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一怒為紅顏(五)
「你是婆婆,又不是別人。」碧兒把茶盤遞給一邊的站頭,拍拍手站起來。「因為你是長輩,哪怕是訓斥,我也要看著你。還有,婆婆,你又沒和我相處過,怎麼就覺得我不好呢?人要相處,才能彼此瞭解,瞭解了,兩個人之間的緣份才會延續。婆婆一定很疼夫君,所謂愛屋及烏,怎麼著婆婆也得給我一個機會,不然夫君多傷心,畢竟我是夫君親自迎娶的娘子呀!舒園是破落了,唉,出身由不得自己選擇。可是,婆婆大人,真正的大富大貴之家,在發家之初,他們也是出身優裕的嗎?出身只是一時的庇蔭,想要尋得屬於自己的財富和幸福,還得靠自己的雙手。婆婆大人,你說對不對?」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王夫人被她問得堵住,知道她語中帶諷,卻又無法反駁,不顧儀表的一拍桌几,氣急敗壞地說:「你在指責我的不是嗎?」
碧兒噘著嘴,怯怯地眨了眨眼,無限委屈地搖了搖頭,「婆婆大人,我不敢的,你的話就是法令、政規、制度,我一定會照辦的。你要讓夫君休了我,重娶新婦嗎?如果是這樣,我沒有任何異議。」
君問天已經得到了紅松林那塊地,父母也拿到了養老的銀子,她也奉命成了婚,剛剛也為這份婚姻努力過了,該做的都做了,如果把二年後的休書現在就拿到,她等於少受二年的煎熬,天,有這樣的好事嗎?
碧兒掩飾住心內的狂喜,裝著委曲求全的樣,避到一邊,作壁上觀。
一石驚天。
屋內瞬間鴉雀無聲,王夫人瞪著一雙鳳眼,只有出氣沒有進氣。她是不同意兒子娶一個沒背景的無名丫頭,可兒子堅持,她鬧過了,甚至連婚禮都沒參加,問天還是如期娶回了媳婦,巴巴地婚後隔天就到大都來給她敬茶。她一時下不了台階,想給新媳婦一個下馬威,出口氣,沒想到新媳婦卻不是她想像的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一句頂一句,現在直接給她把梯子撤了,她只得坐著高處乾瞪眼。
屋內的一大票人也沒想到突地峰迴路轉,少奶奶竟然佔了上風。
沉默得夠久,君問天清咳了幾聲,他如何不知碧兒那點小盤算,她想藉機脫身。看穿她這想法讓他心中超級的不爽,她對他一點留戀都沒有?
他肌肉僵硬,雙唇緊抿,深刻的臉部線條和異常冷硬的眼神,讓偷掃過來的一道道目光凍得直打冷戰。
「娘親,婚姻非同兒戲,請看在兒子的面子上,接受媳婦吧!不然兒子只能帶著媳婦離開君府了。」要玩一起玩,他做出一幅捨江山愛美人的深情樣。
「呀!」一陣驚歎,王夫人傻了眼,跌坐在椅中。
碧兒的心「咯」裂了,感覺得到自由那片雲彩晃悠悠飄過她的上空。
「夫君,請不要為我著想,我不能破壞你和婆婆大人之間的感情,天涯何處無芳草,他日,夫君定會娶到令婆婆大人滿意、比碧兒好千倍的娘子。讓碧兒回舒園吧!」她把臉皺成一團,深明大義的上前挽救。
所有的人都愛同情弱者,何況還是如此捨已為人的弱者。屋內的其他人眼眶都紅了,一顆心全傾向了新少奶奶。
「不,我君問天今生今世,非舒碧兒不娶。娘親,請你成全我們吧!」君問天故意不看碧兒頻頻遞來的眼色,強按著她,跪在王夫人面前。
碧兒氣惱地暗暗擰了他一下,本來是裝的可憐楚楚,現在一急,到真有幾份那種模樣。
「夫人,少爺從來沒讓你失望過,不管是做人還是做事。請相信少爺的眼光,沒有比少奶奶更適合少爺的女子了。小的在此替少爺求個情,今天是個歡喜的日子,夫人你就接下少奶奶的茶吧!」君榮光在一邊拱手向王夫人,旁邊響起一片附和聲,應景似的齊刷刷跪了一屋。
碧兒絕望地閉上眼,美夢正式破滅。
剛剛被抽走的梯子晃悠悠又放在王夫人面前,王夫人沒好氣地白了碧兒一眼,「罷了,看在問天和總管、大家的份上,我暫且先接受她,但是,如果她一年之內不給我生個孫子,我還是會掃地出門的。」
「那現在就掃……」碧兒衝口而出,何必等一年呢?一年之內,她不可能為君問天生個兒子,就是女兒也沒有的。
君問天突地摀住她的嘴,把她摟在懷中,裝著驚喜交加的樣,「快,快,總管,上茶。」
碧兒急得臉通紅,可哪裡有她講話的餘地呢?
一杯熱茶又端了上來,眾目睽睽之下,她無奈輕移蓮步,盈盈地把茶盤高舉過頭,跪在王夫人面前。
王夫人哼了聲,不甘不願地拿過茶杯,輕抿了一口,扔下一個大大的紅包,甩袖走進內室。
一票下人忙不迭地上前和新少奶奶招呼,碧兒欲哭無淚地回應著,直想狠狠地咬上君問天幾口。
王夫人說晚上不想吃油膩的東西,就在自己的房間用晚膳。一對新人在花廳用膳,君總管特地讓廚房煲了幾個湯,熱氣騰騰擺滿了一桌。幾個傭僕全給遣退到廳外候著。
君問天體貼地給碧兒倒了杯滾燙的花彫,看著她盡瞪著他,不動筷子。
「不想吃嗎?」他挑挑眉。
「我想吃你。」碧兒氣呼呼地把身子一扭。
君問天怔了半晌,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好啊,你想從哪裡下口?」不放她走是絕對絕對明智的,不然哪有現在這種讓人心蕩神移的時刻,看她在燭光下緋紅的臉頰,溜圓的雙眸,就是無盡的趣味。
「我要一口一口把你的肉咬下來,讓你痛不欲身。」她氣不平地在桌下踩了他一腳,他吃痛地皺起眉。
「你是弱智嗎?你早點休了我,就能早點娶美嬌娘,何必和自己過意不去呢?這是多好的機會,你裝什麼深情,一臉的陰冷樣,怎麼看也不像?」
「我是考慮過這樣子對自己有益才決定那樣說的。你那麼著急,是不是有人在等你?」他眼中閃過一絲疑問,沒察覺,握筷子的手微微顫抖著。
「誰……誰會等我?」碧兒直眨眼,心中發虛。「我在舒園認識的男子,從老到小,十個指頭都用不完,誰等我呀?」
「少爺,少奶奶,四海錢莊的韓少爺來訪,人在客廳坐著。」君榮光恭敬地走了進來。
韓江流是曹操嗎?想到他,他就到。碧兒偷偷吐了下舌,要見到韓江流,心中不由就歡喜不已。
君問天詫異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擰了擰眉,這麼晚,江流過府有什麼事嗎?「請他到這邊來吧,上點茶,如果沒用膳,再多做幾個菜。」
君榮光出去了。
不一會,兩人聽到外面響起腳步聲,遮風的棉簾一掀,韓江流走了進來。
碧兒害羞地看過去,突地一呆。
碧兒難以置信地睜圓眼,進來的這個眼窩深陷、眉宇糾結、憔悴不堪的男子是韓江流嗎?確切地來講,他們分離還沒有四十個小時,那時他還是溫雅翩翩、斯文俊逸的,眼底最多蕩著一層眷戀。
這期間有什麼事發生嗎?
「怎麼,錢莊遇到什麼困難了?」君問天和碧兒想到一處了,他拉著韓江流在桌邊坐下,親手砌茶,溫聲問道。
碧兒悄悄換了口氣,耳朵豎著,難以自抑心中對韓江流的關心,可當著君問天的面又不敢流露出來,這演戲看來是要天分的,她忍得真要崩潰,巴不得君問天有個事被喊出去,讓她好好地問問韓江流。
韓江流掃了一眼桌上的晚膳、房中四周擺著的火盆、碧兒座椅中的毛墊和腳底的腳爐,淒然一笑,誰會相信這是一對協議夫妻?他活脫脫是一個不識相的闖入者,對著昔日好友,羞愧地不敢正視,對著喜歡的女子,千言萬語壓在心底,這種讓人窒息得不能喘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一個大男人就得這樣曲著過下去嗎?
他真想吼出來、哭出來。
「錢莊很好,剛為大汗籌集了一筆發兵西夏的軍晌,問天,你記得大都城裡以前有家陸氏當鋪嗎?」韓江流啞聲說道,冰涼的十指捧起茶杯,躲開碧兒關心的視線。
君問天點點頭,「當然記得,十年前可是和四海錢莊平肩並坐的,後來不知為什麼,突然就關了鋪子,陸家大大小小也不見了。」
「說是當年有個客戶當了個價值連城的玉珮,當鋪幾乎把現存的銀兩都墊上了。可是後來不知怎麼貨被竊賊盜了,陸老闆不敢承擔後果,連夜帶著全家逃了。這些年他托人查訪,原來盜貨之人就是當貨之人,他好像討到了點說法,又回到大都城中,今早陸氏當鋪又開張了。」韓江流說完,像是很累,大口大口喘氣,目光幽幽地不知看向何處。
「當鋪和錢莊做的是兩種不同的行當,應該不會有衝突吧!」君問天心中尋思韓江流是不是擔心以後生意被搶才憂慮成這樣。
「呵,當然不會有衝突的。」韓江流苦笑一下。
「如果錢莊覺得周轉不暢,飛天堡年末會有幾大筆銀子到賬,我會讓白一漢存進錢莊中的。」
「多謝問天了。四海錢莊只要有一個飛天堡這樣的客戶,在大都就是獨領風騷、一覽眾山小了。我擔憂的不是這個。」韓江流咬了咬唇,緩緩側過身,允許自己以平靜的眼神看向碧兒。「飯都冷了,要讓人熱一下嗎?」
誰說只有女人有第六感官,男人一樣敏感多疑,君問天剛想問韓江流擔憂的是什麼,聽了他這一句問話,君問天心一怔,像開了頂天窗,一下就看出韓江流與碧兒之間的熟稔,再對照昨天他倆輕鬆的說笑,心已成明鏡似的,忘了自己要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