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桃花依舊笑春風(四)
「你連夜從飛天堡趕過來的?」碧兒驚訝地打量著他。上次,白一漢護送白翩翩去飛天堡,沒有和君問天一同回大都。
白一漢侷促不安地搓搓手,眉毛上也掛著一層水珠,不知是汗還是露水,「一接到信鴿傳書,我就馬上停蹄往大都趕。」
「信鴿傳書?」碧兒瞟到送茶點進來的君總管臉一僵,心中有些明白了。君問天還不算一個壞到徹底的人,身邊有幾個真心擁護他的家僕。「你先下去梳洗下、換件衣衫,我們一會再好好商量。你來了真好,我什麼都不熟悉,一點主張都沒有。」她體貼地對白一漢說。
「少奶奶放心,少爺吉人天相,不會出什麼事的。」白一漢憨厚地一笑,行了個禮下去了。
「少奶奶,這燕窩粥和湯包、蝦餅,一定要全部吃下,為了少爺和小少爺。」君總管畢恭畢敬地在碧兒面前放下碗碗碟碟,神情很固執。
碧兒本想說嚥不下,一聽他這話,拿起了筷子,她是要吃得棒棒的,才有力氣做事。要任性、耍脾氣也得君問天回來後。「君總管,白管事也姓白,和以前的堡主夫人是不是有什麼關係呀?」
「同族的堂兄妹,但白管事家境貧寒,從小就在外面的商舖學徒。少爺和夫人定親後,在家族娶宴上,認識了白管事,很欣賞白管事的經商能力,就把白管事帶到飛天堡。這些年,白管事一直跟在少爺身邊。」
「白夫人的娘家條件很不錯?」
「也是當地的大戶,白員外和故世的老堡主交情深厚,一同從江南移居到這裡做生意的,白員外做的是船舶。」
「那個潘念皓公子和白夫人什麼關係?」
「潘公子是白夫人姑母家的兒子,父母早亡,就在白府中長大。」
君總管用低沉而平靜的語調一一回答。
碧兒手托著腮,大眼睛眨個不停,「君總管,白夫人家境富裕,當時陪嫁一定很多吧!呵,不像舒園那麼寒酸,只陪了一塊地。」
君總管詫異地抬起眼,「少爺不在意這些的,少奶奶人好才最重要。白夫人當時陪嫁是不少,但飛天堡出的聘禮更多。」
碧兒擺擺手,「聽說陪嫁中有金銀珠寶呀、綢緞布匹啦,還有家僕。君總管,飛天堡中那個君南也是白夫人的陪嫁嗎?」
「不是!」接話的是快速梳洗出來的白一漢,「君南是白府的一個造船師,白夫人好遊船,飛天堡定做了幾條畫舫,需要一個專人護理船隻,少爺才從白府要過來的。堡中的人不清楚,以為是夫人的陪嫁。」
君總管麻利地給白一漢也送上早膳,碧兒剛才只顧沉思,粥只動了一點,君總管讓丫頭又換上了熱的。
「那怎麼會姓君呢?」
「君是個大姓,姓君的人在大都不少。」白一漢關心地指指碗碟,提醒碧兒多吃點。
碧兒艱難地嚥著點心,有些煩燥,卻又使不上力,「白管事,你今天有什麼打算嗎?」
「早膳後我出去見見衙門中的朋友,先打點下,讓少爺在裡面不要受委屈,然後打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已經曉得是誰告狀,狀紙的內容是什麼了嗎?」碧兒問。
白一漢嚴肅地點點頭。
「那麼你……認為這事是少爺做的嗎?」
「少奶奶!」君總管和白一漢一同叫出聲來,滿臉指責。
碧兒咬了咬下唇,「不要那麼大聲,我沒有見過那位故世的夫人,她是不是和少爺有什麼過節呢,不然別人怎麼會狀告他掐死了她,總有個緣故吧!我現在只想聽實話,君問天是愛她還是恨她?」
白一漢和君總管對視一眼,半晌,才艱難地啟口道:「少爺非常……非常在意故世的夫人,她是個美麗而又聰慧的女子。」
碧兒聳聳肩,皮笑肉不笑,「這樣的女人,男人疼都來不及,一定捨不得碰一根手指頭。那我們不要著急,就在府中等著,君問天很快就會放出來的。」
白一漢深思地看著她,眉宇緊蹙,「少奶奶……如果是別人刻意陷害呢?」
「白夫人是你堂妹,潘念皓你也不算陌生,你說他憑什麼陷害君問天呢?情敵?」
「我只是沾了個白姓,和白家人沒什麼關係。」
如果她沒看錯,白一漢那臉上的表情寫著譏諷、嫌惡,白姓是個美麗的姓,取名字最好聽了。碧兒暗自吐吐舌瓣,到底是老實人,說個謊也不像。算了,不為難他。
「少奶奶,一漢跟隨少爺多年,見識過許多許多的達官顯貴,看穿了一個道理,這世上沒有人和銀子有仇的,衙門裡的老爺門更是深諳此道。我想今天不出意外,晚膳前一定可以把少爺帶回府中的。」
碧兒喜上眉梢,很配合地綻出一個誇張的笑容,「你說得好像很有自信,是不是常和少爺在外面用銀子為非作歹、胡作非為、強搶民女?」
「少奶奶,」白一漢真的是哭笑不得,「現在什麼時候了,你還說笑話,少爺在牢中不知有沒早膳吃呢?我和少爺從來都是堂堂正正的做生意,只是別人不喜這樣,我們屈就別人才變動一下。」
「哦,那你快吃吧,帶上銀子出去變動一下下,希望如你所願。」白一漢對有些事可能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才講得這麼自信,她可是一點都不樂觀,但不想打擊白一漢,那也是個辦法,試一下無妨。行賄收賄,自古以來,確是通行無阻的一把好鑰匙。
君總管是一個很稱職的總管,君府中上上下下的事,一如以往,安排得井井有條,並不因為少爺入了獄有任何異常,家僕們各司其職,很有眼頭見色地沒有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府外的人可就沒這麼善良了。
早膳後在府中轉了轉,看看無事,碧兒由丫環扶著,信步走出了府門,也是因為心中焦急,想出去看看白一漢會不會帶什麼消息回來,她想第一時間知道。
什麼叫人情如紙薄、落井下石、辛災樂禍,碧兒算見識到了。
剛步下台階,碧兒一抬頭,嚇了一跳,府門外三個一群、五個一簇,站了好幾撥的男男女女,好像都是附近的友鄰,一個個激動得臉色通紅,指著君府說得口水直噴,眼中帶著鄙夷、輕蔑,不時還興奮地跺跺腳。碧兒不由得懷疑,君問天是不是一個潛逃太久的惡魔,如今被擒,讓曾經深受其害的百姓揚眉吐氣、一報陳怨、大快人心,恨不得唱歌跳舞以示歡慶。
「呸,還有臉出來,平時神氣活現、耀武揚威的,這下有報應了吧!仗著有幾個錢,就以為了不起呀,如今不一樣蹲大獄。殺妻,真是禽獸不如。」一位男子面有怒色地高聲說道,投向碧兒的目光無比仇恨。
「聽說,馬上官府就要來查府了,也讓這些揚著下巴看人的人嘗嘗流落街頭的滋味。」男人身邊的婦人憤恨地咬著手帕。
「對,對,最好滿門抄斬、沒收全部財產,這叫罪有應得。」頭花灰白的老年男子在大咳幾聲後,嫌不過癮,信手抄起剛下早市的小販攤子上的果子就向碧兒扔來。這一開頭,很快起了響應。青菜、雞蛋、爛果子、手帕、小石塊雨點般的落向碧兒。小丫環臉都沒人色了,拖著碧兒往府中逃去,碧兒搖搖頭,很好笑這樣的場面,「我不逃,難得人家有這個機會,讓他們發洩一下。」這樣也算和君問天共患難吧!
「少奶奶,你……別,要是被砸傷了,少爺會心疼的,我擔當不起。」小丫環急得哭出聲來,擋在碧兒面前,哪裡擋得住槍林彈雨,碧兒的胳膊、後背很快中槍,還好不太痛。
碧兒心情大好地傾傾嘴角,「丫環大姐,我家夫君好像很沒人緣啊!」
「不是,是他們眼紅咱們君府太久了,一直懷恨在心,不是少爺沒人緣。這些人自己生意做不下去,把鋪子賣給少爺,少爺給了他們很多的銀子。現在鋪子的生意越來越好,他們後悔了,把氣積在少爺身上。這算什麼呀?」
「哦哦,人心不古,沒什麼的,很正常。」碧兒瞭解地點點頭,感到額頭一涼,一個蛋黃從臉頰上流了下來,哇,好濃的腥味。
「住手!」
碧兒聽到一聲雷吼,路見不平的英雄終於出現了,她眨眨掛著蛋清的眼睫,不太清晰地看過去,韓江流英姿綽綽站在路中央,溫雅俊逸的臉上是少有的嚴厲。「不敢要求你們雪中送碳,至少應該能做個壁上觀,給君府一點清靜總可以吧!君堡主對你們不薄,你們之中有幾家沒受過君堡主的恩惠,這樣子冷嘲熱諷、惡語傷人,與街上的無賴、惡霸有何區別?誰家沒有踩到爛泥的時候,你們遇到個不測,哭哭啼啼到君府,讓君堡主賞個什麼、幫個什麼,而君堡主落難時,你們做了什麼,在背後推一把,是吧?就連畜生也懂知恩圖報,你們呢?」韓江流劈頭罵得毫不留情。
碧兒好想給韓江流鼓掌,平時一幅謙謙君子樣,這一發威也是驚天動地的。
鴉雀無聲,雨點也停了,幾個人從眼皮之下偷瞄韓江流,剛剛的一臉正氣蕩然無存,挪挪嘴,眼神躲躲閃閃,支支吾吾,說不上話來。
「以往是以往,如今他是個殺人犯,難道還要我們把他當個救世的菩薩?」不知是誰不服氣地叫了一聲。
「殺人犯?」韓江流冷冷一笑,「知府大人還沒定案,你到是未卜先知了。如果君堡主是清白的,你要怎麼收回這句話呢?」
「我……我……」
「君總管!」韓江流提高了音量。
君總管正在裡面忙呢,沒有聽到外面的動靜,聽到喊聲,急急出來,差點嚇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