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表明立場
阿黎將鸞和的要求如實帶給妤卉。妤卉聞言笑道:「阿黎,鸞和深明大義性情純良,你們親兄弟間講講私房話溝通感情再好不過了。你不說,我也早晚要將程氏還活著的消息告訴他的,免得他了無生趣。」
阿黎有些不安道:「心悅,他若問起我的身份,我是否也該如實相告呢?五殿下真的不是聖上親生麼?」
妤卉反問道:「咱們在宣國那會兒,你與程氏朝夕相處,可曾聽他念叨過女兒半句?若真是親骨肉,以程氏的才智怎會絲毫不照應五殿下,反而向著聖上贊同制衡齊王?」
「或許爹爹也像鸞和那樣,拋開了私情只為天下百姓謀福,才不去管五殿下。」其實阿黎心中早有疑惑,程淵的確從來沒有提起過五皇女,如果五皇女真是他親生,他這個做爹爹的怎會對分離多年的女兒毫不掛念,情感淡漠到形同陌路?就算程淵胸懷大義,不願助五皇女上位,他也應該念在骨肉之情,做事留有餘地,多少為五皇女設想好退路吧?
妤卉沉聲道:「我猜鸞和能舍下小家,是因為他並不是真的愛他的妻主,他當年下嫁不過是為了換取別的利益吧?你不妨以後尋機問問他。至於與鸞和講什麼內情,你自己斟酌,我相信你的判斷。」
妤卉的信任讓阿黎平添許多勇氣。是夜,他讓侍從準備好了沐浴的一應用具,將鸞和請了過來。阿黎是妤卉的小侍,他親自服侍鸞和沐浴,旁的侍從都被他遠遠支開。
帳篷是特意加厚一層氈墊的,既能保溫又起到了一定的隔音效果。帳內生著火盆,木桶裡散發著熱氣,藥香四溢,溫暖舒適。這樣的沐浴環境雖然比不了京中貴族的豪華溫泉浴池,卻也是行軍狀態下能準備出的最好設施了。
鸞和只是在幼年和出嫁後享受過被人服侍的悠閒日子,在宮中他大多時間生活困苦,反而比別的皇子更能照顧好自己。帳內只有他和阿黎兩人,他便放下皇子的架子,不用阿黎服侍,自己寬衣解帶散了頭髮,坐入木桶之中。
阿黎脫去了外衣,只穿了貼身的裡衣,取來沐浴用品站在木桶外仔細侍候。
鸞和主動開口道:「聽說你叫阿黎,是妤將軍的小侍。你白天對我講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或者說妤將軍想讓你告訴我什麼?」
阿黎微微一笑,伏在鸞和耳畔輕聲道:「二皇子殿下,您可知五殿下並非程氏與今上親生。」
「啊?」鸞和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他驚怒道,「你休要胡說!你是什麼身份,竟敢搬弄皇家是非?」
阿黎從容自若道:「二皇子殿下,您不覺得我的容貌有些面熟麼?我與您爹爹年輕的時候有幾分相似呢?」
鸞和不得不承認阿黎的容貌與自己爹爹年輕的時候極為酷似,比自己和鸞雲更像。世間若非血肉至親,怎會有容貌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呢?而阿黎的年歲與五皇女相當,阿黎究竟是什麼人?
當年程淵生育第三胎的時候,鸞和年歲還小並不記事,不過鸞雲已經有五六歲。鸞和記得兩三年後鸞雲對他念叨過,爹爹第三胎只生下了一個孩子。宮外流傳的什麼高人現身預言福禍,鸞雲卻說他一直守在爹爹房門口,壓根沒見到所謂高人。只是爹爹將他叫到身前,特意反覆叮囑了另外一套說辭。鸞雲對旁人都是按照爹爹的要求對答,私下裡才將疑惑說給弟弟。
除此之外,在爹爹身為西貴君的四年間,榮華富貴恩寵不斷,每日的憂愁卻比從前更多了,往往望著尚在襁褓中的五皇女唉聲歎氣。鸞和撒嬌央求爹爹抱著,爹爹從來不會拒絕,但是在他印象裡,爹爹幾乎從來沒有抱過五皇女。他那時候以為妹妹是女孩子,爹爹對她嚴厲是促她獨立自強沒什麼不對。不過現在回想起來,許多生活細節都流露出爹爹與五皇女並不親近,甚至有些淡漠疏離的意味。
鸞和想到這裡不禁顫聲道:「你與我爹爹是何關係?」
阿黎從鸞和的眼睛裡看出他內心的動搖,便趁熱打鐵道:「殿下,您的爹爹也是我的親爹爹;當今聖上亦是我的母皇。」在鸞和的震驚之中,阿黎簡明扼要將自己的身世以及程淵與皇帝之間的恩愛深情講了出來。這些舊事沒有刻意提及五皇女,卻說明了阿黎的皇子身份。
鸞和聽後雖然不曾盡信阿黎的話,但對阿黎的遭遇充滿同情,對爹爹和母皇之間不知不覺有了全新的認識。他的爹爹居然是如此才華卓越的男子,被母皇所欣賞真心相待不離不棄,在程家叛國證據確鑿的情況下,在明知道爹爹偷換了皇子之後,母皇還能繼續對他的爹爹寵愛信任。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若阿黎是奸佞之輩,故意編謊話搬弄是非,是絕對不會指望用這等離奇的故事博取他的信任吧?鸞和並不傻,他相信自己具有分辨正邪是非的能力。阿黎的言談舉止從容自若,對他講話的時候眼神堅定目光坦蕩,如果全是虛言故意騙他,那阿黎掩飾做戲的本領就實在太高明了。
「你說了這麼多,可有什麼真憑實據?」
阿黎輕輕搖頭:「我與爹爹只是在北伐的時候私下相認。聖上也知道我的存在,只是他們為了大局短期內不可能公開承認什麼。」
鸞和又問道:「我姑且相信你是我親弟弟,那也不能說明五殿下不是我的親妹妹啊?」
「的確沒有明顯的證據。幾個月前北伐之時,我與爹爹在一起,他從來不曾提起五殿下,我那時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阿黎如實道,「可是縱觀大局,五殿下的圖謀罔顧人命冷血無情,怎像我華國皇女的作為?我見過五殿下,她的容貌與爹爹和聖上沒有半分相似,這些疑點串在一起,又說明了什麼?」
鸞和被問得怔怔出神。往事歷歷在目,曾經的困惑疑團倘若在默認了五皇女並非聖上親生之後,都有了相對合理的解釋。如果母皇不是早就開始懷疑五皇女的血統出身,那麼在寵信爹爹的情況下,不可能將五皇女閒置那久王位都不封圈禁在京中吧?但是如果阿黎所言都是假的,故意誹謗五皇女,挑撥離間,讓他們兄妹猜疑,最終得利的又是誰呢?
妤卉本身是妤家庶女無緣繼承家業,她若沒有娶鸞鳴,那應該是站在皇太女的立場上才對。可妤卉娶了鸞鳴,與齊王一同北伐,深受姚家一系的認可,她支持齊王上位也不是沒可能的。齊王當下最需要的就是五皇女在京中為她經營,不會自掘牆角。難道妤卉實際上是皇太女一派,專門釘在齊王身側的暗線麼?
說實話,鸞和對於自己的姐妹並不熟悉,身為皇子居於內宮,輕易不得見女子,皇太女甚至是五皇女的品性才能,他都是從旁人口中得知,究竟誰更適合繼承大統治理天下他根本無法判斷,這也不是他一個皇子需要操心的事情。但是按照祖宗法制,他自然而然更認同母皇的選擇,由從小受到重點培養的皇太女繼承皇位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正統思想,外加鸞和自己一點點私心,才能最終促成他選擇背叛妻主成全大義。
鸞和思前想後覺得,妤卉的出發點與國之大義應該是最為趨同的,無論其間用了怎樣的手段,他都可以不在乎。他這種背妻而逃的男子,若非是皇子,若非頂了大義的帽子,早就該被萬人唾棄直接亂棍打死的。妤卉收留了他,不曾絲毫怠慢,對他敬重依舊,他何等有幸?
他又何等不幸,身不由己已嫁他人,現在更是無法名正言順長久陪伴在妤卉的身邊。但是他還能幫她,就像當年在宮中,她不求回報幫了他一樣。因為自己這唯一的價值,他尚且有苟活的勇氣。
「阿黎,你說的事情我雖然還有疑惑,不過我相信妤將軍的立場和好意。」鸞和沉聲說道,「我一定會努力幫她,避免更多的戰禍殺伐。無論五殿下是否聖上親生,她圖謀之事於天下百姓無益,我斷然不會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