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帳篷外咯吱咯吱的古怪咀嚼聲喚醒了羅亦安,他挪動身子,畏縮了一下,全身的肌肉抗議著睡在堅硬的地板上,恍惚之間,他以為自己是在作夢,夢見自己仍在追殺,那些臉上劃滿紋飾的非洲獵人,正在用鮮血湮滅了他。
透過半掩的草簾,遠處,篝火邊胡思正打著盹,數個小狗樣的東西圍攏在篝火邊,而屋外遍佈全村的呻吟聲,古怪的咀嚼聲,還有跳躍不定的油燈光亮喚起了他的記憶,所有的一切都拼湊起來了。
突然地,羅亦安知道那咀嚼聲意味著什麼。那是一群非洲鬣狗,它們聞到了食物的味道,已大搖大擺地闖入了營地,旁若無人地在篝火邊咀嚼著人們丟棄的骨頭。
風中傳來濃烈的臭味,那是鬣狗身上散發出的味道,身材靈活的它們鑽進屍體裡面,搶食富含維全素的內臟。故而渾身沾滿腐臭味。這種臭味令人難以忍受,而從屋裡看,篝火邊的胡思顯然醒著,也正在為這臭味煩惱。他雖然在裝睡,但全身每一寸肌肉都緊繃著,尤其是鼻子,緊緊皺著,屏息忍受著那看的臭味。
羅亦安輕輕活動了一下手腳,站起身,撩開草簾走出茅屋。他步伐堅定,絲毫沒有掩飾行藏的念頭。
鬣狗是極其兇猛的肉食動物,它既沒有獅子的力量,也沒有獵豹的速度,既沒有貓針動物的利爪,也不會像豹那樣爬樹。它也完全沒有其他食肉動物那健壯地體型。然而,在陸地食肉動物中。鬣狗被認為是僅次於獅子的獵手。這種走起路來拖泥帶水的、貌似憨熊的動物,它捕食時表現出的智慧,常令人瞠目結舌。鬣狗都是成群結隊行動的,它們捕獵時就像一支軍隊一群行進,精擅分工協作,甚至懂得設置誘餌與伏擊。它們寬大的上下顎一旦咬合,可以把堅硬的象牙嚼碎,可以完整地從獵物身上撕下一塊血肉。在這樣聰明地捕食者面前。任何掩飾地花招也無效。
胡恩一定是大意了。進入俾格米人村落後,他的精神完全放鬆下來,獵殺大象後的濃重血腥氣、俾格米人的體味以及村中其他雜亂聲息,掩蓋了鬣狗逼近時地動靜。即使偶爾覺得不對,他也大意的認為有俾格米人。他們會出面應付。剎那地失神讓他深陷鬣狗的包圍中,只好靜靜裝睡。等待救援。
鬣狗自喉嚨裡發出低低地威脅聲,它們並未停止進食。一群成年的鬣狗可以自獅群裡奪食,讓獅子丟下獵物夾尾遁逃。以它們的眼光看來,這種兩條腿的動物沒什麼可怕,除了比俾格米人稍微高大一點,看不出對它們有什麼威脅,他們一邊自喉嚨裡發出護食的亂叫,一邊繼續進食著。胡思睜開了雙眼,擔憂地看著赤手空拳逼近的羅亦安。
一頭鬣狗停止了進食,脖頸上的鬃毛聳立起來,尾巴夾得緊緊的,沖羅亦安齜開了惡臭的大嘴,唇邊齒尖尚殘留著血跡。胡恩張開嘴無聲的用唇語提醒羅亦安,謹防襲擊,羅亦安目光稍一遊移解讀著胡恩的唇語。一瞬間,那只鬣狗竄了起來張開大嘴咬向了羅亦安的喉嚨,與此同時,兩股惡臭無聲無息的自背後襲來,一股腥風直撲羅亦安的兩條腿。
羅亦安輕輕一縱,避過了撲向腿的鬣狗,身體在半空中一扭,食指中指併攏,揮手輕輕一點撲向他喉嚨的鬣狗鼻尖。
僅僅這麼一指,應聲而起的是一聲淒厲的慘叫,被他點中的那只鬣狗全身肌肉劇烈收縮,渾身顫個不停,像一團爛肉般跌下去,掉在地上仍抽痙不止。不過這時,那只鬣狗已喊不出任何聲音,只是不停的抽搐。
鬣狗的慘叫嚇壞了其餘幾隻鬣狗,那些鬣狗扔下食物,聚攏在一起,喉嚨中發出低低的吼叫,似乎在商議著什麼。
羅亦安神態輕鬆的迎向那群鬣狗,群狗低鳴著,狗背弓起,前爪緊緊地抓住地面,脖頸處鬃毛聳立。
帳篷內的俾格米人已被那聲鬣狗的實叫吵醒,但他們舔著大肚子,有心無力的扶著茅屋門,只剩下尖叫的力氣。
哈克與湯姆服了嘔吐劑,當晚已吐的七葷八素,他們拿著槍滾倒在窩棚口,連拉開槍栓的力氣都沒有了。瓦努努本與肯塔亞既要保護哈克與湯姆,又要救援胡恩,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幫助羅亦安。
就在一片嘈雜聲中,鬣狗行動了,它們或分進合擊,或上下掩護,或左右穿插、前後夾擊,像一支軍隊一樣展開了全方位的立體進攻。羅亦安惟有一支空手左遮右欄,抵擋著鬣狗的攻擊,奇怪的是被他的怪手接觸到的鬣狗,就像是挨了一擊,僅用高壓電棍一樣,鬣狗們諢身抽搐,口吐白沫,毛髮聳立,悲鳴不止,所有挨過他一擊的鬣狗立刻失去了面對他的勇氣,只顧夾著尾巴圍著他亂轉。
羅亦安竄向了狗群中體格最大的那只雌性鬣狗。這只雌鬣狗是這群狗的首領,它一直躲在隊伍後面,用低低的吼叫聲指揮著群狗進攻。
羅亦安躥出的身影引來狗群一陣大亂,自胡恩左右立刻躥出幾條黑影,加入了戰團。這幾條狗剛才一直在監控胡恩,現在看形勢危急,不得不躥出,意圖攔阻羅亦安。
胡恩得空一個魚躍,又連翻幾個跟頭脫出險境。他半蹲在地上拔生手槍,飛快地板開槍擊,朝鬥場望去,準備尋機開槍。
狗構勇敢的向羅亦安撲來。羅亦安滿臉的殺氣沖雌狗的鼻尖伸出了食指與中指。這會兒,胡思看清了羅亦安的動作,那兩根指頭輕輕的點在雌狗溫潤地鼻尖,接觸前的那一刻,指尖突然冒出一朵微小的藍色電火花,隨即。雌狗發出一聲悲鳴,眼眶的眼珠猛然突出,「噗」的一聲,兩個眼球漲到極點發生了爆裂。羅亦安身影一閃讓到側面,避開了濺出的眼球物質。
胡恩當機立斷,沖那兩隻瞎眼眶打出兩槍。「鐺鐺」,槍聲震動著夜空,精確的彈著點剛好蓋住了羅亦安給雌狗留下的傷痕。
「幹得好」。羅亦安禁不住誇獎。
槍聲也驚醒了狗群。群龍元首地鬣狗群一轟而散。羅亦安也無心追殺,他站在那裡目送著狗群逃入叢林,方轉身問候胡恩。
「還好嗎?」,胡恩幾乎與羅亦安同時脫口而出這句話。羅亦安沒來得及回答。胡恩緊趕著又問:「沒被咬上吧?小心,它們可能有狂犬病。」
羅亦安輕鬆地撣了撣衣服。晃動著兩根手指,輕描淡寫地回答:「沒什麼。啊,我需要洗洗手。」
窩棚裡躥出地瓦努努爾突然擺出一個姿勢,嘴裡怪叫著,用笨拙的漢語呼喊著:「李小龍,李小龍。」隨即,他又連續學著李小龍的怪叫,喊道:「chinese功夫,真棒。」
羅亦安悚然動容,在這個荒僻的非洲叢林裡,都有人知道「李小龍」地名字,這不能不使他肅然起敬。沖大家歡呼的掌聲,羅亦安配合地做了個羅圈揖,復擺出中國武術地傳統造型,迎接大家的掌聲。
剛才那番戰鬥雙方都快如閃電,只有胡恩因角度關係,看到了羅亦安指尖放出地電火花,其餘的人甚至分不清羅亦安在黑暗裡用的是指還是拳,不過,胡恩錯以為羅亦安手心藏著一件秘密武器,為了不讓外人見到組織的秘密,他及時開槍掩飾痕跡。而其他人則完全拜倒在羅亦安的能力之下,好在李小龍宣傳的中國功夫深入人心,他們便順利成章將之歸結到中國功夫的神奇之上。
他們對中國功夫的理解,雖完全超出了體能範圍。但文學作品中的中國「內功」,其神奇有過之無不及,所以,羅亦安也沒花多少功夫解釋,他怡煞自得地將所有的殺耀歸功於「chinese功夫」,施施然地倒背著手,在眾人的歡呼中緩緩踱回自己窩棚。
夜色正沉,雲淡星黯。
騷亂過後,許多人失去了睡覺的興趣,羅亦安昂臉躺在茅草屋內,忍受著爬都爬不起來的哈克與湯姆的呱噪,他倆正嚷嚷著拜師學藝,希望羅亦安能教會他們「chinese功夫」。胡恩則領著瓦努努爾與肯塔亞清理著篝火現場,著力將殘羹冷炙埋入地下,免得再引來不速之客。
據說,李小龍生前在接受採訪時,明確承認自己「沒有練過任何內功」。故此,所有紀念李小龍的影片、書籍都不敢指明李小龍內功高深。倒是那些作品裡強調,李小龍暫用過一台詳機器、用電流刺激自己的肌肉,這是導致其猝死的直接原因。
然而奇妙的是,李小龍的成功卻未能動搖人們對「內功」信心。
李小龍生前把別人鍛棟內功的時間用來鍛練肌肉,結果把那群自稱練過「內功」的「武林名宿」打得滿地找牙。那些「名宿」不敢挑戰泰拳、不敢挑戰西方搏擊,他敢,並且他成功了,中國功夫因他而走向全世界。但他死後,洋人們一提「chinese功夫」,首先想到的是中國「內功」的神奇。這是何等的藝術征服力,相比之下,西方對於魔法世界的藝術誇張,遠不能令所有人如此堅信不疑。
「那個,是二指禪嗎?」哈克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他軟軟地躺在地上,抱著拉不開槍栓的德國g36突擊步槍,有氣無力地追問著羅亦安。剛才他曾從一個側面見到羅亦安伸出兩根指頭,戳向鬣狗的眼睛。
「不」,羅亦安斬釘截鐵的否認,他可不想像少林寺前主持海燈**師那樣,生前用電視手段造出一個騙局,死後被人戳穿,當作騙子,千古示眾。「那不是二指禪。是為了瞄準以及確定出拳方向,作出的一個習慣動作。」
「聽說你是個優秀的賞金獵人,這次你來非洲也是出任務的嗎?」
湯姆不依不饒地問:
「追殺綁架者只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這樣地任務不應該出動你這樣一位高手,說說看,我們下面的任務是不是這次行動的終極目標?」
這觸及到了羅亦安的隱秘,他不悅地翻個身,說:
「我累了。明天還要趕路。你們的體力能行嗎……睡吧。」
清晨,果如羅亦安所料,哈克與湯姆折騰了一夜,身體完全垮了下來。一行人不得不在俾格米人村落休整。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在林間升起時,俾格米人徹夜的呻吟嘎然而止。
伴隨著林間第一縷陽光,整個俾格米部落活躍起來。很難想像前晚輾轉反側的俾格米人,現在卻一副若無其事地樣子,該幹啥幹啥。
羅亦安坐在茅屋口,看著俾格米婦女帶著孩童踏上採集地路,看著俾格米男人平靜地整理著被鬣狗肆虐的營地,不僅為主命的頑強而驚歎。
「有人告訴我,不到非洲不知道飢餓的感覺,不到非洲不知道麵包地美味」,羅亦安蹲在茅屋口,衝著胡恩歎息說:
「昨夜我見到了俾格米人的狼吞虎嚥,也見到鬣狗為了一點骨頭生死相搏。我本以為俾格米人今天已經吃飽,他們不會再為食物發愁,但現在看來,飢餓地盤覺深入他們骨髓,深入他們的基因。所以,每當太陽一升起他們就會不自覺地為生存而掙扎,我昨晚為他們地饕餮而嘲諷,現在想來,我錯了,我確實低估了他們的飢餓……」
胡恩撇了撇嘴,沒理會羅亦安的自責。
繁忙的村落裡,走來走去的人們他們和羅亦安有著不一樣的膚色,他們是黑色的,羅亦安跟他們不一樣,是黃色的。然而膚色並不是造成他們不理解的原因,羅亦安或許多少體會到了差別,但這種感慨只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俾格米人的內心、非洲黑人的內心誰能明白。
乘著眾人忙碌的間隙,羅亦安蹲著身體,像螃蟹一樣橫移著,來到胡恩的身邊,仰望著密林的深處,沒話找話的問:「你好像並不在意這次耽擱。」
胡恩沒有回答。
羅亦安伸出手來,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照在他手上的戒指上。寶石的光芒一閃一閃的在胡恩臉上跳躍。羅亦安似乎專注於觀察自己的戒指,全然不顧胡恩的憤怒。
「你不用老晃你的戒指」,胡恩壓低了嗓門,咆哮的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你的級別遠高於我——你不用可以提醒我這一點。不過,這次行動,對我來說就像是一次夢遊,我到現在也理不清頭緒,我無法告訴你究竟發生了什麼。」
羅亦安繼續晃動著戒指,言語裡帶上命令的口氣:「繼續……」
胡恩深吸了一口氣,說:
「我們是突然接到命令的,我並不是這次行動的首領,我僅僅在事後知道了一些行動的概況……」
「繼續……」
「我們接到了一個奇怪的信號,這個信號來自於我們半個世紀前廢棄的中非訓練營。那個營地雖然被我們廢棄了60多年,但營地裡還有部分通訊設備,比如老式的無線電發報機。不過,這些儀器埋藏的很隱秘,不是組織內部人員壓根無法尋找到——我估計你也不清楚他們埋在哪兒,因為我也是在路上才聽首領介紹的,時間相隔太久,連我們的首領都難以置信。
我們接到的信號就是用那種老式無線電發送的,當時,全世界有多位無線電愛好看收到了這一信號,達信號來自於半年前,經過多次輾轉,傳遞到我們手中,隨後,我們的首領下達了尋找它的命令。
我不知道那個信號說的什麼,但首領似乎很著急,他告訴我們這是組織在60年前使用的一種密碼,他匆忙間召集了所有能找見的人手後,我們乘直升飛機抵達中非,接著,我們遭到了劈頭蓋臉的攻擊。
同行的三奈直升飛機都被擊落,當時,我們有十一人倖存,但我們的首領卻當場斃命。
隨後,我們遭受了非洲食人部族前仆後繼的攻擊,他們像瘋了一樣,不停的從樹葉下、從草叢裡、從水裡、從你能想像出的任何地方向我們發動突襲。在這片叢林的邊緣,我們好不容易重新聯繫列組織。
這時,我接到了通知,讓我帶領剩餘人員前往科特迪瓦接受另一個人指揮。不久,一親直升飛機接走了我們,在路上,我最後的兩名白人夥伴兒死於敗血症。隨後我接到指令與你會合,接受你的指揮。」
羅亦安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從時間上推算。胡恩等人接受命令前往科特迪瓦的時間,是在羅亦安的遊客被綁架之前,但如果說和族的人提前預測到了羅亦安全抵達科特迪瓦親自處理這事,那也未免過於神奇。
反過頭來仔細推敲一下自已的決定,羅亦安隱隱有這樣一個覺悟:自己公司的遊客在科特迪瓦與津巴布韋的遭遇,很可能只是一個局,一個引誘自己來非洲的局。當然,也許有另一種可能,在科特迪瓦確實存在這群一支接應隊伍,但這種可能性極微。至少到目前為止,這支接應隊伍還沒有露面。
「你……」,羅亦安沉吟著,邊觀察著周圍的動靜,邊壓低嗓門問:「打從科特迪瓦開始,你是否接到過新的指令?」
胡思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驚愕:「什麼?我看你總是有意無意的把綁匪向中非驅趕,最後帶我們來到墜機的這片叢林。難道……難道你不是在按指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