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不是刻骨銘心(九)
她和韓江流相敬如賓、客氣有加,有時讓人感覺,他們不像是夫妻,而像是生意合夥人。
她不奢望愛情,在事業方面慢慢找到了自信,過得也不壞。
可兒一天天地大了,少女的風采漸漸展露出來。
讓人驚異的是,韓江流對她的那份新鮮感沒有減弱一點,他們日日同寢,時刻也不分離,不像別的恩愛夫妻那樣濃情蜜意的,可是卻讓人感到他們是相濡發沫的。
管竹琴把這種現象理解成,陸可兒至今還沒懷孕,韓江流的傳宗接代的目的沒達到。
是啊,又過去四年了,陸可兒都十七了,怎麼還沒懷孕呢?
韓老夫人皺著眉頭,婉言地提醒韓江流是不是找個大夫來替可兒看看,管竹琴則間接說要韓府太大,要不再納房妾室,多生幾個孩子熱鬧些。
這時,陸可兒低著頭,臉紅到耳朵根,韓江流也很不自然,生硬地說不需要。
陸家當鋪已經正式關閉,所有產業並業四海錢莊的名下。陸掌櫃與夫人思慮再三,還是回到原先的小山莊,在那裡,他們才能找到以往的平靜和安寧。
韓江流替他們裝修了屋子,給了充足的銀兩,他們的日子過得非常舒心的。
一場轟轟烈烈的復仇,無聲無息的完結了,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原點?不,在這場復仇的前前後後中,他們終算做對了一件事,那就是可兒嫁給了一個好夫婿。
一年中,有一兩個月,韓江流會攜可兒去山谷小住,可兒陪娘親做飯、洗衣,韓江流在樹下與陸掌櫃下棋、談生意上遇到的事。
這個時候,韓江流才像個女婿,陸掌櫃也才嘗到做岳父的滋味。
可兒覺得現在的自已,比想像還要幸福太多。
至於生孩子,她一點都不緊張,因為她和夫君還沒真正圓房。
但她相信,那個日期不遠了。
可兒那麼想,是有理由的。
娘親曾不止一次的旁敲側擊地問,她有沒和韓江流圓房。娘親的眼睛是雪亮的,少女的體態與婦人的體態不同,可兒雖說成親也有四年多了,可明明就是個小女孩樣的神情和舉止,偶爾視線與韓江流相碰,小臉紅得像煮熟過一般,這就讓人生疑了。
然後,某一次韓江流帶可兒去山谷小住時,陸夫人溫婉地笑說,可兒成家這麼久,也沒給韓府生個一子半女,按理不要韓府開口,陸家應該主動把女兒接回娘家,中斷這份婚姻。
韓江流當時一僵,酒杯舉在嘴邊,杯中的酒差點潑了出來。
那天晚上,可兒睡在韓江流懷裡,感到他的身體是前所未有的滾燙,呼吸也比平時加重了幾份。可兒以為他身體不適,抬手碰碰他,他緊繃著臉,生硬地推開她,背過身去,但是當她入睡後,他又把她拉進懷裡,輕柔地吻著她的唇瓣。
可兒並沒有睡熟,可她不敢睜眼,但她怦怦亂跳的心出賣了她。
韓江流輕歎一聲,加重了那個吻,兩個人都有點氣喘吁吁。
那是個開始,以後的夜晚,韓江流的舉止越來越不同了。他不止是吻,還會輕撫她的身體,甚至會穿過她的衣衫,直接覆上她的肌膚,有好幾次,陸可兒面紅心跳地以為今晚一定就是真正的洞房之夜了,可就在失控的那一瞬間,韓江流又能戛然而止了。
但在下一個晚上,韓江流的動作又會比前一晚火熱許多。
陸可兒有時被他撫摸到想哭,感覺這像是個甜蜜的折磨,夫君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呢,難道他不想和她圓房嗎?
想,韓江流又不是柳下惠,他都快想瘋了。
以前,個兒又小,又瘦削,抱在懷中,都能清晰地摸到一根根的肋骨,他怎麼忍心和她圓房呢?一忍都忍成了習慣,帶著對碧兒的思念,他心境如水地過了一年又一年,不曾想懷中的小女孩已經長成了大姑娘,妙齡女子的風情在眉宇間慢慢綻放。
日日擁著這樣一具曼妙的**,他平靜的心湖泛起了波瀾,但他選擇了忽視。在他的心中,可兒和管竹琴不同的,他不想用隨意的態度對待她。
娘親對可兒不能生育的質疑,管竹琴的譏諷,岳父母的期待,讓他無法忽視下去。
他正視自己的心態,在心中把對可兒的感覺細細理了一番。對,可兒不是他刻骨銘心的女子,可也是他想珍惜一生的。
能有想珍惜一生的女子陪伴到老,也是一種特別的幸福。
想通了,他便放任了自己的行為,不再把可兒當成一個小女孩,而是當成了一個完完全全屬於他、鉻上他的印記的女人。
從山谷小住回大都,正是春暖花開之時,風和日麗,草原上碧綠如河,滿目五顏六色的小花,牛羊成群在草地上悠閒地踱步。
可兒兒嚷著要下來走走,不肯坐馬車。
不知早在草原上撲了風,還是追牛羊出了汗,可兒當時回到韓府時,便有點發寒,蜷在被中,忍不住打顫,連打了幾個噴嚏後,臉腮就異樣地紅了。
韓江流讓丫環送進熱茶,可兒冷得上下牙在打戰,身子哆嗦著,教他聽得直皺眉。
「再來一鍋薑湯。」他囑咐。
外面不知幾時開始下起雨來,雨聲嘩嘩,天色灰暗,房裡點起一盞燭火,跳躍起的火焰映在可兒白淨的臉上,映著她低落的長睫,映著她溫婉恬靜的表情。
韓江流愣著,直覺這樣的可兒像一個橫衝直撞的小獸,拚命地往他心裡鑽,鑽得他的心柔成一汪水。
他走向她,停在她床前。她開口,聲音濃濁沙啞。
「夫君,今晚你宿別處吧,我……怕把風寒傳染給你。」她眨了眨眼,疲憊地傻傻微笑,「我睡一會就好了。」她渾身慵懶,四肢酸痛,抬個眼都要費好大的勁。
韓江流不語,看她一眼,從一邊的水盆中擠了巾帕覆在她額頭上,將她按在自己腰前,溫柔地餵她喝薑湯。
貼著韓江流溫暖胸懷,可兒幸福地彎起嘴角,喃喃喊道,「夫君,夫君……」沒有下文,卻像用盡了一生的溫柔似的,令人心都酥軟掉了。
「可兒,我幫你捂暖?」韓江流軒眉,暗啞地問。
可兒迷糊的意識突然清明,一雙大眼清明如水,注視著韓江流。她期待已久的夜晚要來到了嗎?
細雨輕飄,一燈如縈,韓江流溫雅的眼眸燃著一束火焰。
「夫君,我……願意。」可兒含著淚,態度堅決而又羞澀。
韓江流雙眸剎地乍亮,像黑夜裡一瞬的星光。一個使勁,便將可兒攬入懷中,低頭便吻上了她。
雨聲淅瀝,可兒氣息紊亂,不知是羞還是熱度,身子燙如火球。這不是夢,隔著衣衫,也能感覺韓江流身上傳來的熱氣。
她終於要成為他名幅其實的妻了嗎?
韓江流溫柔地輕吻著,而他清朗的嗓音,是世上最好聽的語言,他說:「可兒,我會很好很認真地待你的。」
他沒有哄騙她說愛她,他說要好好地待她,於是,可兒笑了。
在不歇的春雨聲中,在微弱的燭光映照下,韓江流擁住可兒,他們裸裎相見,之間再沒距離。
刻骨銘心又如何,此刻,實實在在依在他懷中的人是她,不是嗎?
在鑽心錐骨的疼痛聲中,可兒幸福地與韓江流圓房了。
從此後,她是他名幅其實的夫人了。
這夜,不需要喝湯藥,陸可兒染上的風寒在幾次汗透春被中,奇異地痊癒了。
三月後,韓府中傳出喜訊,成親近五年的陸夫人懷有身孕了。
韓老夫人喜上眉梢,管竹琴抱著兒子,癡癡地發了半天呆。韓江流挽住陸可兒的手,俊眉朗目間,溢滿了歡悅。
秋天葉落,楓紅了一陣。冬季將至,陸可兒的肚子大如籮,為了好分娩,韓江流日日牽著她,往返於四海錢莊與韓府之間。
很尋常的一天,卻因為一個不尋常的人而讓人記憶深刻。
懷了孕,可兒的食量大了許多,早膳後不久,她又覺著餓,丫環正從食盒上給她倒參湯,她笑吟吟地轉過身,想問韓江流要不要來一碗,一扭頭,發現韓江流送客戶出去,不在錢莊中。她走到店舖大門,整個人突然呆怔了。
錢莊外面停著一輛馬車,馬車邊立著一男一女,男人俊美絕倫,冷峻邪魅,女子卷髮飛揚、清麗俏皮。
韓江流的眼中沒有了天,沒有了地,沒有大都城,沒有錢莊,只有女子的一顰一笑,一層霧霽從眼底悄然泛起。
陸可兒心突突直跳,她緊按著心口,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疼痛。
卷髮姐姐真的又回到了這個世界了嗎?
她是夫君癡心摯愛的人呀!
不是不妒忌的。
腹中的孩子恰巧這時激烈地踢著肚皮,她動彈不得,扶著門框,等著胎動平息。
君問天擁著林妹妹上了馬車,韓江流悵然若失地立在原地,定定地凝視著馬車的背影。
「夫君!」她出口喊道。
韓江流聞聲回頭,那眼神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般,帶著痛楚,帶著糾結,她不忍地閉了下眼,緩緩地露出一臉的笑意,像花兒綻放一般,她嬌嗔地向他招手,「夫君,扶我一把,寶寶太調皮,踢我踢得厲害。」
夫君的心在滴血嗎?這麼久了,夫君還是這樣的愛卷髮姐姐呀,真的好癡情。
她彷彿感應到了夫君的疼痛。
韓江流一怔。天冷,漫著霧,他看不真切可兒的面容,他晃了晃頭,恍恍惚惚地走過去。
「夫君!」可兒溫暖的小手抓住他游移的靈魂,溫柔的笑容湊到他面前,「我在這。」
韓江流一怔,這才看清了,「可兒……」他帶有一些內疚地喊道,嘴角抽搐。只覺著可兒那覆上他的小手,非常柔軟,非常溫暖,恍似有魔力。他瞅著她臉上的笑意,因見到林妹妹那一時的驚喜、驚喜之後又是強烈的失落的濕濕心扉,一剎那象注滿了陽光,陽光下盛開了許多花朵。
他在看著別人時,自己也被一個人這樣看著,看得這麼認真,他陡然清醒,瞧見真實的可兒,他的可兒。
生命中,有個人注定是只能藏在心底的,有個人卻是隨水飄流在你的身畔的,鮮活的,實在的。
誰才是自己應該珍視的人呢?
願心中愛的人活在幸福裡。
願愛著別人的自己,也能擁有自己的幸福,不是刻骨銘心,而是一種細水長流的宛若親情的脈脈、涓涓!
韓江流輕柔地執起可兒的手,大掌撫著她的長髮。
「喝參茶了嗎?」
「正準備去喝呢,肚子還有點餓,我還想吃點點心。夫君,要嗎?」
「嗯,可以陪你一起用點。」
「哎喲……」
「怎麼了?」
「寶寶踢得我走不上前。」
「我揉揉……」
這就是家長裡短,這就是日子,如此平淡,卻又如此真實。
這世上,沒有永不終場的戲,也沒有永不消逝的生命。
珍惜眼前人,人生才永不言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