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若夢(結局)
有些事發生了,才知道自己過了,有些人做了,才發現自己錯了!
我沒有想到斜裡有屬於自己的隊部——屬珊軍,也沒有想到斜裡會用這幾千人馬纏剌葛的進攻,更沒有想到平日中溫文爾雅的斜裡,能堅持到阿保謹所領的援軍到達的最後一刻……
隨阿保謹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趕至斜裡所在黑山。我眼前的就是廝殺後的狼藉,凌亂,不大的行帳區就像經過了一場世紀末的浩劫!
「汗妃!汗妃!」我第一個衝到馬下,往行帳區跑去,不停的呼喊著斜裡。而此時的阿保謹看到這一片預料不到的場景給怔了一下,聽到我的叫喚才回過神來,跳下馬追隨我而來。
「你看看你的自信!這都是你自信的後果!」我一邊跑一邊罵著追上我的阿保謹:「什麼叫剛愎自用!難道你要見到這樣的場景才會明白嗎?!」
阿保謹不語,匆匆的腳步間想來拉住我的手。
「我很好,現在分頭……」別人都是氣急攻心,而我卻是氣急攻胃,那個「找」字還沒有說出口,胃中強烈的一陣噁心感就冒了上來。
「惡……」胃猛然的一記抽搐讓我停下腳步,我不由自主俯身乾嘔。
「奚然!」阿保謹沒想到我會有這個反應,一手上前擁著我的肩,一手拍撫著我的背:「你怎麼了?」
「怎麼了?當然是在吐啊!呸!」胃抽了一會兒卻沒有什麼實質性的玩意兒吐出來,我沒好氣的啐掉口中的酸水,抬頭看到阿保謹焦急的樣子,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氣,我抹了抹嘴角,說:「沒事,你別擔心,只是騎馬的緣故。」
「以我看,可不是騎馬這麼簡單。」不遠處傳來斜裡淡淡的聲音。
我透過阿保謹看到斜裡正笑著從阿保謹身後走來,她臉上帶著淺笑……就像個……沒事人似的?
「怎麼?不見幾日,妹妹就不認得我了?」斜裡打趣的說道,但我卻覺得她怪怪的。
「叛軍呢?」或許只是我多想,我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暫時擊退了,聽說可汗帶著援軍到,就匆忙的四散逃跑了。」斜裡微微一笑,同時眉間還細微一蹙。
「你怎麼樣?臉色看起來怪怪的?」阿保謹問道。
「呃……沒事……沒事?」斜裡聽到阿保謹的關切,突然一愣,連忙笑著擺手,臉頰還微微泛紅,像是個嬌羞的姑娘一般,隨後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往我身上匆匆一瞥,笑容在她臉上擴大,她牽著我的瘦手說:「對了,我想問問你,最近早晨是不是很想吐,卻只是吐酸水?」
「不是常常有,怎麼了?」我看著斜裡笑容越來越深,更加疑惑。
斜裡看了阿保謹一眼,將頭湊到我的耳邊悄悄問道:「那月信還正常嗎?」
「月信?」我脫口而出,看到斜裡訝異的張了張嘴,將頭扭到一邊。說到好朋友,似乎這幾個月都不怎麼準時,拖拖拉拉的也像在冬眠。突然一種想法閃過我的腦海,讓我完全愣住。難道,難不成,或許……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阿保謹看我一驚一乍的傻樣,乜了我一眼。
「沒什麼,只是可能要恭……」
我剛想攔下斜裡,沒想到她自己在這時突然停了下來,我扭頭一看才發現斜裡正搖搖晃晃的歪斜著身子要暈過去。
「阿保謹!快!扶住她!」
斜裡在護衛西樓一戰中背部負傷,即便是只是討回了旗鼓,在她醒來之後不停念叨的還是對沒有保護好西樓的愧疚。在她醒來後,我便第一時間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告訴她:「現在,這裡面是個秘密,可汗一日不追回他們,我便一日不說,也請汗妃暫時替我隱瞞,不要分了可汗的心。」
不要分了阿保謹的心,我有一種預感,這會是最後一次的背叛,也是最關鍵的一次覺醒!
剌葛等一行叛軍沒有勇氣與阿保謹的鐵軍正面交鋒,只好往北逃竄。期間蕭敵魯曾與寅底石相遇,蕭敵魯本想乘機追趕,卻不料被阿保謹已故土難離的理由攔下,任由叛軍往北竄逃。
夏四月戊寅,阿保謹下令北追剌葛。剌葛率兵逆戰,蕭敵魯追至柴河時,剌葛因抵擋不過,遂**其車乘廬帳。竄逃與戰事時常交替,讓剌葛的軍隊力量一落千丈,而也就在渡過堵河即將追上他時,天突降大雨,將兩支軍隊分立在堵河兩岸。而阿保謹說的果然沒有錯,經過了這麼多次的手足相殘,糧食輜重儲備又嚴重不足,使剌葛軍中人心鬆散,越是向北跑,軍心就越加不牢固。
五月癸丑,北府宰相迪輦奏請阿保謹率驍騎先渡,擒剌葛、涅裡袞阿缽於榆河,這難免有時一次苦戰。
六月辛巳,至榆嶺,叛軍非法殘民,自此之後,阿保謹終於決定派下重將,帶領輕騎馳擊,後又遣驍將分道追襲,盡獲叛軍。
至此,剌葛所率領的叛軍終被抓獲。
所有消息在同一天傳入我的耳中,以至於我幾乎就要暈過去。剌葛等叛軍被阿保謹追回,部中人提議,對剌葛這樣三番兩次造反的逆賊處以極刑,而與此同時,從寒蘭口中得知,質古,阿保謹唯一的女兒,在叛軍被追回後——自盡。
「這是真的嗎?」我第一時間衝到了斜裡的帳中,拉著她的手,心疼的問。
斜裡沒有哭哭啼啼,反倒是異常安靜的收拾著只質古小時的玩物,一件,一件……
「汗妃,您要是難過不要藏著掖著,哭出來……」
「我不會哭的,孩子是我的,我知道她的倔脾氣。如今她也早已嫁為人婦,就不在與我有任何瓜葛!」
「懷胎十月,一朝分娩。質古她也是你的孩子啊……」我有些驚愕,因為這不該是同為母親該說的話!
斜裡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只是直勾勾的盯著我漸漸隆起的肚子:「她不是,我的孩子只有欲圖他們三兄弟。」
頭皮一陣酥麻,她的眼神中有太多無法掩飾的煞氣。
「你不會以為質古的事會影響到欲圖他們的未來吧?」
「為了他們,我什麼都會做。我什麼也沒有了,除了我的孩子,還有,他們的未來!」斜裡扔下了手中正在收拾的一切:「側妃,不送。」
我就這樣被斜裡趕了出來。作為女人和妻子,斜裡是柔弱的,但做為母親,卻敏感的想一匹狼!
走出斜裡的廬帳,我摸著自己的肚子,小聲說:「兔崽子,以後你可不能反老娘我,還有你爸爸,不然我吊起來打……」
吊起來打,太凶了,對胎教不好。
我撫著自己的肚子,笑著走向我的行帳:「走,和爸爸打個招呼去。」
阿保謹得知我懷孕的消息,沒有興奮的大叫:我要當爸爸了,也沒有高興的抱起我們母子倆轉圈圈。
因為我告訴他時,他早已累得睡死在了榻上。
連年的叛亂,連月的追擊,他常常沖在第一線,有多累,我無法有切身的體會。
「睡吧,好好地睡一覺,因為明天,你還有更需要累。」
心累,更痛苦!
第二日一早就已不見了阿保謹的身影,我頗有些落寞的拍拍自己的肚子說:「爸爸去處理你剌葛叔叔做的壞事了,他太不乖了,你以後可千萬不能做他呀……」
說完,眼淚就已經淌滿了我的臉頰。或許這次之後,剌葛與我就真將——天人永隔!
諸弟們的事並非一朝一夕就可以解決的,或許只是我太天真。
中午,阿保謹回到帳中,我將自己的懷孕的事告訴了阿保謹。他愣愣站在我面前,一直就這麼站著,傻傻的看著我,不知過了過多久,他忽然咧嘴大笑,就像撿到寶的孩子一樣笑得花枝亂顫,隨後又出其不意的停下了笑,柔情的捧著我的臉,啞聲說道:「青月,謝謝你。」最後就像傾注了所有的愛,緊緊地將我擁進了懷中。他不停的說著那三個字,雙手也在顫動。
「阿保謹,可以為我們的孩子幾點福嘛?」我沒有初為人母的高興,因為早在幾個月前,我早就在獨自的狂喜和落寞中激動過了,而此時我想做的卻是另一件事。
「怎麼說?」
「我知道在這個時候說有些煞風景,也有些卑鄙,但你不要誤會,我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也不算求你,只是希望你能饒他不死,你也知道,他不是成心的。」
阿保謹還是擁著我,他慢慢的蹭著我的發,緩緩說道:「你太狡猾了。但是,我答應。」
幾天後,對於諸弟,阿保謹做出了決定。耶律轄地等人被賜死,在最後的前一天,阿保謹命人支起大鍋,讓他們依從自己所好,或歌、或舞、或戲,或射、或角,享盡人生最後的快樂。
而作為首惡的剌葛和迭剌,杖而釋之,而安端等人也都是從輕發落。我以為事情就怎麼結束了,可沒想到在寬恕他們的背後竟是讓景哥等女眷以相夫謀反的罪名處以死刑。而阿保謹只是做了這樣的解釋:「諸弟性雖敏黠,而蓄奸稔惡。嘗自矜有出人之智,安忍凶狠,溪壑可塞而貪黷無厭。求人之失,雖小而可恕,謂重如泰山;身行不義,雖入大惡,謂輕於鴻毛。暱比群小,謀及婦人,同惡相濟,以危國祚。雖欲不敗,其可得乎?北宰相實魯妻餘盧睹姑於國至親,一旦負朕,從於叛逆,未置之法而病死。此天誅也。解裡自幼與朕常同寢食,眷遇之厚,冠於宗屬,亦與其父背大恩而從不軌,茲可恕乎!」
當年將我推入死亡的景哥,彥休都最後成了這場謀亂的替死鬼,除了當年曾向阿保謹高發謀反之事的蘊清得以倖免。
雖然我曾經是這麼的恨過景哥,恨過彥休,但現在聽到她們替夫受死時,還是不由的難過。
秋七月丙申朔,有司上諸帳族與謀逆者三百餘人罪狀,皆棄市。上歎曰:「致人於死,豈朕所欲。若止負朕躬,尚可容貸。此曹恣行不道,殘害忠良,塗炭生民,剽掠財產。民間昔有萬馬,今皆徒步,有國以來所未嘗有。實不得已而誅之。」
冬十月甲子朔,建開皇殿於明王樓基。
九年春正月,烏古部叛,討平之。
夏六月,幽州軍校齊行本舉其族及其部曲男女三千人請降,詔授檢校尚書、左僕射,賜名兀欲,給其堿食。數日亡去,幽帥周德威納之。及詔索之,德威語不遜,乃議南征。
冬十月戊申,新羅遣使貢方物,高麗遣使進寶劍,吳越王錢遣滕彥休來貢。恭賀契丹可汗喜獲麟兒。
「喜獲麟兒?他們只是藉機來拍你這個可汗的馬屁。」我抱著兒子不屑的說。
阿保謹逗弄著兒子的小臉,笑著說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不是拍可汗的馬屁,而是拍皇上的馬屁!」
公元916年春二月丙戌,阿保謹在西樓之地,祭起了青牛白馬旗,告示先祖:大契丹國成立,隨後定年號為神冊。尊號為大聖大明天皇帝,立斜裡為後,名為應天大明地皇后。
所有的回憶都似乎定格在了那年我看到英姿瀟灑的阿保謹站在高台上宣佈契丹國的成立,雖然遠遠地看著他,我的心卻在不停地顫動,激動的更是兩行熱淚滾滾而下,那一刻我竟是神奇的在腦中印出了四個字,開國大典!
阿保謹佇立在高台上接受者百官的朝拜,而他卻是凝望著我,嘴角揚起淺笑,像一粒種子,永遠的埋入了我的心中……
很多,很多年之後,我艱難的拉著兒子的手躺在床上,也露出宛若阿保謹當年一樣的笑。
「老媽!老媽!」兒子的呼喊聲一次一次的從我耳邊掠過,而我眼前卻只有關於他俊朗的笑臉。
「兔崽子,你老媽我要……去你死鬼老爸那裡了,不要吵,不要讓我走的不安心……」
我顫巍巍的伸出一隻手,眼前的笑越來越明顯,我聽到了他一聲聲的呼喚:「青月,青月……」
「阿保謹,等著,我來了……」我笑了笑,手終於落下。
「青月!青月!」焦急的聲音,粗魯的動作。我倏然睜開雙眼,怎麼會是他!
「耶律剌葛!」我彈坐起來:「你不是早就逃到幽州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堯青月!」「耶律剌葛」怒氣沖沖的瞪了我一眼:「醒來就胡說八道什麼?」
他的那聲「堯青月」讓我渾身震了震。我環顧著自己的四周才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中,濃烈的蘇打水的味道聞的我反胃。我總算驚醒了過來。
「堯爵安?我不是死了嗎?」
「你是差點被車撞死了,但沒這麼容易。」堯爵安冷冷的說。這時一幫醫生護士湧入了病房,堯爵安凜然發問:「她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醫生吞了一口口水,慢慢說道:「堯先生,據目前的情況來看,你妹妹已無大礙,隨時都可以出院。」
「她不是我妹妹。我會盡快叫人辦理離院手續。」堯爵安話音還未落,而我也只是呆呆的看著他,他卻一把將我抱起,往門外拎去。「現在我還有跟重要的事要和我的冤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