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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雲湧金陵 第三章 血濃於水 文 / 隨波逐流

    第三章血濃於水

    金陵城曾經是歷朝都城,所以這城中有許多宮苑,吳帝孫權初建太初宮,晉代衣冠南渡之後在太初宮的遺址上重建了建康宮,經過歷代的增建修補之後,建康宮華麗豪奢,天下罕見,比較而言,洛陽的帝宮不過是在舊址上勉強修整起來的,卻是遜色許多。除此之外,建康宮東南的昭明宮與建康宮隔秦淮相映成趣,原本是俗稱的動工,還有莫愁湖畔的莫愁殿也是有名的宮苑之一。

    越國公納土歸陳之後,為了表示臣服之意,將建康宮的大部分當作了皇帝行宮空置起來,而建康宮外圍的一部分宮苑則做為有司衙門使用,昭明宮則改建成越國公府用來居住,又把建康宮的北苑華林園獨立出來,作為唐氏中人以及金陵權貴遊玩之處。比較而言,昭明宮雖然佔地遠不如建康宮,但是清新秀麗之處卻在建康宮之上,更何況還有華林園相輔,所以唐氏在金陵的享受不比帝王遜色。

    這一次集珍會舉行期間,當今皇弟豫王楊鈞親來金陵,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便住在當作館驛的莫愁殿,也不好住在昭明宮,所以是住在了行宮臨時整理出來的顯陽殿之內,雖然這些年來少有人住,但是越國公府每年都會對建康宮進行修建,所以顯陽殿並不顯得荒涼,樹木叢深中反而透出一種深沉的底蘊,令人感覺到這江南古都的名不虛傳。

    夕陽低垂,宮苑寂靜無聲,嬌語呢喃的江南女子充任的宮女早已經被遣退,燈火通明的大殿上,除了四個身著淡黃衣衫的侍衛之外,就只有兩個容貌秀麗,身材修長的宮妝少女侍立在階下,這都是隨郁王前來的人員。殿中金磚鋪地,雕樑畫棟,輕紗飛揚,四壁或是織錦壁衣,或是琳琅滿架,階上正中的金交椅之後擺著一架金陵八景的蘇繡屏風。階下金磚之上鋪了紅氈,擺了兩張相對的梨花長案,上面已經各自擺了幾碟新鮮果品。殿角的香爐中燃著檀香,幽香四溢,令人生出心平氣和的感覺。

    突然,一個中年侍衛匆匆走入,對著那空著的椅子施禮朗聲道:「稟報殿下,客人已經到了,卻不肯進來,他要殿下親自前去相迎。」

    屏風之後傳來朗朗的笑聲道:「蘇守義,這就是你的錯了,既然是貴客到來,原本就已經稟明本王前去相迎的,如今可不是給人怪責本王失禮了麼。」話音未歇,已經走出了一個身著明黃親王服飾,頭戴二龍奪珠金冠的青年,這青年身姿俊偉,方面大耳,眉目清秀俊朗,雖然只是緩緩行來,卻已經隱隱有龍行虎步之姿,神采照人,令人不敢逼視。

    那中年侍衛蘇守義下意識地垂下頭去道:「屬下知罪。」

    黃衣青年微微一笑,負手走向殿外,只見一覽無遺的宮苑之內,已經有一頂隨處可見的青布小轎停在了階前,轎夫單膝跪倒,不敢仰首窺視,而轎子旁邊,一個赭衣青年肅手而立,頭上隱隱有著汗濕的痕跡。

    黃衣青年走到轎前,微微一躬身道:「帝尊,這裡已經是深宮內苑,不會有外人在場,賢弟還是不出來麼,莫非當真要為兄給你請罪麼?」

    轎簾微微一動,一張帖子彷彿有人托著一般緩緩飄來,黃衣青年伸手去接帖子,孰料原來輕飄飄的帖子一落到手上就變得重若千鈞,黃衣青年玉面上飄過一抹紅雲,卻是神色不動,接下了帖子,笑道:「賢弟是想給為兄一個下馬威麼?」

    轎簾挑起,一個青衣少年邁步而出,正是楊寧,只是此刻的神色已經冷漠如冰,一雙沉凝的鳳眼幾乎看不出任何波瀾,目光卻已經冷冽得如同利劍一般,只淡淡瞥了黃衣青年一眼,就旁若無人地邁步走進了大殿,目光一掃,毫不猶豫地揀了一張案子,坐在案後的坐席上,冷冷環視了四周眾人一眼,才冷冷道:「說吧,你邀我來做什麼,可別告訴我你只是惦記著舊日情誼,這樣的謊話,我十年前就不會信了。」

    黃衣青年眉宇間閃過緬懷之色,笑道:「賢弟還是這樣直率的脾氣。」說罷在少年面容上流連了許久,坐到了楊寧對面的長案之後,然後才輕輕一揮手,兩個宮女深深一揖,然後飄然走下殿去,不多時端著酒菜上來,梅花穿竹一般地佈滿了兩張梨花長案。不多時酒菜齊備,兩個宮女和殿中的侍衛告辭退去,只將兩人留在了殿中。

    楊寧正眼也不看滿桌的酒菜一眼,只是冷冷道:「三哥,現在已經沒有人了,遍插茱萸少一人,若非你在帖子上寫了這句暗語,我根本不會來見你,只是我怕若是不來,明天人人都知道我的身份了,我如今已經有很多麻煩,可還不想招惹更多的麻煩呢。」

    黃衣青年苦笑道:「不是為兄不想承認九弟的身份,可惜只要我說出了隻言片語,我這幾個心腹侍衛都別想保住性命了,九弟當日既然離開了洛陽,連父皇和大皇貴妃的大殯都未露面,就是已經絕情絕義,若不得允許,為兄豈敢洩露九弟的身份行蹤。今日邀請九弟前來,一來是重敘兄弟之情,二來是有一言規勸,九弟說我虛情假意也好,說我多此一舉也好,有些事情,為兄實在不能坐視不理。」

    楊寧冷然不語,恍若未聞,黃衣青年歎息道:「九弟,你的出身是何等的顯貴,這天下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和你相比,縱然不能繼承大統,只要你存了三分心思,就是我皇室的未來擎天之柱,六堂叔祖何等的高傲,也曾經說過九弟你將來的成就必定勝過他,九弟,只要你肯,未來的大宗正之位就是你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樣的榮耀莫非你當真不動心麼?」

    楊寧冷冷一曬,眼中掠過譏誚之色,道:「三哥說笑了,當年我雖然足跡不出棲鳳宮,可是也曾聽說過一些事情,父皇平日對其他皇子公主都是頗為冷淡,惟有對三哥器重非常,堂叔祖雖然癡迷刀法,但早就一心向佛,若非三哥再三敦請,也不會到棲鳳宮來和師尊比武。娘親昔日就曾經和師尊說過,諸位皇子之中,惟有三哥有帝王之姿,只是時機未到,才蟄伏不起,一旦風雲變化,必定破土而出,我當時雖然不懂,但是現在卻明白了,什麼是帝王之姿,甫一相見,三哥就以富貴相誘,莫非這就是帝王心術麼?」

    黃衣青年眼中閃過一抹寒光,口中卻道:「九弟莫要見怪,為兄知道賢弟並不重視榮華富貴,若當真想要這些,九弟只要到幽冀振臂一呼,就可以得到潑天富貴,只是為兄實在放心不下,九弟縱然不愛富貴,難道就不愛聲名麼?昔年火鳳郡主名震天下,英雄豪傑誰不景仰,九弟如今卻是凶名遠揚,莫非九弟就不覺得有辱門庭麼?魔帝位分雖尊,卻畢竟是千夫所指,劍絕青萍小姐本是蘭心蕙質,如今也蒙上了凶名,賢弟身為親王,何必如此受屈,不如名正言順地縱橫天下,縱然行止桀驁一些,也無人敢過問,還請九弟斟酌再三,不要誤人誤己才是。」說罷,舉起酒杯道:「為兄先乾為敬,若是九弟肯答允為兄的提議,就請滿飲此杯。」

    楊寧冷眼瞧著黃衣青年喝下了杯中佳釀,眼中寒光愈發凌厲,淡淡道:「三哥或者還沒有說全,若是我接受了三哥的勸告,最好還要聽三哥的話,勸外祖和義兄放棄報復,若是義兄不肯,不妨在三哥支持下打回范陽去,是不是呢?」

    黃衣青年微微一笑,道:「故所願也,不敢請爾,不過這一點自然可以從長計議,有些頑疾與其隱忍,不如剷除為妙,燕王世子羅承玉憑著和大皇貴妃的舊日恩義,不僅奪走了九弟的地位榮耀,而且野心勃勃,謀求大位,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九弟縱然不喜為兄,也該知道血濃於水的道理,一旦羅承玉得償宿願,不說我楊家煙消雲散,宗廟不保,就是九弟的母親、外祖也未必有什麼好下場。無論如何,羅承玉都是姓羅的,他要供奉的是生身父母和羅氏的祖宗,不是沒有血緣的許家和令堂,九弟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楊寧默然不語,黃衣青年的言辭頗為淺顯,他能夠聽得一清二楚,而且每一句話都是道理十足,親疏之別,血濃於水,這些道理他雖然從前懵懵懂懂,但是見到這黃衣青年之前就已經感覺到了,雖然想到此人只覺漠然,並無情義,可是不知怎麼,依舊是因為那一句其實算不上威脅勸誘的隱語前來赴約了,只是因為那句話是昔年第一次見到三哥的時候他吟詠給自己聽的,如此而已。只是這並不能說服他同流合污。心思數轉,楊寧冷冷搖頭道:「你們爭奪霸業的事情我不管,我的聲名也不用你們擔心,只要別對人說起許子靜就是楊寧就行了,反正除了你之外,別人也未必還記得我這個人。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要走了。」

    話音剛落,楊寧突然覺得一陣疲憊的感覺從心底湧起的,竟然生出了昏昏欲睡的感覺,他心中一驚,雙手支在梨花長案上,就欲起身,但是略一動作,就覺得雙膝發軟,不禁冷冷道:「三哥,你竟然對我下毒,這莫非就是你所謂的血濃於水麼?」

    黃衣青年含笑道:「九弟過慮了,你我乃是骨肉至親,我怎會對你下毒,不過是在檀香裡面放了一些安神靜心的香料,我平日公務繁忙,因為每每難以安眠,所以所到之處必定點燃這種香料,用來安神養性,我身邊的人也都習慣了,竟然忘記了今日有貴客到此。可能是這種香料對於武功精深之人的作用明顯一些,所以九弟才會有這樣的錯覺,如果九弟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只需喝杯酒,就可以抵消這長眠香的效用了,就算不想喝酒,只要過上一柱香的時間,也會恢復正常,而且今夜還可得到一個酣暢的睡眠呢。九弟若是有興趣,不妨試試這種長眠香,翌日醒來定是精神抖擻,更勝平常。」說罷又舉杯喝了一杯酒。

    楊寧心知自己可以算得上百毒不侵,縱然有些厲害的毒藥不能完全避過,憑著他精湛的內功,也能運功逼出毒去,此刻運氣調息卻是毫無作用,唯一的可能就是這香果然並非毒藥,多半只是令氣血舒緩的藥物,最多的作用不過是讓人好好睡上一覺,想到此處才能確定黃衣青年並沒有惡意,心中一寬之下,便端起酒杯喝下了杯中瓊漿。畢竟以他的性子,是不喜歡五感受到干擾的,事實上,他永遠也不能理解憑借外物影響情緒心神的作法。

    黃衣青年眼底深處閃過惋惜之色,他刻意佈局,更是一改平日滴酒不沾的習慣連喝了兩杯酒,就是要讓楊寧毫無顧忌地喝下杯中瓊漿,香中的確無毒,但是酒中卻有一種特製的劇毒「纏綿」,卻也沒有別的作用,只會將人的一身真氣全部毀去而已,而且只要沾上一滴,就絕對不可能逼出毒去,縱有絕世武功暫時壓製毒性,也終將受害。而那香料的另外一個作用就是讓人五感麻痺,才會令楊寧這樣的高手忽視毒發初期的異狀。這種劇毒珍貴非常,一滴就價值千兩黃金,皇室多年也不過煉製出了三份「纏綿」。他對楊寧並無惡意,這種劇毒雖然可怕,但是卻不會傷害身體的元氣,只需過上幾年,若有恆心毅力,毒素除盡之外還可以重新練武,他只是希望將這個弟弟控制在自己掌中,若是楊寧肯屈服,日後他必定將富貴榮華不吝賜予,只是此刻卻要苦了這少年呢,他苦練得來的一身修為眼看就要失去了。想到此處,縱然是他心性如鐵,也覺意興闌珊。

    可是出乎黃衣青年的意料,喝下杯中酒之後,過了毒性發作的期限之後,楊寧並未驚慌失措,只是一皺眉,繼而抬起頭冷冷道:「原來如此,三哥是想要我自動喝下毒酒,其實三哥何必如此費心,只要不告訴我酒中有毒,只怕我多半就會喝下的。」

    黃衣青年略一皺眉,對楊寧的沉穩有些奇怪,口中卻從容道:「九弟還請原諒為兄的不得已,為兄雖然有意用『纏綿』毀去九弟的真氣,但是絕無傷害之心,只是想九弟做一個快樂無憂的安樂王,不想九弟在江湖上受苦而已,九弟若是不肯諒解,等到天下平定之日,為兄也願自廢武功,好讓九弟消了這口惡氣,不知九弟意下如何?」

    良久,楊寧黯然道:「三哥,以前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還記得是重陽佳期,你對我說,兄弟們一起去登山賞菊,可是卻獨缺我一人,所以心中不安,才特意來見我,不僅帶來了重陽糕和新采的茱萸,還教了我一首詩,所以我見到那句『遍插茱萸少一人』,就知道三哥的心意,即使後來娘親重重懲罰我,雖然知道三哥並非真心待我,我也不曾後悔過,因為我第一次明白了什麼是兄弟手足。可是後來,我又知道原來骨肉手足,也未必能夠真情相對,所以大哥二哥手足相殘,所以三哥對我下毒,三哥,你是文武雙全的楊家麒麟兒,想必是知道七步成詩的典故的,那是前些日子我剛剛聽說過的故事,可是裡面的詩文我不記得了,還請三哥教我。」

    楊鈞目光低垂,吟哦道:「煮豆燃豆萁,漉豉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注1),陳思王七步成詩,乃成千古絕唱,道盡兄弟反目的悲苦,只是生在帝王家,這本就是不得已的事情。何況九弟心中只有娘親,別說兄弟手足,就連父皇也未必放在心上,更別說這大陳江山,宗廟社稷,楊鈞今日做出這樣親痛仇快的事情,實在是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實在不願見生靈塗炭,血火交織的慘劇在中原大地上重現,如果九弟恨我,也不必隱忍,只要能夠完成一統天下的心願,為兄就是斷情絕義,又有什麼不捨。」

    楊寧聞言突然仰首發出冷冽的笑聲,笑聲就如鋼針一般,刺痛了楊鈞的心房,更令他震驚的是,楊寧中氣充足,完全沒有散功的徵兆,楊鈞心中警兆頓起,翻身一滾,轉身魚躍而起,向殿門撲去,毫不猶豫的高聲喝道:「來人。」話音未落,只覺得一股壓力當面撲來,頓時週身氣血翻湧,胸口抑鬱非常,竟然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楊鈞竭力再欲閃躲,已經被楊寧鎖住了咽喉,觸到楊寧冰冷的肌膚,楊鈞識趣地停止了反擊。其實以他的武功本不會如此倉促落敗,但是他從未想過楊寧在這種情況下還可以出手,所以才會一招落敗。

    「砰」的一聲,直到這時候,那四個侍衛和蘇守義、赭衣人才衝進殿來,看到自家王爺被人挾持,紛紛喝罵,可是剛罵了一句,就撞上楊寧森寒的目光,竟然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楊鈞卻十分冷靜,他心中明白,如果楊寧要殺自己,不是這幾個侍衛可以相救的,反而他們的存在只會引起楊寧的殺機,所以一揮手,做出揮退侍衛的手勢,蘇守義等人還要猶豫,楊寧適時的鬆了一下掌中的力量,楊鈞劇烈地咳嗽了幾下,厲聲道:「都退下,就是本王死了,也不關你們的事情。」

    這些侍衛這才緩緩退出,直到殿門重新關閉,楊寧的神色也沒有一絲變化,只是冷冷瞧著楊鈞,好像手中並沒有掌握著親生兄長的性命似的,眉宇間更是一派淡漠冰寒,令楊鈞原本生出的幾分希望幾乎也冰凍成灰。

    楊鈞盡力維繫冷靜的心緒,苦笑道:「這纏綿為何失去了作用,莫非武道宗的心法當真有如此神效麼?」

    楊寧淡淡一笑,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麼『纏綿』,但是無論如何我想都不是『鶴頂紅』對不對?天下劇毒無數,我雖然不是每一種都可以抵禦,但是這鶴頂紅可是昔年我練功的時候常用的毒藥,如果連鶴頂紅都不能抵抗,我也算不得武道宗的嫡傳弟子了。」心中存了戒備,楊寧沒有說及自己百毒不侵的本領,反正這番話也不算是假的,當年為了激發他的潛力,這鶴頂紅就是最常用的藥物之一。

    楊鈞自然料想不到,卻神色古怪地道:「鶴頂紅,這是怎麼回事,我明明用的是可以消散真氣的『纏綿』,這『纏綿』之毒並不會傷害九弟的身體性命,為何會變成了入口即亡的鶴頂紅?莫非是有人想要趁機加害九弟麼?」

    雖然得知楊鈞並不想殺了自己,但是楊寧並沒有一絲歡喜,無論如何,至親手足的背叛都是人生最深刻的痛楚,不論這樣的背叛是好意還是惡意,不論是否損及性命,不知道娘親昔日讓自己修習「動心忍性」的心法,是否早已預料到了今日,血濃於水比不上利益衝突,為了不讓自己心碎腸斷,才會讓自己斷情絕義。

    輕輕一歎,楊寧淡淡道:「娘親生平大恨,就是被親近之人出賣,以致大業成灰,身受奇恥大辱,所以娘親平日耳提面命,教給我一個道理,世上最不可饒恕的罪行就是背叛,尤其是親近之人的背叛,更是絕對不能原諒。一向以來,我都謹記娘親的教訓,可是綠綺姐姐卻也曾經說過,人心本就難測,若是並無情誼,為了利益背叛也算不上什麼大錯,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今日對我下毒,我是應該殺了你的,可是仔細想起來,你我不過是流著相同的血液罷了,彼此之間比起陌生人來也不多幾分情誼,我若殺你,豈不是太看得起你了。」說罷鬆開扼住楊鈞咽喉的右手,眉宇間閃過一抹厲色,道:「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既然你想要廢了我的武功,我就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廢了你的武功吧。」說罷,一掌向楊鈞的丹田拍去,這一掌下去,楊鈞的丹田經脈將盡毀,從此再也不能練武,而且身體也會因此受到重創,後半生幾乎可以斷定將要纏綿病榻,楊鈞心中生出強烈的恐懼,下意識地想要閃躲,但是楊寧這一掌幾乎籠罩了所有逃避的方向,讓楊鈞全無逃脫的可能。

    幾乎是在楊寧手掌將要觸及小腹的剎那,楊鈞突然低聲嘶喊道:「九弟!」和原本雍容親切的語氣不同,這一次他的語聲充滿了絕望和懇求,他的聲音並不高,事實上除了兩人之外,別人都無法聽到這聲懇求,並非是無力高呼,雖然咽喉上的壓力剛剛散去,混合著檀香的空氣直撞入胸腔,讓他一時間根本難以高聲說話,但是只要他願意,仍然可以驚動外邊的侍衛,只是這已經是他的底線了。若是眼前之人是仇敵,縱然千刀萬剮,楊鈞也萬萬不肯示弱,這是身為皇子親王的驕傲,惟有對著這個血肉相連的弟弟,楊鈞頭一次低下了頭顱,祈求著楊寧的寬恕原諒。

    心中一顫,楊寧的掌勢停住了,那一聲呼喚硬生生印在了他的心底。按照他的性子,對人對事一向是遵循著公平的原則的,楊鈞無心殺害自己,只是想要廢了自己的武功,所以他也不殺楊鈞,只要奪取他的武功做為懲罰,可是楊鈞的一聲呼喚,卻讓他記起無論眼前這人對自己是真情還是假意,卻畢竟還是自己的兄長,而且也是過去十幾年來唯一對自己表露善意的手足,自己當真要廢了他麼?

    一向以來,楊寧在外人面前都表現得狠毒無情,可以隨時隨地翻臉無情,所以能夠毫不手軟地殺了照顧自己兩年的陳氏夫婦,不知道羅承玉的真正身份的時候,他已經可以毫不猶豫地對剛剛相識的朋友痛下殺手,可以在轉瞬之間和師叔西門凜反目成仇,毫不顧念同舟共濟的情誼,可以對陌路相逢的越氏主僕心存殺機,不管這對主僕的熱誠厚誼。可是楊寧自己卻清楚,他的殘酷狠辣不過是因為信奉以血還血的準則,他的喜怒無常不過是因為不喜歡壓抑天性,而他所有的軟弱情感並非消失殆盡,而是被多年修習的密宗心法冰封住了。若是天生無情,他為何還要對娘親孺慕至深,若是當真絕情絕義,他又何必放過唯一可能將羅承玉置於死地的機會,只不過他的情至深也至純,只有別人的真心才能換取他的真情,容不得一絲瑕疵的存在,情到濃時情轉薄,如此而已。

    心思千回百轉,良久,楊寧終於輕輕一歎,收手而退,原本冰封的容顏有了些許解凍,別過臉去,他冷冷道:「你我兄弟之情,今日一刀兩斷,今次留手,全當抵償昔日三哥對我的情誼,從今而後,你若再敢冒犯,別怪我心狠手辣。」

    楊鈞抹去一頭的冷汗,絕地逢生的強烈喜悅從心底湧起,果然眼前這個稚嫩的少年雖然外表冷酷無情,但是內心深處仍然是十年前那個渴望親情的孩子。有著這樣一顆柔軟的心靈,難怪火鳳郡主要費盡心機將這個弟弟教養成現在的模樣,只可惜冰川之下仍有泉流,岩石深處不乏璞玉,無論何等神奇的功法,還是後天的訓練,都不可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本性,楊寧心中終究有一線破綻可尋。將滿腹心機隱藏起來,楊鈞站起身來,走到楊寧面前深深一揖道:「九弟,這件事情是為兄的錯,雖然為兄的確是一片好意,但是不曾顧慮到九弟的心思,又給人利用,幾乎損及性命,為兄在這裡向你謝罪,從今之後,斷然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如若再犯,九弟儘管取我性命就是,至於那下毒之人,為兄必定查出來,也好給九弟一個交代。」

    楊寧自然不知道剛剛逃過一劫的兄長仍然在盤算著如何對付自己,可是方才收手之時,他已經將這份從前在心底深藏的兄弟之情拋開,沒有了親情的障目,直覺自然靈敏了起來,雖然因為楊鈞善於隱藏心事,並沒有察覺多少端倪,但是楊寧仍然感覺到楊鈞並非真心誠意,但是他沒有揭破楊鈞的心思,只是略帶嘲諷地道:「這是你的事,也不必給我什麼交待,不管是誰下的毒,都是弄巧成拙,那所謂的纏綿之毒,想必很有些效力,說不定我的真氣當真會被廢掉也不一定,幸好有人換了毒藥,要不然我可就麻煩了,你若查出來是誰,不妨代我謝謝他吧。」

    聽到楊寧滿懷譏諷的一番話,楊鈞只覺得玉面如火燒一般,想起那換了毒酒之人,當真是切齒痛恨,若非那人多此一舉,自己又怎會陷於如此窘境。按耐住心中羞惱,楊鈞誠摯地道:「九弟如此說話,當真令為兄無地自容。這樣吧,九弟到江寧來,想必有什麼事情要辦,如果有為難之處不妨說出來,為兄竭盡所能,也要助九弟心願得償,就當是我向九弟謝罪。」這幾句話卻是真心真意,楊鈞心知這一次得罪了楊寧,可謂後患無窮,自然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表示歉意,免得將楊寧推向了幽冀一方。

    楊寧本來無意索取賠禮,但是聽到楊鈞這番話突然心中一動,想起來今日青萍和雷劍雲談了幾個時辰的事情,他雖然只是旁聽,但是仍然記住了其中梗概,知道兩人有心計算前來參與集珍會的諸侯,尤其是師冥、楊鈞和吳澄,只是力有未逮,只能見機行事。此刻楊鈞自動將把柄送到自己手上,怎能不利用一下呢?想了片刻,他含含糊糊地道:「我與青萍有意參加萬寶齋的集珍會,青萍十分喜歡集珍會上將要出售的一些珍品。」

    楊寧雖然言辭模糊,楊鈞心中卻是豁然開朗,他也知曉楊寧和青萍的傳聞,不論兩人是否如傳聞一般親密,但是少年人喜歡討好美麗的女子卻是常事,想必楊寧想要買些東西送給劍絕,這不過是花些銀兩的小事,倒也不算為難,還可以消除兄弟之間的芥蒂,當真是美事一樁。當下,楊鈞失笑道:「沒有問題,這樣吧,九弟若有中意的珍寶,只要傳個消息給我,為兄一定買下讓九弟送給青萍小姐,好讓她心中歡喜。」

    聽了楊鈞大包大攬的回答,楊寧也沒有露出什麼歡喜神色,只是淡淡一笑,便走向殿門,絲毫沒有留戀之意,楊鈞自然隨後相送。殿門一開,兩人這才發覺夕陽早已被重重陰雲遮掩,暮靄沉沉中不知何時飄落了如絲如霧的雨線下來,秋風中斜斜地飛舞著,如泣如訴彷彿心頭垂淚。雨霧中那幾個侍衛正憂心忡忡地立在殿前,絲毫不顧及衣衫被雨水浸透,死死地盯著殿門,直到看到兩人出現,才鬆了一口氣,但是仍然毫不鬆懈地監視著楊寧,唯恐他暴起出手的模樣。

    楊寧旁若無人一般走下玉階,邁入雨中,幾乎是轉瞬之間,冰涼的雨水已經順著他的脖頸向衣衫裡面流去,縷縷雨絲帶著初冬的陰寒,即使是以楊寧精深的內力,也不禁想要打幾個冷戰。絲毫沒有運氣抵禦寒雨的打算,楊寧回頭望了楊鈞一眼,目中儘是疏離之色,也不行禮告辭,就這麼從容離去,身影剛剛離開廊前燈光的範圍,只見青影倏然閃動,就已經消失在雨幕之中,宛若鬼魅一般,無聲也無息。

    直到楊寧離去之後,楊鈞才徹底鬆懈下來,劍眉一軒,寒聲道:「雲蘭,雲秀,你們奉命上酒,可是按照本王的吩咐行事,從箱子裡取出那壺酒的?」

    兩個侍女互視一眼,誠惶誠恐地走出廊下,在階前跪倒,不顧地上的雨水浸濕了雙膝,齊聲道:「啟稟殿下,奴婢不敢有違殿下鈞令,兩壺酒都是按照殿下事先吩咐擺上的。」

    楊鈞冷冷道:「是麼,那又是何人竟敢在魔帝的酒中下了劇毒,以致子靜誤會本王好意,更險些因此害了本王性命。」

    兩個侍女大驚失色,她們雖然是侍奉楊鈞多年的心腹侍女,仍然不知道楊鈞在酒中下了「纏綿」的秘密,更不知道有人將酒換成了內含鶴頂紅劇毒的毒酒,嚇得連連叩首,膽子稍大一點的雲蘭鼓起勇氣道:「殿下明鑒萬里,奴婢等實在不知酒中有毒,若是有人動了手腳,想必是九公子做的,奴婢開鎖取酒之後,路上就只撞見九公子,並沒有見過別人。」

    楊鈞聞言心中一動,繼而佯怒道:「胡說,你們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還敢陷害九公子,他的短長也是你們可以胡亂議論的。本王令你們取酒待客,這是何等的信任,你們枉費本王寵愛,竟然在酒中下毒,若非本王解釋明白,只怕早已經死在了魔帝手中,本王雖然素來寬容,但是也容不得你們這樣欺主,如今又以下犯上,攀污他人,本王當真寵錯了人,罷了,蘇守義,將她們拉下去重責二十杖。」說罷打了一個手勢,蘇守義見狀神色有些驚訝,卻不敢怠慢,連忙吩咐侍衛將兩個侍女拖下去。

    兩個侍女花容變色,連連叩首懇求,楊鈞拂袖而走,絲毫不理兩個侍女的苦苦哀求,不多時,殿外傳來兩個女子被堵住嘴後哭泣之聲,和刑杖落在人身的聲響,兩個侍女都是不懂武功的弱女,行刑的侍衛卻都是臂有千鈞之力的男子,這二十杖可以輕而易舉取了兩女性命,不過十餘杖,殿外已經只能聽見行刑之聲,兩個侍女已經再無聲息。

    楊鈞沉著臉坐在椅中,仔細想著是何人將纏綿換成了鶴頂紅,是有心殺害楊寧還是存心陷害自己,那人是否知道「纏綿」之事,越想越是頭痛,直到蘇守義走進來才被驚醒。只見蘇守義垂首道:「啟稟殿下,雲蘭和雲秀已經昏迷過去,不過守義冒昧,示意他們手下留情,只是皮肉之傷,修養幾日就可恢復如初,請殿下示下,是將兩個丫頭送回房裡,還是逐出門去?」

    蘇守義心中洞若觀火,楊鈞方纔已經動了殺機,不是因為兩個侍女送上了毒酒,而是因為兩女牽扯到了那位昨夜剛到行宮的九公子,九公子的身份諱莫如深,就連他這樣的心腹侍衛都不敢多說,這兩個侍女卻說出這樣的話,不管是真是假,都是大忌,若非楊鈞最後改變了主意,用手勢示意他不要下殺手,兩個女子現在已經芳魂渺渺了。他在楊鈞身邊多年,知道這位殿下雖然性子寬宏,但是一旦事關緊要,殺伐決斷之處不遜古今名將,所以反而疑惑楊鈞為何留下兩女的性命。

    楊鈞自然將蘇守義的神色看在眼中,不過以他的御下之道自然不會全盤托出,所以他只是淡淡道:「罷了,本王一向賞罰嚴明,既然刑也受了,就不要為難她們了,告訴她們,不是本王無情,她們都是本王心愛的侍女,如今犯了大錯,若不受些懲處,本王日後要如何管教他人呢?讓她們好好養傷,傷好了之後也不用再到本王身邊伺候,九公子房中還沒有人,就把這兩個丫頭送給他侍寢吧。」

    聽到這裡,蘇守義已經心領神會,知道楊鈞不知不覺間已經將兩個眼線放到了九公子身邊,九公子無論有沒有在酒中下毒,為了避嫌都不得不容下這兩個女子,而這兩個女子因為九公子的事情受過責罰,心中必然有怨,再加上殿下的不殺之恩,自然成了最好的密探,不動聲色間可以覆雨翻雲,這等手段不愧是當朝重臣,天子親弟。

    就在蘇守義準備下去安排的時候,殿外卻傳來一個驕縱的聲音道:「好啊,這主意不錯,雲蘭、雲秀兩個丫頭平日眼高於頂,幾乎不將小弟看在眼裡,這兩個丫頭姿容不俗,我可是早就看中了,如今心願得償,可要謝謝三哥美意呢。」話音未落,已經走進一個白衣少年,儀容秀美,玉冠佩劍,風度翩翩,雖然面色蒼白憔悴,但是仍然可以算得上是個丰姿如玉的美少年,這人正是柳林和楊寧發生衝突的楊影,卻原來他無牽無掛,一路狂奔,居然趕在楊寧前面到了江寧。

    揮手讓蘇守義退下,楊鈞忍住心頭驚詫,他萬萬想不到楊影竟敢來見他,便冷冷問道:「你為什麼要在酒中下鶴頂紅?」

    楊影冷冷道:「自然是要殺了他,這世上有他一日,我就只是他的影子,只是名不正言不順的九公子,他若死了,我楊影就是當今皇上的九弟,信王楊寧,我與他勢不兩立,有這樣的機會自然要殺他,只可惜這鶴頂紅竟然徒具虛名,根本不管用。」

    楊鈞怒道:「豈有此理,你的名字雖然不在宗譜上,但畢竟也是皇室血脈,怎可手足相殘,作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何況我已經下藥準備將他制住,你為何多此一舉,用鶴頂紅害他,『纏綿』是天下奇毒,還有幾分希望,鶴頂紅雖然毒性劇烈,但也算不上什麼稀罕的東西,別說楊寧這樣的絕頂高手,就是一個尋常一流高手,也未必不會發覺鶴頂紅的味道氣息,你,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楊影冷笑道:「那又如何,你當我不知道麼?你用纏綿要廢去楊寧的真氣,不就是想要用一個廢人取代我,既可以如臂使指,達成你削藩的心願,又可以保全楊寧的名位權勢,成全你們兄弟之情,可是你這樣做又將我置於何地,我這些年所學的東西都是為了冒充楊寧,這個真正的帝室貴胄,天之驕子,若是被你得逞,我這些年的辛苦犧牲又算什麼,你讓我如何甘心?」

    楊鈞愣了半晌,歎息道:「你這又何苦,其實我現在想起來,縱然廢了楊寧的武功,保全他的名位,對他來說也是一件殘忍的事情,一個武功堪比四大宗師的少年,若是因為本王而變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從此再也得不到他人的尊重信賴,這樣的損害只怕比殺了他還要殘忍。而且到時候雖然本王可以用他代替你,但是你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列入宗譜,豈不是勝過現在這般只能做楊寧的影子,你,唉!」

    對楊鈞的誠意置若罔聞,楊影眉宇間浮現出戾氣,寒聲道:「那又如何,父皇列名宗譜的子女四十七人,沒有名分的私生子女也不止我一人,我的生母早已經死了,又是沒有位分的宮女,縱然成了皇子,恐怕就連一個郡王封號也未必到手,若是我取代了楊寧,先不說到手的信王爵位,將來若能成就大功,縱然不能當真裂土封疆,也可以憑此大功威震朝野,我除非是瘋了,才會放棄這樣的良機。明白告訴你,如今他來了江寧,就是來到了我的地盤上,我會盡我一切力量,取他性命,你若顧念大局,不如助我一臂之力的好,也免得壞了你苦心經營的大事。你最好想想清楚,楊寧不僅僅是你的九弟,他還是心狠手辣的魔帝,你當他是手足,他未必還當你是兄長。」

    楊鈞冷然道:「不行,這件事情牽扯極大,你只要清楚一件事,我們可以控制楊寧,甚至也可以廢了他的武功,將他囚禁起來,但是絕對不能傷害他的性命,否則這後果你我都承擔不起,這件事情你不妨去問一下越國公世子,我猜他也會拒絕你的。」

    楊影聽到此處心中激怒非常,越國公世子唐伯山知道他私自南下的消息之後,帶著親衛將他救下,又幫他殺人滅口,陷害楊寧,但是即使如此,卻堅決不肯答應幫他圍攻楊寧,若非如此,他何必要用下毒的手段對付楊寧呢?想到此處,他憤然轉身向外走去,心頭的怒火迅速將理智淹沒,想起了那兩個遍體鱗傷的女子,心中生出邪念,要將滿腔的憤怒在這兩個女子身上發洩出來,就當作是報復身後這個滿口仁義道德的賢王吧。

    楊鈞在他身後欲言又止,只看楊影的神色,他就猜到了一二,只是他方纔已經將雲蘭、雲秀兩女送給了楊影,此刻雖然已經失去了作用,但是要是反悔也是得不償失,他終究是顧念大局的人,所以只是輕輕一歎,並未阻止楊影離去,畢竟對於他來說,現在既然不可能掌握楊寧,那麼楊影就是最重要的棋子,為了削藩,別說是兩個侍女,就是心中傾慕的女子,不也是必須放棄麼?

    盡量不去想楊影此刻的所作所為,楊鈞用心去想著多年籌劃的大計,如何一舉兩得,將虎踞幽冀的燕王勢力瓦解,如何趁機讓有心謀奪青州的唐家賠了夫人又折兵,如何重振朝廷威儀,如何收服幽冀人心,想到心中期望的太平盛世,楊鈞的目光彷彿凝結在寒雨燭光的深處,久久不能自拔。他少讀經史,最嚮往的就是文治武功冠絕歷代的秦皇漢武,可是也每每扼腕歎惜大秦二世而亡,漢武窮兵黷武。可是看到如今如今天下四分五裂的局勢,卻覺得猶有過之。大陳僥倖而得天下,雖然三代經營,但是景皇帝刻薄寡恩,父皇軟弱不能,皇兄也是唯唯諾諾,只聽外戚擺佈,以致皇位不穩,藩王觀望,更有幽冀這樣的強敵虎踞北疆,局勢凶險,歷朝歷代聞所未聞,天下暗流洶湧,眼看刀兵再起,恐怕還不如大秦崩潰的形呢。漢武窮兵黷武,卻也逐退匈奴,開疆擴土,可是現在天下的諸侯都是虎視眈眈神器所在,厲兵秣馬,皆是對著自己人,早已忘記了胡蠻的威脅,若是再有十幾年的戰亂,軍民死傷無數,國力大損,縱然天下一統,也會難免胡馬渡江的舊事。想到百年來胡蠻南侵的慘狀,他便覺得不寒而慄,他既然是大陳的皇子,就一定要力挽狂瀾,蕩平天下,禦敵於外,甚而開疆拓土,為了這個目的,就是自己的禍福安危都可以不顧,又何況那血濃於水的兄弟之情呢?

    只覺心中疲憊至極,楊鈞長歎而起,透過殿門向外面看去,燈光掩映下,細雨斜飛,遮掩了視線,卻也滌清了人心。良久,他沉聲道:「縱然千夫所指,本王也要削藩平叛,一統天下,讓天下百姓再不受戰亂之苦,九弟諒我,為兄只能利用你的名義對付幽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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