樂。
為什麼呢?這究竟是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