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你簡直,不可理喻
這天下午,他從外面回到家,剛放了包,還沒坐下來喘口氣,她就哇哇地叫起來:「你現在不是一把手,而是一個閒職了,還在外面忙什麼?啊?這個家你還管不管?兒子還問不問?」
本來回這個這個舊家的心情就不好的他,一聽到她這男人嗓子一般的吼叫,心裡就說不出的討厭。可他努力克制著,平靜地問:「怎麼啦?」
她把兒子的一本作業本往他面前一拍:「你看看,你的寶貝兒子做的作業。」
這是一本數學作業本。他拿起來一看,十條題目有十條被老師打了紅扛扛。他的氣就不打一處來,走到兒子跟前,眼一瞪說:「你要死了,作業怎麼做成這個樣子?」
兒子抬頭看了他一眼,嘴一噘說:「哼,都是你。這陣,同學們都在取笑我,我心裡很亂,沒心思讀書了。」
他心頭竄起一股無名怒火,伸手打了兒子一個耳光:「我怎麼啦?啊,你這麼小,就學得這麼勢利……」
兒子把手裡的書往桌上一摜,氣憤地喊:「你自己出了事,還打人?哼。」
說著就跑進自己的臥室,關了門,在裡面罵罵咧咧。
妻衝過來對他嚷:「你尋什麼事?啊?你在外面不得意,回來拿兒子出氣是不是?」
他再也忍不住了,吼道:「你說的什麼話?不要太勢利好不好?我沒有降職,只是手裡沒有實權而已,你就這樣使性子,你,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妻哧哧地哭了:「我使性子,你看不慣了?看不慣,就離婚。」
朱昌盛真想喊:離就離。可話到嘴邊,又拚命忍住了。他知道現在還不是離婚的時候,就改口說:「你說話注意點,不要那麼硬好不好?我不是怕離……」
「是的,你早就想離了,我老早就看出來了。只是怕我把你的事說出去,你才忍著。」妻嘲諷說,「你離得早,還能娶到黃花閨女呢,你是不是早就看中哪個小姑娘了?」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朱昌盛氣得不知說什麼好,就走進書房,關了門,跌坐在椅子上,呼呼直喘粗氣。
「是的,我不可理喻,」妻反唇相譏,「你身邊可以理喻的人太多了。現在你不當局長了,就可以公開地找一個嘛,我不會把你的事說出去的。」
朱昌盛拚命壓住直竄頭頂的火氣,咬住嘴唇不吭聲。這時候,他格外想念小桂。心裡翻江倒海地想,還是跟她離了好,離了索性與小桂結合,名正言順地過幸福日子,公公開開做一個真實的人。可是他想想,又痛苦地搖頭否定了,她能同意離嗎?要是她真的把我的事抖出去怎麼辦?
這是他結婚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夫妻吵架。吵架以後,他們原來就很疏遠的心理距離拉得更遠了,就開始搞冷戰。在家裡,他們的嘴都如縫住了一樣,誰也不跟誰說話,只單獨跟兒子說。把不得不跟對方說的話,拐彎抹角通過兒子轉達。
這種局面太尷尬了,尤其是吃飯的時候。他們請了一個鐘點工保姆,買菜燒飯都由保姆負責。飯菜頓到桌上,保姆就走了。他們誰先回來就誰先吃,吃了各自辦自己的事,誰也不理睬誰。有時一起回來,就只喊兒子一起吃。坐在桌上,他們都烏著臉不看對方,彷彿根本不認識一般。晚上各睡一間房,都將門關得死死的。早晨起來洗刷,也都像啞巴,只有動作,沒有聲音。家裡的氣氛沉悶到了極點,到了一點火就能爆炸的臨戰狀態。
朱昌盛極力用理智處理著家庭與愛情,舊妻與新歡、公開的妻子與秘密的二奶之間的矛盾,盡量不讓它影響家庭關係。但愛是不能平分的,更是壓制不住的,也難於隱藏得密不透風。
自從他愛上邢珊珊,後來的小桂以後,感覺就漸漸變了,或者說心慢慢變了。他越來越覺得妻變得老相難看,態度生硬,說話高嗓大調,臉色陰沉可怕。一回到家,他就有種透不過氣來的壓抑感,心情就變壞,有時還很惡劣。但以前他還能忍受,或者說妻因為他當著一把手還能容忍他,體諒他,克制著不跟他死吵,他也常常用內疚之心來改善對她的態度,彌補對她的薄情。
現在,面對妻的不滿情緒,他骨子裡生出一種冷若冰霜的輕蔑和厭惡。但他極力克制著,臉上拚命擠出違心的微笑,態度盡量溫和,不讓自己發火。而且處處讓著她,設法躲避她。他知道,從倫理道德講,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從理智上,他也一直試圖說服自己把感情從以前的邢珊珊後來的小桂身上移一點到她身上,或者兩人平分,不偏不依。也像別人一樣,做到外面彩旗飄飄,家裡紅旗不倒。可是感情卻不聽他的指令,總是違背自己的意志,往邢珊珊和小劉這邊跑。
他在當教育局局長期間,一次,他率市教育考察團到英法等國考察學習。一行十六人,都是市裡一些優秀的中小學校長。他一出國就想,這次一定要為小劉買一件有紀念意義的禮物。可是買什麼呢?他一路參觀旅遊一路留心,不知道買什麼東西最好。
離回國的日子只有兩天了,他急得不行,這天特意安排了半天自由活動時間,想去街上買禮物。他想來想去,決定給劉桂花買紀念品。但只能偷偷買,不能讓別人看到。要是給人發現,傳回去,被妻知道,怎麼解釋?
所以他吃過早飯,跟副團長講了一下,就悄悄溜了出來。他不敢走遠,怕迷路,往附近一條熱鬧的大街走去。誰知在半路上,他碰到了幾名考察團成員,只得嘻嘻哈哈地一起走。這可苦了他:怎麼才能避開他們買到禮物呢?
來到倫敦那條有名的街道,他邊走邊看,故意拉在後面。發現前面有個大型鐘錶店,他趁別的考察團成員不注意,一轉身拐了進去。
他俯頭在櫃檯裡尋找著,找了一會,發現一隻漂亮精緻的梅花牌女表,八百美元,眼睛一亮,就對一個營業員指指說要買。營業員聽不懂他說的話,但看懂了他的手勢,將手錶拿出來。他掏錢給他,那個營業員卻不要,嘰哩咕嚕地說著什麼。他聽不懂,以為他要人民幣,就拿人民幣給他。他還是不要,手反覆比劃著。
他怎麼也不明白他的意思,急壞了。要是其它人發現他丟了,退過來找他,就糟了。他急得渾身發熱,滿頭大汗。那個營業員還是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他以為他要看證件,趕緊掏出自己的工作證給他,他還是NO,NO地連連搖頭。
他急得直跺腳。最後,老外從他的皮夾子裡發現了他要的東西——護照,笑了:YES,YES。他才終於OK了。
從鐘錶店走出來,他的內衣都被汗水打濕了。追上其它考察團成員後,他走到另外一個店裡,當著別人的面,化三十美元給妻買了這件便宜的衣服,他沒捨得買六十美元的那件絲綢襯衫。這兩樣禮物是他發自內心的自然選擇,可見兩個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現在,朱昌盛晚上睡在書房裡的沙發上,樂得逍遙自在。他睡了一個星期,雖然覺得骨頭有些不舒服,但心裡卻很輕鬆很愉快。免了與妻虛情假意的接觸,他感到格外的真實舒坦。要是長期這樣睡下去就好了,正好可以專心地跟小桂好了。
他睡沙發都睡出癮來了,一點也不想再搬到她床上去睡。他現在有了新家,想要她了,就可以偷偷過去。
可妻卻不行,只兩個星期就再也憋不住了。她晚上不停地在床上翻身子,有時還發出無可奈何的要跟他求和的歎氣聲。他不聞不問,堅決不答理她。她的脾氣就越來越壞,經常無端地將一些東西弄出響聲來,嘴裡還不住嗚嗚有聲地罵著。
他知道女人得不到滿足,脾氣就會變壞。有時半夜裡,聽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得她好可憐,他真想抹下臉過去安慰一下她,跟她和解,給她解渴,怕她時間長了,真正惱火起來,把他的事說出去,那他就完了。可他對她實在沒有興趣,缺乏激情。
這天晚上,妻熬不住,通過兒子向他發出投降的信息。他先是將一隻鋁質腳盆光地一聲往地上一丟,想用響聲吸引他的注意,然後故意提高聲音說:「家裡要悶死人了,小海,明天星期天,我們去外公家玩,散散心。」
兒子很聰明,說:「那爸爸去不去?」
妻嘴巴上依然很硬:「一個不開口的死人,要他去現世寶?」但邊說邊給兒子使臉色。
兒子心領神會,走到書房裡對他說:「爸,明天我跟媽到外公家去,你去不去?」
「我不去。」他回絕說,口氣卻很軟。
兒子聽不懂,去向媽匯報說:「媽,爸說不去。」
「不去就不去,不求他。以後他家裡有事,我們也不去。」妻也懂得攻心術,「還過半個月,他爹要週年了,也讓他一個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