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似是故人來(二)
「他不就是以前鎮上那個人模人樣的潘大公子嗎?他還陷害過君堡主呢,夫人可能忘了。自從被白員外趕出白府,把手中的幾個錢揮霍一空,他就靠借債過日,借了又不還,地下錢莊的人怎麼能放過他,在一次被暴打過之後,他醒來就瘋了。說來也奇怪,這潘公子耐活著呢,每天靠別人施捨點殘菜剩飯,無病無災的,活得挺悠哉。」
「對個瘋子也這麼好奇,何時才能長大?」君問天打開傘,抱歉地對商舖老闆笑笑,神情卻是無限的疼愛,看著老闆眼眨眨,也像有點傻了。
天色灰蒙,商舖外密密落著雨。一對碧人,沒入漫天銀針似的雨中,和細雨溶成幅模糊的畫面。
「老公,白員外把潘念皓趕出白府,是你的主意嗎?」林妹妹輕盈的話語迴盪成細雨朦朦間。
「我沒有那份閒情逸致,來管那些瑣事,不過,飛天堡成立了一家的造船坊,生意聽說不錯,白家的船坊想要存活,自然知道些商界生存的規矩。」君問天專注著不讓雨珠淋濕了妹妹,卻忘了自己半個身子都露在雨中。
「老公,你老壞老壞的……」她扶正了傘柄,往他懷中鑽了鑽。雖然不是君問天親自出面,但白員外識相,知道潘念皓當初對君問天做過的惡徑,唯有把他掃地出門,才能讓自己脫去幹系,才能從君家的船坊中分一匙羹。
潘念皓那樣的寄生蟲,有這樣的結局,算是報應,她不想同情他。當年,他像條拖雷的走狗,拚命地狂吠著咬人,沒想到,沒咬著別人反咬了自己。
「我也想做個千年的禍害,與我的小闖禍精再過個一千年。」君問天傾傾嘴角,慢悠悠地說。
「哈,那看來我還不能太善良,不然修不成千年禍害,就不能與我老公一起雙棲雙飛了。」
夫妻倆默契一笑,笑聲迴盪在盛夏突然而來的喜雨間。
白一漢真的是個能幹的總管,不到半日功夫,冒雨在飛天堡外的草地上搭起了幾十頂帳蓬,把上百號傭僕安置好,然後著手讓人整理殘梁斷柱,聽說明天木料、磚塊、石板就要運過來,負責建房的夥計們也會同時進場。不到二個月的辰光,這裡會重新出現一幢更壯麗更雄偉的飛天堡。
真的如君問天所言,飛天堡上空瀰漫的焦烤味已經被雨水澆去了,新鮮帶著湖泊淡淡的水腥味的空氣重新隨風飄了過來。
傍晚時分,雨停了,西邊的天空霞光熠熠,艷麗如五色的彩錦。
唯一倖存的湖邊船塢成了林妹妹和君問天今晚的憩息地,白一漢差人清掃過,床單和薄被都換成了新的,香爐中檀香四溢,從座椅到每一件家俱,都擦洗得珵亮,洗漱用品一應具全,甚至林妹妹和君問天的換洗衣衫都香熏過放在床頭,就連床頭前的一盤新鮮的水果都沒有忘記。
林妹妹立在門邊,看著湖風吹指著白色的錦幔,不禁感歎,做個有錢人真好。
君問天要聽白一漢回稟事情,讓林妹妹進屋歇息。她哪裡坐得住,跑上湖岸,看到飛天堡外原先花園中還有幾枝玫瑰含羞帶露的在風中搖曳,心喜喜的跑過去,也不怕被玫瑰刺著,折了幾朵,放在鼻間輕輕嗅著。
一陣衣裙綴地的細微聲響隱隱地飄在身後,林妹妹捧著花,緩緩轉過身。
來人是朱敏,面色蒼白,滿臉的驚慌地看著林妹妹。
朱敏對舒碧兒是有些忌憚的,她領教過舒碧兒的不按牌理出牌,而且君問天又特寵舒碧兒,無形的,她就懼舒碧兒三份。
舒碧兒死後,仗著王夫人對她的疼愛,她才大著膽子留在君府,後來搬進飛天堡,也圓了她多年的美夢,光明正大地成為君問天的妾室。
可是不知君問天在走了三年後,又從哪裡找出來一個和舒碧兒一模一樣的林夫人,這讓她又有些驚又有些怨又有些怕。
「請問,你還要看我多久才叫夠?」林妹妹聳聳肩,似笑非笑。
朱敏臉一紅,慌忙盈盈彎身,施了一禮,「對不起,冒犯夫人了。」
林妹妹假裝不知她是誰,大度地一笑,漫不經心地把手中的花瓣一片片摘下,隨風吹散,幾片紛紛揚揚飛落在朱敏的衣衫上,「你原先是哪房的傭僕呀?」她故意問,君問天先前只是把她介紹給別人,又沒把別人介紹給她。
朱敏瞪大眼睛,自己這穿戴怎麼看也是個主子的樣啊!她不禁有些羞惱,「夫人,我不是傭僕,我是堡主的側室朱敏。」
「啊,」林妹妹半圓著嘴,誇張地抽了口氣,「失敬,失敬,原來也是位夫人,我們之間該怎麼稱呼呢,按說你比我長許多,又先進門,我是不是該喊你聲……」
在她沒出聲前,朱敏搶先說道:「我喚你姐姐,你是正室。」她好不甘心地忍氣吞聲,果真,這位林夫人不僅和舒碧兒相像,就連性情也是一樣的令人心悸。
「怎麼辦呢?」林妹妹冷漠地噘起嘴,「我非常討厭喊別人妹妹。因為我在家是老小,家裡的人都喊我妹妹……」
「那隨便夫人怎麼喚吧!」朱敏額頭直冒的冷汗,第一回合,已覺勢不力敵。
「你本來就是小妾,我喊你朱小妾好了。」林妹妹促挾地擠擠眼,「放心,這個名字,是絕無僅有的,沒人會和你搶。」
朱敏眼前一黑,差點背過氣去。朱小妾,怎麼聽怎麼像是個嘲諷,可她又能說什麼呢,?只能生生地吞下這種羞辱,在腹中一遍遍地咒罵著林妹妹,臉上還不敢露半點痕跡。
「那麼,朱小妾,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她拿出一幅正室的威儀來,頭高高昂起,眼半睜半閉。
「我來和姐姐打個招呼,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她企圖再掰過一成。
「我沒習慣對不相干的人稱呼為家人,雖說我們共侍一夫,但你姓朱,我姓林,怎麼扯也扯不到一起。」林妹妹很不給面子潑了她一身的冰水,朱敏驚愕地一顫。「我的家人只限我的父母、兄長、老公、兒女還有婆婆,這裡面你沾上哪一個?」
「是我逾距了。」朱敏神情一黯,眼中射出一道陰冷的光。
「沒什麼,不知者不怪。對了,朱小妾,我記得你好像有一個女兒,是不是?」林妹妹問道。
「對,是君家二小姐君無憶,剛滿二周。」朱敏突然來了神氣勁。
「哦,二小姐呀,也是個粉嫩玉琢的可人兒,你說她長得像誰?」
朱敏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滿臉驚恐地瞪著林妹妹,「當然……像我了。」
「是嗎?」林妹妹扔掉手中的玫瑰,拍拍手,細細地打量著朱敏,「我到覺得她……比你還漂亮。」
朱敏偷拭額頭的汗,剛想緩口氣。
「要是象堡主就更好了,唉,為什麼不像呢?」耳邊,林妹妹又輕輕飄飄地飛來一句,花容刷地灰白,整個人呆如木雕。
「老公,我在這!」林妹妹看到君問天站在湖岸邊四處張望,她叫著向他揮著手,「哦,朱小妾,明天我和老公回大都,你和二小姐收拾收拾,也一起去看望婆婆大人吧!」臨走時,她回過頭對朱敏說。
朱敏不禁又呆了幾份。
「老公,老公!」林妹妹象只翩翩的小粉蝶般撲進君問天懷中,笑得咯咯的。
「什麼事笑得這麼開心?」君問天溫柔地吻吻她的笑眼,眼前雖然滿瘡痍,但只要擁著她,此心無憾。
林妹妹挽著君問天的胳膊,和他沿著湖岸,在淺淺的暮色中散步,「我剛剛稍微試探了下朱敏,她就陣腳大亂,這裡面一定有鬼,我明天讓她和我們一同回大都,哈,真相不久就會揭曉,還我親親老公的清白,首戰告訴捷,老公,獎勵下!」她不怕羞地嘟起唇,湊到君問天的臉邊。
君問天啞然失笑,瞧瞧四下無人,拉過她,吻得密,吻得深,吻得她眉開眼笑,賴在他懷中嬌嗔如呢喃。
許久,他才不捨地放開她。
「老公,我們結婚後,好像還沒一起在這湖邊散步,多美的風景啊!」林妹妹張開雙臂,猛力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
湖水微藍,綠樹蔥鬱。幾隻水鳥迎水飛翔,夕陽如畫,輕灑在兩人的身上。
「以後我們慢慢補回來。」君問天含笑說道。
「老公,以前爸爸愛在嘴邊念叨著兩句詩,」林妹妹幽幽地看著遠方,「竹影掃階塵未動,月穿湖面水無痕。他總說這明明是句動感十足的詩,可事實卻什麼都沒動,那動的是什麼呢?」
「是心!」君問天答道,表情深不可測。
「老公,你好聰明哦!」林妹妹回過頭來,「對,是心在動。以前的飛天堡巍峨屹立,看上去什麼都擊不垮,永遠都那麼平靜,誰又知道堡裡實際上暗浪翻滾,瞬息之間,稍不留神,就能把人吞沒。現在一把火燒了,也好,所有的喜與悲,善與惡都燃盡了,一去不復返,一切從頭來起,什麼都是嶄新的,什麼都是值得期待的,你說,是不是,老公?」
林妹妹清水似的眼睛瞅著他,等著他的回答,而他只是含情脈脈的只看,不作聲。小闖禍精在用她婉轉的方式,含蓄地寬慰他,雖然眼前一團混亂,可他們的明天是美好的。
「不是嗎?」她性急地搖晃著他的手臂,「我在二十一世紀時,以為再也見不到你,曾經對天祈禱,說希望你娶的第三個妻子,可以和你恩愛,陪著你到老,沒想到,這第三個妻子竟然是我。我是新生的,我們的婚姻也是新的,老公,一切都是新的,這是多麼開心的事啊,什麼都來得及,不會後悔,不會遺憾……」她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