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璇一邊輕輕的哼著不知名的曲子,一邊搓洗著衣物,沒有半分不耐,反而自得其樂。看的獨孤鳳不禁汗顏,自從這一世成了高門大閥的小姐之後,她的生活自理能力已經直線下降,十幾年來兩手不沾陽春水,別說洗衣服,連買衣服都不用自己親自動手,與小小年紀就自己獨立自主生活的石青璇來說,實在是有點差距。
獨孤鳳看的有點不好意思,走上前去,主動道:「我來幫你洗吧!」
石青璇笑著搖搖頭,從水中提起最後一件衣物,輕輕的一甩,大片的水珠飛射出去,如下了一陣細雨一般。
獨孤鳳的目光落到石青璇手中的衣物之上,只見那正是一件月白色的褻衣,不禁眼神往石青璇的領口瞟了一眼,想看看她裡面所穿的是不是也是白色的褻衣。
石青璇注意到獨孤鳳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褻衣之上,不禁微微有些害羞,旋又憶起獨孤鳳同樣是女兒家,不禁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將洗好的衣物放到木盆之中,又優雅地取出一方素帕擦淨了白玉無瑕的赤足,從容地套上鞋襪。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獨孤鳳驀然想起了這兩句詩詞,此處雖然沒有荷塘漁舟,卻有著竹喧、浣女,石青璇浣洗歸來的情景,讓獨孤鳳只能以這兩句詩來形容。石青璇就如一朵在空谷中盛開的幽蘭,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透著靈氣。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洋溢著美麗山谷的自然芳芬。這位空谷佳人的身上,總有那麼一絲清淨氣,幽冷氣,給人一種遺世獨立地然感。但是獨孤鳳卻從她清冷的神情之中,感受到了對平淡生活的滿足以及對喧囂的世俗好奇。
石青璇請獨孤鳳到石屋內坐下,石屋內是個佈置清雅的小廳堂,石青璇燃起一尊紅泥火爐。兩人在木桌之前坐下,這天姿國色,最受大唐雙龍傳獨孤鳳喜愛的石才女神態悠閒的在烹茶,讓獨孤鳳心中升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溫馨滋味。
石青璇的態度親切中保持距離,熱情中隱含冷漠。石青璇很少說話,獨孤鳳亦在沒有多言,寧和的小屋中卻有著一種別樣的和諧味道。
輕煙裊裊,茶香撲鼻,石青璇為獨孤鳳奉上一杯香茶,柔聲道:「多謝獨孤姐姐不遠千里的來看我,自娘親去世以後,這裡還是第一次接待客人呢!」
獨孤鳳接過石青璇奉上的香茗,微笑道:「我對清璇妹妹可是仰慕已久,就是沒有魯老的請托,我也想來見見妹妹?」
石青璇秀眉輕皺,淡淡道:「是因為我是碧秀心和石之軒的女兒嗎?」
獨孤鳳輕輕喝了一口香茶,微笑道:「沒錯。」碧秀心和石之軒都是當世最為傑出的人物,碧秀心天姿國色,不知傾倒了多少江湖俊傑,石之軒天縱之才,容貌氣質也是天下無雙,他們的結合,天下矚目,而繼承了他們雙方有點的石青璇,自然也讓江湖中人十分的好奇。
石青璇神情淡漠的道:「那獨孤姐姐感到失望了嗎?」
獨孤鳳對石青璇明顯略顯不悅的語氣置之不理,微笑著品嚐香茗,過了一會,才道:「我在入蜀的路上碰到了慈航靜齋的當代傳人!」
石青璇神色一動,美目中不由的流露出關注的神色。
獨孤鳳卻似要吊石青璇胃口一般的,微微一笑道:「清璇妹妹想知道慈航靜齋當代傳人的情況嗎?」
石青璇美目溜到獨孤鳳臉上,看了半天,突然「噗嗤」笑道:「獨孤姐姐果然和魯先生信中說的一樣,最會作弄人。」
獨孤鳳也笑了起來,將已經空了的茶杯推給石青璇,笑道:「說道捉弄人。我可比不了清璇妹妹。我可知道你是最喜歡看人窘迫的模樣的。」
石青璇和獨孤鳳的視線相對,同時笑出聲來,卻是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了同樣的樂趣。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融洽了起來,原本初見的隔閡消失的無影無蹤。
石青璇為獨孤鳳已經空了的杯子再次倒上香茶,並把熱茶送到獨孤鳳手上,美眸中露出難以抑制的笑意,嬌聲道:「魯先生背後將人壞話,可不是君子所為,獨孤姐姐見了他後,一定要幫要我質問他。」
獨孤鳳笑道:「這話還是你見了他後,親自質問吧。這話要是我來說,他可不會感到窘迫。」
石青璇欣然道:「是哩!」
獨孤鳳感受到與石青璇相處的酣暢寫意,心中升起輕鬆的感覺,兩人雖然只是初次見面,但是藉著共同的話題和某些相似的性格,很快就相處的十分的融洽。石青璇又問起魯妙子的身體情況,獨孤鳳講起當時治療魯妙子的情況,石青璇聽的身份入神。
當聽到魯妙子和商青雅靠著邪帝舍利的元精大幅的延長了壽命之後,石青璇美目中閃過放鬆的神色,舒了一口氣道:「還要多謝獨孤姐姐呢!魯先生前幾年來信一直透著時日無多的頹然味道,讓清璇十分的擔心。還好獨孤姐姐治好了魯先生,讓魯先生能夠一圓多年心願,清璇也十分感激獨孤姐姐呢!」
獨孤鳳微笑道:「清璇太客氣了。說起來我救魯老還是存了功利之心的,清璇這麼感謝我,讓我覺得受之有愧呢。」
石青璇微笑道:「不管獨孤姐姐是為了什麼,但是治好了魯先生確實事實。」
獨孤鳳淡淡一笑,不在對這個話題繼續。接著解囊取出一支天竹簫,遞予石青璇道:「聽聞清璇妹妹精湛蕭藝,舉世無雙。這是尚秀芳大家托我帶給你的一支天竹簫。」
石青璇接過天竹簫,欣然道:「尚大姐太識青璇的心哩!青璇怎當得起她的愛寵。」
說起來這兩位當代最傑出的音樂大家,雖然頗有淵源,但是一直沒有見過面。不過兩人倒是神交已久,原著中石青璇初遇徐子陵時居住的地方就是尚秀芳母女隱居的地方,兩人雖然一直無緣相見,但是卻並不陌生。因此當尚秀芳聽說獨孤鳳要去蜀中見石青璇,特地讓獨孤鳳帶上這支竹簫送給石青璇的。
看著石青璇欣然的把玩著這柄竹簫,獨孤鳳充滿期待的道:「青璇妹妹不試試這管簫的音色嗎?」
石青璇含笑的看了她一眼,嬌笑的道:「獨孤姐姐真貪心!」說罷把天竹簫提起送到香唇旁,輕輕吹出一個清越的音符。
簫音像起自兩人深心處,又像來自還不可觸的九天之外。
只是輕輕的一個試音,就讓獨孤鳳忍不住鼓掌讚歎道:「難怪秀芳讓我送來此簫,天下間也只有青璇能配得上此管簫了。」
石青璇花容轉黯,美目蒙上淒迷之色,神色的變化是如此突然,看得獨孤鳳心生憐惜,想到她的簫藝是傳自碧秀心,此時定是感懷自身無奈的遭遇,難以自持!
在石青璇毫不費力的香唇輕吹下,天竹簫響起連串暗啞低沉的音符,音氣故意的滿洩,發出磨損顫慄的音色,內中積蓄著某種奇詭的異力,令人感受到她芳心內抑壓的沉重傷痛,不禁想到她可能正在心靈內無人能窺探到的秘*處默消著滴滴情淚!簫音回轉,不住往下消沉,帶出一個像噩夢般無法醒轉過來沉淪黑暗的天地,領人進入淚盡神傷的失落深淵。
簫音忽又若斷若續,地似是用盡全身力氣,再無法控制簫音,天竹簫仿似只能依靠自已的力量,把僅餘的生命化作垂死前掙扎的悲歌。
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獨孤鳳忘記了自己,感到整個靈魂隨簫音顫慄。
「犯羽含商移調態,留情度意拋管弦。」
究竟何事惹得她真情流露?借簫音盡訴芳心內的委曲和悲傷?可是她神色仍保持平靜,只一對秀目睜射出「一聲腸一斷,能有幾多腸的悲哀!那種冷漠與悲情的對比,份外使人震撼。
獨孤鳳沉浸在石青璇動人心弦的音律之中,同時勾起對石青璇令人腸斷的身世憐惜,於簫音欲絕處,忽然掌拍椅子扶手和唱道:「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石青璇簫音一轉,似從無法解脫的沉溺解放出來,變得纏綿緋側,聞音斷腸。又仿如陰山雁鳴,巫峽猿啼,配合獨孤鳳纏綿悵然的歌聲餘韻衝霄而起,填滿屋內外的空間。
獨孤鳳歌聲一轉,從纏綿低沉,變得溫柔情深,續唱道:「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石青璇給獨孤鳳纏綿優美歌聲把她對自身的控制完全沖潰,際此月夜清幽的時刻,潛藏的哀思愁緒像山洪般被引發,千萬種既無奈又不可逆轉的悲傷狂湧心頭,情淚奪眶而出。
簫音再轉,透出飄逸自在的韻味,比對剛才,就像浸溺終生者忽然大徹大悟,看破世情,晉入寧柔純淨的境界。
石青璇清美的玉容輝映著神聖彩澤,雙眸深沉平靜,本來籠罩不去的愁雲慘霧雲散煙消,不餘半點痕,美麗的音符像一抹抹不刺眼的陽光,無限溫柔地輕撫平定人心靈的摺皺。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