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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第四章 勝耶敗耶(五) 文 / 隨波逐流

    第四章勝耶敗耶(五)

    一時間,賀樓啟只覺心中百味雜陳,他雖然是生於草原的戎人,然而自幼熟讀漢人經典,文武韜略,不遜於中原才俊,對於天人感應的道理也是深有感觸,每覺中原板蕩,帝藩爭霸,自相殘殺,其勢日衰,而胡戎一心,水漲船高,不僅出現自己這般能夠力壓中原三大宗師的人物,更有赫連行、奧爾格勒、伯顏景義這些後起之秀,有生之年,即便不能蕩平中原,或也能夠南北分治,分庭抗禮,想不到自己最器重的首座弟子還未突破宗師境界的拘囿,中原卻已經有了子靜、平煙這等少年高手,莫非是天意如此?

    正在賀樓啟心神怔忡之際,楊寧也已看到平煙捨命撲擊而來的驚世一劍,他與這個女子幾番交手,或是生死對決,或是比武印證,或是狀近嬉耍,早已對她的劍道修為瞭若指掌,卻從未見過如此華美壯麗的劍招。銀色長劍映射著七彩陽光,自上而下宛若天河倒掛,柔韌的劍身進行著微乎其微地顫動,每一次顫動都蘊涵著天地至理,消洱著前方的阻礙,義無反顧地刺向賀樓啟的頭頂。楊寧渾身振顫,他自從得到凝青劍以來,又在劍術上下了一番苦功,只覺已經不在平煙之下,不料今日平煙竟能施展出這般驚世劍法,令他自慚之餘不免生出無盡豪情,當下毫不思索地猱身而上,凝青劍無聲無息地滑出袖口,仍是一招《白虹貫日.》,間不容髮地刺向賀樓啟背心,這一次,他的劍招全不見雷霆之威,亦不見鬼魅之形,只是恰到好處,宛若風吹無痕,雪落無聲。

    在這對中原年輕一代絕世高手的上下夾擊之下,賀樓啟突覺背心一陣戰慄,心中千萬思緒盡皆收斂,自從先後擊敗三大宗師,登臨天下第一高手名位之後,他還是第一次感覺到死亡的威脅,就在這決定性的一刻,賀樓啟突然做出了一個突兀的舉動,他閉上了眼睛,與此同時,彷彿實質的外放真氣宛似潮水一般收斂起來。

    楊寧和平煙的攻勢都是不禁一滯,然而雖然眼睛可以看到賀樓啟矗立在祭天台上,感識中卻彷彿整個人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劍勢的終點處一片空蕩,令人生出強烈的違和之感。然而兩人都是不世出的武學奇才,轉瞬間便已經明白,賀樓啟是全部生機都斂藏了起來,四時更替,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天地如此,武學亦是如此,賀樓啟收斂真氣,那麼接下來必然是雷霆反擊,雙方就要在這一招之內分出生死勝敗,所謂的十招之約,已經是一個笑話。雖然如此,楊寧和平煙卻都沒有任何怯意,電光石火之間對望一眼,只覺彼此的眼神都是一般堅定,當下各自全神御劍,銀霓劍光華暴漲,凝青劍越發晦暗,攻向那彷彿一無所有的所在。

    就在雙劍即將即身之際,賀樓啟驀然睜開雙眼,耀眼的神光宛若兩道閃電,緩緩抬起雙臂,他的動作是那樣緩慢,然而楊寧和平煙只覺漫天風沙彷彿都靜止下來,數丈方圓的祭天台似乎都陷入大音希聲的莫名狀態,手中的寶劍更是墜上了千斤重負,咫尺之外的賀樓啟彷彿隔著天涯,寸許距離,竟是無論如何都難以飛渡,而賀樓啟的雙手卻已經分別抓向銀霓、凝青的劍刃,兩人心中閃過幾十種應對招式,卻都是避不開這看似緩慢的一抓,他們都是心志堅忍之人,當此之時,皆是一橫心,劍勢不改初衷。

    掌劍相交,楊寧只覺全身真氣彷彿川流入海一般狂湧而出,賀樓啟的體內彷彿蘊藏著汪洋火海,自己的這點真氣彷彿一朵小火苗,轉瞬不見,平煙僅以銀霓支撐著身體,只覺一身精純至極的太陰真氣便如潺潺溪流,在無盡冰川上流淌消融,事已至此,兩人皆是欲罷不能,明知這樣下去終將會內力枯竭而死,卻也無可奈何。

    兩人皆是不暇旁顧,卻不知被夾擊的賀樓啟,也未必是輕鬆如意,他們兩人內力一陰一陽,一寒一熱,賀樓啟身處其中,猶如冰炭同爐,漸漸的,他半邊身子殷紅如血,半邊身子青黑如墨,異相駭世驚俗,然而又過片刻,楊寧、平煙越是催動真氣,賀樓啟身上的異相竟是漸漸淡去。就在這時,楊寧只覺賀樓啟體內真氣驀然轉變,方纔還是烈日火海,頃刻間便成了無邊風雨,縷縷清涼撲面而來,相反,平煙卻驚覺萬里冰川變成了融融春水,整個人彷彿都要沉溺於其中,昏昏欲睡。

    楊、平兩人都是內家高手,原本已經漸漸熟諳如何應對敵人的真氣,此刻賀樓啟突然改弦易轍,他們全身力氣彷彿都擊在了空處,不約而同嘔出一口鮮血,只是楊寧的鮮血宛似熔漿,將祭天台的地面燒出了幾個小孔,而平煙的鮮血卻落地成冰。楊、平兩人在武道上修為見識都頗為不凡,當下都明白賀樓啟體內真氣早已混元一體,這才能陰變陽生,陽變陰生,千變萬化,變化莫測,雖然震懾於敵人的修為,然而兩人心中同時閃過一個念頭,我兩人分別修煉太陰少陽心法,雖然不能如他一般自在變化,然而兩人聯手,若是能夠陰陽合濟,說不定能夠僥倖取勝。

    一念至此,楊寧和平煙心有靈犀,各自抱元守一,只將真氣不急不緩地攻去,遇上同源真氣,便深自斂藏,遇上異種真氣,便全力進攻,攻守變換,無隙可乘,幾近天衣無縫,內力相拼,凶險更勝刀槍拳腳,不過是短短一刻時間,三人內力已經糾纏廝殺了不知多少場,當真是生死一線。然而楊寧和平煙的苦戰卻終於有了成效,兩人同時感覺到賀樓啟似乎有些後繼無力,楊寧猛然想起自己曾經懷疑賀樓啟絕毒未清,賀樓啟若是仍需以精純真氣壓製毒力,激戰正酣之際難免毒勢發作,想到此處,也等不及提醒平煙,全身真氣傾力出擊,意欲決戰。平煙只覺賀樓啟真氣再衰而竭,她雖不知道賀樓啟身中絕毒,然而卻知楊寧必然不會猶疑,一咬銀牙,太陰真氣全力逼向賀樓啟。

    然而兩人真氣甫一進逼,原本幾乎將他們每一分潛力都壓搾出來的強大力量陡然化為烏有,兩人只覺真氣所及,如谷中虛,如碗中空,正在訝異之際,一縷似曾相識的異種真氣迎面而來,短兵相接,兩人的面色霎時間蒼白如紙,週身氣血更是翻湧不安,若是平常時候,兩人真氣自然是能夠收發自如,然而猝不及防之下相撞,陰陽各異的兩道真氣斷然不能相容,一時間已是糾纏不清,難分難解。

    楊寧、平煙兩人幾乎是立刻明白賀樓啟的目的,卻是要逼他們自相殘殺,心念一動,便要將真氣放縱開來,任何人的經脈若給這兩道性質不同的真氣肆虐一番,只怕就是鋼筋鐵骨也承受不住,`然而不知何故,賀樓啟的真氣明明消失不見,那空空如也的經脈卻似是變成了柔韌的牛皮,不論兩人如何催動真氣,都無法突破有形的固囿,反而不得已發生了幾次衝撞,雖然兩人極力約束,只怕早就兩敗俱傷。

    正當楊、平二人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之時,一道浩瀚磅礡的真氣自掌劍相接處逆勢湧來,轉瞬間便已侵入他們兩人的經脈,楊、平二人同時大驚,然而此刻若是貿然收斂真氣抵禦賀樓啟,必會被同伴真氣所傷,如其不然,卻也會被賀樓啟所制。千萬思緒一閃而過,兩人同時下定決心,迅速收斂真氣,毫不顧忌彼此的威脅。然而縱是壯士斷腕,也難免自損三千,楊、平兩人的神色復又憔悴了三分,恰在這時,賀樓啟趁勢發力,比方才愈加沛然不能御的雄渾真氣摧枯拉朽一般湧入楊、平二人的經脈,一放一斂,本就有了主客分別,賀樓啟苦練修來的一身真氣,更是天下無雙,楊、平二人哪裡還能抵擋,雙雙身軀巨震,同時一聲悶哼,一個頹然倒地,一個墜落塵埃。且不說經脈傷勢如何,此刻兩人的丹田之內已經是空空蕩蕩,內力涓滴不存,別說是對敵,若是不迅速療傷,只怕真元都要虧損幾分,然而兩人卻已無暇顧及,至今為止,賀樓啟也僅僅出了七招,兩人便已慘敗,想到仍在等候二人歸來的青萍,楊寧固然意冷心灰,平煙亦是魂斷神傷,不能自抑。

    賀樓啟望也不望楊、平二人,負手當風而立,一雙深邃不見底的眸子明淨如夜空,不見半分波詭雲譎,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他突然開口道:「那個丫頭已經被奧爾格勒找到了,你們兩人來向本座挑戰之際,為何不將她安排妥當?」

    雖然不知賀樓啟為何不出手擊殺二人,但是楊寧和平煙都是下意識地調息療傷,聽到賀樓啟問話,楊寧冷冷道:「內子雖然身中相思絕毒,卻還不是廢人,令徒驕傲自大,只怕會吃盡苦頭,想要制住青萍,那是絕無可能。」

    賀樓啟若有所思地道:「奧爾格勒雖然傲慢些,智謀武功也算是頗為出眾的,我可不信那女娃能夠逃出他,你們兩人接了本座七招,亦是難能可貴,剩下三招便寄下吧,若是那丫頭能夠擊敗奧爾格勒,或是脫逃出來,便算你們勝了,若是奧爾格勒擒了那丫頭過來,本座事先承諾過給她解毒,自然不會難為她,只是你們兩人既然同來大漠,不妨也同歸黃泉,這也是一段奇緣,不知你們兩人同意與否?」

    楊、平二人對望一眼,都覺得匪夷所思,然而這個條件雖然同樣苛刻,卻畢竟是一線生機,更何況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就是想要不答應,也是莫可奈何,想到此處,兩人不約而同地道:「就如前輩所言!」

    雙方立下新約,楊寧心知以賀樓啟的身份,絕不會出爾反爾,在此時對兩人下手,便索性凝神靜氣,隨即進入虛靜篤志、物我兩忘的境界,他心地至純,此次大漠之行,夫妻訣別之際,又已立下生死盟約,對勝敗生死,原本也不放在心上,若說有什麼遺憾,也不過是懸念平煙或為自己夫妻送命,然而他心性冷酷決絕,卻也不會因此寢食難安,若是能夠恢復幾分內力,便是青萍被俘落敗,亦有拚死一戰之力,他是萬萬不會多花心思去惦念不遠之處的那場不公平的對戰的。

    平煙雖然不似楊寧這般置生死於度外,在世間無所眷戀,然而她大漠一行,捨死一戰,自青萍中毒之後而生出的無盡愧悔終於冰消雲散,心魔盡去,再無窒礙,剛剛抱元守一,凝神篤志,便覺一身真氣雖然近似枯竭,然而丹田之類竟是生機綿綿,運起太陰心法,不過一個周天,便覺周天百脈,暢通無阻,新生真氣雖然細弱,卻是恍若實質,四肢百骸,無所不致,一陣無盡狂喜湧上心頭,她終於突破了那一步之遙,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即便是今日當真死在賀樓啟掌下,這一生亦是無怨無悔,想到此處,斷然斂去心頭諸般雜緒,用心調息起來,再也顧不得尚有強敵在側,更是顧不得青萍能夠安然脫身,挽回三人性命。

    賀樓啟餘光瞥見這對年輕男女,在生死關頭依舊是沉著自信,不禁暗自歎息,他方才當真是動了殺機,才會用那樣凶險的手段悍然擊敗二人,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對天生應該是敵人的男女,彼此的信任竟是到了那般地步,雖然不幸惜敗,卻終究是保住了性命,若是他們兩人只想著自保,自己有絕對把握讓他們相互殘殺而死,如今卻是功虧一簣。其實這一戰的勝負結果倒也不是表面上這般明確,雖然他們兩人沒有接下自己的十招攻擊,又受了重傷,沒有數日時間難以恢復,然而對上兩個年紀輕輕的宗師高手,還要時刻壓制體內不時復發的相思絕毒,賀樓啟實則也是強弩之末,眼下就是一個尋常二流高手出現,也能將他置於死地,這一點楊、平二人不甚瞭然,賀樓啟卻是心知肚明,他原是心胸磊落之人,就是突生殺機,也是為了胡戎兩族的未來著想,若是讓他違心殺了楊、平二人,卻難免會感到不安,更何況這兩人,一個是昔日愛侶的唯一弟子,一個是師門嫡傳,若是方才激戰之中殺了也就罷了,此刻讓他殺死無力反抗的兩人,卻當真是難以辦到,正因這兩個原因,賀樓啟才會與兩人立下新約,而里許之外的山巔,正與奧爾格勒鏖戰的青萍,卻還不知道,自己一身,竟是擔負了三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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