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羅幌暗塵生(一)
「你們是好友,這點小忙江流應該幫的。」陸老闆淺淺一笑,眼中多了點東西。
「江流?」君問天冷冷地傾傾嘴角,「陸老闆這口氣,應該是與四海錢莊重續婚約了?」
「哈哈,君堡主實在太精明了,什麼事能瞞得了你。」陸老闆朗聲大笑,「陸某回到大都後,忙於新鋪開張,一直沒空到各位商界同僚府中拜訪。好不容易新鋪上了軌道,又該忙小女的婚事,還真是有些吃不消。君堡主,陸某今日來,一是日後請君堡主在生意上關照下小鋪,二來是請君堡主與夫人六日後到寒舍吃杯喜酒。」
碧兒感到手有些發冷,想縮回,君問天不松,緊緊地握著。「哦,是小女?如果問天記得不錯,江流與陸府的婚約對像應該指的是長女?」
「對,對,只是長女幾年前已嫁他人,韓莊主與陸某商量了下,改為小女可兒與韓府聯姻。」
「那恭喜了,問天到時一定前往道賀。四海錢莊與陸家當鋪聯姻,大都城中的銀子以後就流不向別處了。」
「呵,這就是我和韓莊主的意向。陸某膝下無子,韓莊主也只有江流一子。以後,這一切都要江流擔當。江流溫厚仁義,君堡主日後請在生意上多多指點於他。」
「我和江流是多年好友,這個自然。」君問天客氣地說。
兩人又東扯西扯了幾句,陸老闆還要去別的商舖老闆家拜訪,坐了一會就告辭出門。君問天親自送他出府門。碧兒呵了呵手,懶懶地站起身,走下暖亭,白一漢站在亭外,憨厚地對著她笑。
「少奶奶,今兒天氣真好!」老實人蹩了半天,笨笨地擠出一句話。
碧兒把手攏在袖籠中,天色已近黃昏,西方一片艷麗的霞光正在一點一點的失去光彩,夜幕悄悄攏近。「嗯,是不錯。白管事,今天沒做賬嗎?」白一漢好像是君問天的財務總監,飛天堡所有的收支都是他過問。
「今天給各家商舖的老闆送點年禮,沒有做賬。少奶奶,」白一漢撓了撓頭,「呵呵,我也不會講話。少奶奶,你不會離開少爺吧?」
碧兒圓瞪著杏眼,嚥了嚥口水,「為什麼這樣問?」
白一漢臉脹得通紅,躲閃著碧兒的視線,「呵,突然……突然想問一下啦!少奶奶,你……嫁過來之後,少爺整個人都變了,他會生氣會笑……以前,他臉上從來沒有第二種表情的……少爺他很喜歡……少奶奶。」白一漢不像是在講話,而像在拚命。就這幾句,他說得氣喘吁吁,鼻頭上都是汗。
君問天喜歡她,這真是個很冷的笑話,用哪只眼能看出來呀?外人不清楚他們之間的協議,才這麼說的。看著白一漢侷促不安的樣,她怕打擊了她,模稜兩可地撇下嘴,調侃地說:「這話可不能讓二夫人聽到哦,不然,她會傷心的,過幾天,她就要嫁進君府了。」
白一漢急了,「少奶奶,那個……只是逢場作戲,不能當真。少爺對少奶奶真的不一樣,如果你見過以前的少爺,你就知道我的話是不是真的了。」
「我相信,絕對相信。」碧兒忙點頭,「我也很喜歡你家少爺。」她沒有氣力和他爭辯,心很失落很失落。她終於知道韓江流為什麼拒絕她了,這世上還有誰能信賴,連溫厚的韓江流都騙人,真是世風日下。
「呵呵,那我就放心了。」白一漢笑得憨憨的,從眼底偷瞄碧兒,一臉的茫然,她真的在聽他講話嗎?
「白管事,你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沒有了。」白一漢擺手,「少奶奶,少爺不是像你所看的那麼冰冷,他……只是……」
「只是什麼?」送客的君問天不知何時回來了,冷凝著一張臉,「一漢,你的話太多,忙你的去吧!」
白一漢抿下唇,欲言又止,拱拱手,退了下去。
「你此刻的心情不好受?」君問天上前掐著碧兒下巴,眼瞳嚇人。
碧兒煩躁地皺起眉,「我有不好受的理由嗎?」
「你背著我出去和韓江流幽會?」他低吼著。
「放開我!你弄痛我了!」她的下巴被粗魯鉗制得快要碎了,「大街上是幽會的好場所嗎?」
「那你們怎麼會手牽手?」他冰冷的語氣下一座火山蠢蠢欲噴。
「我被馬車撞了,韓江流看到扶一把,不可以嗎?你們這群奸商,滿腦子的陰謀詭計,真是憎惡。」
「最好這是真的,如果讓我知道你和韓江流在騙我,我會殺了你們兩個。」他放輕了力道,深究地盯著她。
「哈!」碧兒撥開他的手,輕蔑地一笑,「殺吧,沒人攔著你。我屬貓,有九條命,你儘管揮刀過來!」說完,她轉身而去。這就是白一漢口中說的喜歡她的君堡主,喜歡到動不動就要殺她,她真想仰天長笑。
「那天,你和我一同去參加韓江流的婚禮。說起來,江流也該送喜帖來了。」身後,冷風送來君問天陰寒的話。
「好的!」她停足,回首,俏皮地歪著頭,「韓少爺是我的恩人,我會去向他道賀的。哦,夫君,提醒你一下,你與二夫人的大婚之日定下來沒有,千萬不要和韓少爺的重複了。怎麼所有的人都喜歡在冬天成親?」她嘟噥著,向廂房走去。
君問天黑眸陰魅,夜色中,肌肉控制不住的抽搐著。她到底是人還是魔?他能相信她的話嗎?
朱敏還是按捺不住了。
晚膳後,她借口陪王夫人聊天,在王夫人的院中磨蹭到半夜,才告辭回房。從王夫人口中,她得知新婚夫妻為納妾一事,已經分房而睡,君問天現在暫睡在書房,不是二夫人睡的客房。她不由得又驚又喜,他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身子的每一個部分都在渴盼著君問天的火熱。那個笨笨會闖禍、長相又平凡的少奶奶,她從來就沒放在眼中,一點也不奇怪君問天會和她分房,反到是白翩翩讓她吃了一驚,和君問天原來的夫人不分上下的美。不過,她一點也不擔心。白蓮在世時,君問天還不是迷戀上她。女人,真正的美是會媚。而這個,她是最擅長的。想著君問天,嬌容帶暈,春心微蕩。
婉拒了丫頭的陪送,她雙手抱肩,沿著凍得嚴實的曲徑,兩眼掃視著四周,耳朵警惕地豎起。已三更多了,府中的下人都歇息了,除了風把樹上的積雪吹落下來的聲響,就只有她裙裾曳地的聲響。
書房的燈還亮著,門關掩,她的心突地怦怦直跳,腳下不由得發軟。好不容易走近,輕輕推開門,房中居然無人,桌上一杯茶冒著熱氣,前一刻,君問天應該還在的。
她坐等了一會,仍不見動靜。她起身出了門,站在廊下四下張望,少奶奶居住的庭院有一點聲音傳來,隱隱的看著一個下人提了食盒往那邊走去。她沉吟下,走了過去。剛到門口,一個小丫環掀簾出來,看到她,嚇了一跳。「朱夫人,還沒歇息?」小丫環道了個萬福。
「白天睡多了,現在睡不著。少奶奶沒上床吧?」
「沒有呢!在整理書,少爺吩咐讓我送點夜宵給少奶奶。」
「少爺在哪裡?」朱敏忙問。
「少爺剛和白管事出門了。」小丫環微微一笑,走遠了。
猶如一盆冰水自頭澆下,朱敏好失望地耷拉著肩,今夜看來沒指望了。「誰在外面?」碧兒拍拍兩手上的灰塵,探出頭來,「朱夫人?」
朱敏訕訕一笑,「看到少奶奶的房中有燈,過來看下,防止有事。」
碧兒好笑地傾傾嘴角,「朱夫人考慮真周到,那進來看下吧,不然朱夫人不放心。」
朱敏無奈跨了進去。碧兒果真是在整理書,一疊疊堆在桌上,一碗熬得稠稠的杏仁粥放在一邊。
「少奶奶一個人住這邊大的屋子,不覺著冷清嗎?」朱敏輕笑,眼眸帶譏。
「大戶人家有的是銀子,哪間屋子不這麼大?冷清不覺得,就是感到浪費。」碧兒自顧坐下喝粥,一句客氣相讓的話都沒有。心中明白朱敏是為尋君問天而來,這裡不是飛天堡,君仰山還在,白翩翩也在,這個女人被**迷失了心,無恥到這種地步,真是勇敢。
「少奶奶,」朱敏假裝關心地坐下,「少爺這麼急就娶二夫人,心裡不好受吧!」
「唉,我也想開了,夫君這麼優秀的男子,怎麼可能只娶一房呢?與其他在外面偷吃,被別人說長道短,還不如娶回府中算了。」
朱敏臉一紅,「你可真會寬慰自己。」
「我沒朱夫人的本事,能讓君大少專情,你們真是一對讓人羨慕的好夫妻。」
朱敏有點不是滋味,坐不住,笑得僵僵的,「呵,夜太深了,我不打擾少奶奶,回去睡了。」
「好的,謝謝朱夫人的牽掛。夫君的納妾一事,麻煩君大少了。二夫人與夫君相戀多年,今日終成眷屬,也是了卻夫君多年的心願。」
「可不是。」朱敏心象被人刺了個洞,生疼生疼的。出了門,被冷風吹得直哆嗦。說起來和君問天也偷情二年,但她仍覺得他捉摸不透,不受她掌控。如果真的象少奶奶所說,他和白姑娘相戀多年,那麼他以後真的不會再碰她了嗎?
她慢慢地往回走著,心不在焉地攬緊披風,剛出院門,她圓瞪著雙眸,捂著嘴才沒有驚呼出聲,一個黑影飛速地從後園的牆頭跳下,很快就消失在樹木之間。她嚇得撥腳就往自己住的庭院跑去,直感到後面像有人追趕,她偷偷回頭,並沒有人,但見樹影晃動,又像處處有人。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跑著,經過白翩翩客居的院落時,她再也移不動腳步,整個人癱軟在一棵樹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