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看了卓巖峰一眼，淡淡一笑，坐了回去，伸手示意卓巖峰將材料遞過來：「巖峰同志，你先等一下，我可能有些問題要問你。」
哪怕到現在為止，李辰對卓巖峰其實都沒有多少意見，卓巖峰的性子傲、想讓李辰下不了台，那是他不成熟的表現，李辰要敲打他，但不會就此將這個人列入黑名單。
不過，李辰身為調研科的分管領導，下屬跟自己對著幹，這個情況，他絕對不會容忍，所以他要敲打卓巖峰，如果他還是轉變不過來，李辰也不介意動用一些手段，甚至將卓巖峰踢出局。
卓巖峰將材料放到桌上，距離李辰比較遠，李辰忍不住就想笑，這傢伙還真是刺頭，拎不清楚情況。
李辰起身拿過材料，一邊快速翻看，一邊隨口問道：「巖峰同志，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今年三十二歲吧？」
卓巖峰見李辰並沒有請自己坐的打算，剛想坐到沙發那邊去，聽到李辰的問話，只好又停下腳步，澀聲道：「是的。」
李辰點了點頭：「你以前在畢博咨詢做過？」
卓巖峰道：「是的。」
「那你覺得，我們調研科與畢博相比，在工作內容、工作方式和工作流程方面，有什麼異同？」
畢博是一家國際性的管理咨詢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商業咨詢、系統集成和管理外包服務提供商之一。為全球許多企業和政府組織提供戰略咨詢、應用服務、技術解決方案及管理外包服務。
他們承擔的工作包括幫助客戶發現關鍵任務問題、實施創新和量身定做的解決方案，幫助他們實現業務增長、降低成本，並且在正確的時間得到正確的信息，最終實現目標。
幫助客戶整合其業務流程和信息系統，使他們能夠在正確的時間獲得正確的信息，助力他們達到期望的目標，創造企業價值。
卓巖峰一直為自己曾經在畢博工作過而感到很自傲，甚至東江管委會現在這樣一個架構和管理方式，畢博和卓巖峰都曾經參與過，也就是在這個接觸過程中，管委會的人看中卓巖峰的才華，將他從畢博挖了過來。
卓巖峰性情驕傲，他覺得整個管委會的管理架構都是自己設計的，就算讓他來管理這個管委會，那也完全沒有問題。如果說他進來時別人就是他的領導，也就算了，他還能擺正自己的位置。
但是原來的領導調走以後，上面突然派過來李辰這麼一個年輕得不像話，都沒有什麼工作經驗的上司，他就無法接受了。
聽到李辰提問，卓巖峰不屑地撇了撇嘴：「這種區別，很難說清楚，只有親自體驗過，才能知道國際領先管理咨詢公司內部的管理是如何先進，這不是我們管委會能夠比的。」
卓巖峰肯定要抬高自己的經歷，他確實也對此感到非常驕傲。
李辰笑了笑：「巖峰同志，你這個說法不對，我們搞信息調研工作的，就是要將不同的信息條理化、數字化、規範化，現在你告訴我說，畢博和我們調研科的工作內容、工作方式和工作流程無法用語言來描述，請問，如果真的有客戶這樣問，畢博會讓客戶去他們那裡體驗嗎？難道畢博會採用這樣的工作方式嗎？」
卓巖峰悶了一下，確實，他剛才的回答有些敷衍和賭氣，沒想到李辰又一次抓住他話裡的漏洞，進行了責問。
李辰道：「管理咨詢公司前些年在我國發展得很快，這幾年勢頭有所減緩，很多事例證明，國際上通行的一些管理方式和模式，在國內的效果並不怎麼好。」
「那是因為這些管理模式到了國內以後，就變形了，」卓巖峰覺得李辰否定管理咨詢公司，就是否定他的職業生涯，否定他，所以忍不住反詰。
李辰點了點頭：「巖峰同志，那麼你覺得，為什麼會變形？還有管理咨詢產業，在國內還有沒有發展空間呢？」
卓巖峰道：「肯定具有發展空間，至於為什麼會變形，主要是我們國內是人情社會，很難做到像國外大企業那樣，一切都按照規範做事，什麼事情都講人情、靠關係、拼背景，當然做不到科學管理。」
卓巖峰特地將關係和背景提出來，而且是重音，就是想影射李辰也是靠關係進來的。
李辰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巖峰同志，材料我大致看了一遍，回頭我會再仔細看的，但是就我們正準備做的這次產業調研，我有些不同的看法。」
「李副主任請說！」卓巖峰心裡在冷笑，這份計劃是和上面討論後形成的框架，李辰不瞭解情況，就想瞎指揮。他就這麼隨便看了看，能看出什麼東西？年紀輕輕就知道瞎指揮，調研科的工作很重要，絕對不能讓這種人肆意破壞。
李辰道：「現在的調研計劃，主要是對園區現有產業，進行全面調研和摸底，並對相關行業發展趨勢進行調研和分析。」
「是，這有什麼不對嗎？」卓巖峰冷笑道。
李辰搖了搖頭：「這本身並沒有什麼不對，但是，我們要考慮進行這次調研的目的，是為了園區進行產業調整和發展提供決策依據，那麼我覺得，我們不僅要調研已有的產業，還要考慮我們沒有的產業。」
卓巖峰不屑地搖了搖頭：「李副主任，你可能不太瞭解情況，這次園區進行產業調整，主要就是考慮前期園區過於注重發展速度，造成園區涉及的產業比較多，很多都沒有形成規模效應，這次申東新區與匯南新區合併以後，上面希望對新區產業進行重新規劃，充分發揮各園區的優勢，對相同相近產業盡量做到集中佈局，形成規模優勢。」
「本著這個原則，園區會將一些優勢不大，與其他地方重複的產業砍掉，專心發展我們的優勢產業，並藉機形成一個新的發展高潮。」
卓巖峰很樂意給李辰介紹一下具體的情況，讓對方知道，不要什麼都不瞭解，就瞎指揮、亂指揮，幹工作不是想當然。
李辰笑了笑：「不錯，市裡和區裡的這個考慮，是從全局出發，也是從可持續發展的角度，為我們指明了發展方向。」
「我們的工作必須圍繞這個中心進行，但是在細節上面，作為一線的工作者，我們必須要考慮深入、細緻。」
「就好比我們現在羅列出的這個需要進行調研的產業目錄，都是園區已經形成一定規模的，那麼那些沒有形成規模的，甚至原來並沒有的產業，是不是我們就不需要關注了呢？」
卓巖峰很喜歡李辰說話的方式，明明乳臭未乾，卻做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好像他在這方面懂的很多，其實這些話，都是大道理，怎麼說都對，就是在現實中不能夠這麼做事。
卓巖峰道：「對於相關產業發展，我們調研科平常都在注意，但是這次調研計劃，根據上面的要求，就是為產業調整服務的，而且時間比較緊，所以必須重點突出，我們不可能對所有產業都進行調研，特別是那些園區並不涉及的產業。」
李辰點了點頭：「對，確實是要重點突出，但是需要做的工作，我們也一樣不能偏廢。」
李辰搖了搖手，打斷要插話的卓巖峰：「巖峰同志，我相信你的業務能力，所以，請你聽我將話說完。」
「利用優勢資源，實現產業適度集中，在現有規模上，進一步發展，這是大方向，在調研園區產業之後，有捨有得，捨棄那些不太重要，同質競爭的項目，重點打造優勢產業，這都是我們要做的事情。」
「即便不用調研，有些產業，譬如生物製藥、通訊電子、軟件等產業，這些優勢產業，我們是一定要做的，那麼我們的調研價值在什麼地方？必要性在什麼地方？」
卓巖峰聞言，微微一愣，他剛剛提任調研科科長，習慣從專業方面考慮問題，還沒有形成全局性的視野，李辰說的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有想過。
實際上，這次產業調整看起來動靜很大，其實還是地方之間的利益爭奪與扯皮，卓巖峰這一點還是能看到的，東江高科技園區哪些產業保留，哪些產業轉移，最終還是上面的領導說了算，調研報告只是走個過場。
報告結論支持的，那當然要執行，這是最好的結果；如果不支持，要麼不理會，要麼就是修改報告。
類似的事情，卓巖峰碰到過很多次。
這個道理，當然不能拿到檯面上來說，所以卓巖峰一愣之後，就覺得李辰這個問題問得很混蛋，這個怎麼能夠拿出來說，這傢伙連官場的慣例都不懂啊！
卓巖峰知道自己也不是太適合官場，沒想到李辰比他還懵懂。
李辰將卓巖峰的表情看在眼裡，大致能猜到他在想什麼，不由微微一笑：「巖峰同志，我認為，我們的價值就在於為領導的決策提供參考，如果領導有想不到的地方，我們的調研要讓他們看到更全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