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窮山惡水
越往南行,官道越來越窄,齊王率領的大軍逐漸分成三股,分別奔赴鳳凰關、嘉陵關、烏木關。這一次的作戰計劃是齊王與眾將商議定奪,妤卉只是參與討論,並沒有起到主導作用。不過在每次軍務會議中,妤卉堅持讓阿黎全程陪同。
開始的時候齊王根本無法接受,不過經歷了宣國北伐的將領對阿黎的能力都有一定程度的認同,並不排斥。再說妤卉確實行動不便,需要有人貼身隨侍。
妤卉順水推舟製造過幾次讓阿黎表現的機會,循序漸進,讓齊王對阿黎有了嶄新的認識。到了現在,妤卉時不時稱身體不適無法出席軍務討論會,就乾脆讓阿黎全面代表,發表意見。
大多數人都認為是妤卉提前將意見交待給阿黎,讓他代為轉達,實際上妤卉很少過問,討論會上全然是阿黎自由發揮。有《論戰》這本書作為理論指導,有妤卉灌輸的先進思想,阿黎的眼界比旁人更高遠,提出的觀點獨居新意,同時因為阿黎的聰慧細緻,設想周到具有可實施性,普遍得到好評。如此一來二去,阿黎信心倍增。
除了軍務方面的交流,妤卉盡量避開與齊王獨處,怕被齊王問起靈藥或者鸞鳴的事情。妤卉從逝水提供的情報中瞭解到,齊王出征前曾經單獨與皇帝密談良久。據說皇帝信誓旦旦地許諾,只要齊王能在一年內拿下欒國,就改立齊王為太女。妤卉不免心中為齊王感歎,如果齊王知道自己只剩一年性命,親生母親口口聲聲騙她,她又會是怎樣的悲哀呢?
齊王親率二十萬大軍直奔鳳凰關,妤卉領二十萬大軍去嘉陵關,從宣國調來的李可、杜澤並十五萬大軍殺向烏木關。齊王的計劃是從三關一起向南進發,水陸並行,從東、北、西三面包抄,最後在欒國都城外形成合圍的局面。
這三關之中以鳳凰關根基最紮實,兵精糧足,守將是二皇子妻董英桂,駐紮南疆多年,對蠻族和欒國人的軍情十分熟悉。這一關也是從直線距離上與欒國都城相距最近的。不僅翻過鳳凰山之後陸路暢通平坦,水陸河道也很寬闊,適合大船輜重跟進。
其次是烏木關,位於東邊,與欒國有山相隔,卻不如鳳凰山那麼險要,只是山中野獸出沒沼澤毒瘴混雜,行軍不易。等到了欒國境內,山巒變為丘陵,因為土地不宜耕種,是欒國最窮困的地方,城池守衛都相對稀鬆。丘陵之間雖然水陸縱橫,不過河床較淺,流向不定,只適合小船穿行。因此李可與杜澤率領的兵力總量不大,卻個個都是善於在不利地形上行軍作戰有經驗的老兵。另外烏木關守將是大皇子妻霍錦,娶的是程淵長子鸞雲。
妤卉因為董英桂的事情,心中對另一位皇子妻霍錦的忠誠度多少存了顧慮,她懷疑這兩人能娶皇子為夫,與五皇女暗中操縱佈局有關。所以妤卉主動選擇去最西邊的嘉陵關。嘉陵關的守將劉銘在朝中濟濟無名,據說是忠臣之後,雖然與欒國交戰次數不多,但是穩重忠厚克盡職守。
嘉陵關古時有棧道與南方相連,後因戰火燒燬棧道,向南從陸路翻山幾乎不可行,唯有水道從南向北穿過一片山谷,直抵欒國國都。水道兩側都是欒國人利用棧道遺跡鑿山而建的堡壘要塞,易守難攻。欒國人從來不擔心華國人行船南下,因為只要從沿途山崖堡壘上往下射火箭丟滾木擂石,就能輕易毀壞阻攔江上船隻。就算華國人不惜資本重修棧道,想要快速通過這段峽谷也有一定難度。欒國人的堡壘佔據了棧道必經之路,華國人只要修到眼前,她們放把火燒掉不費吹灰之力。
如此難啃的骨頭,旁人是不願意碰的,不過妤卉早有妙計於心,一點也不發愁。反倒是旁人覺得妤卉本身帶著傷毒行動不便,嘉陵關內缺少良將精兵也不算是主攻線路,對妤卉能否突破困難南下推進存的希望最低。基本上大家都默認妤卉帶領的二十萬兵馬屬於後備援軍,並不指望妤卉那條線對南征大局有什麼突出的貢獻。
妤卉喜歡這種不被當作重點關注對象的感覺,這樣能讓她的心態相對變得輕鬆。然而該做的功課,她一樣也不會落下,同時暗中將從逝水那裡得來的消息,巧妙傳入齊王、杜澤、李可的耳中,讓她們能提前至少在心理上防範一下兩位皇子妻,免得一時大意,損兵折將陷入被動的態勢。
自從三路大軍分開之後,妤卉升任西路大軍的最高將領,上面無人管轄監督,她的日子過得越發逍遙。除了心中惦念著蘇眠的下落,其餘事情幾乎是全然不操心,內務外務統統交給阿黎打理定奪。
對旁人而言,這段行程是窮山惡水,前途未卜。對於妤卉,卻苦中作樂,享受了無微不至地照顧,當成外出遊山玩水旅行度假。
再一日就要到達嘉陵關,大軍安營紮寨,妤卉連在大帳中裝模作樣的過場都省了去,直接躺在內帳柔軟的床榻上,吃著飯後的甜點新鮮水果——只有華國北方才出產的玫瑰香蘋果。媯家遍佈華國最快捷的情報傳遞系統,被逝水以權謀私充分利用,千里迢迢不辭勞苦將各種妤卉喜歡的飲食及時送到妤卉的面前。
妤卉嚼著香甜的蘋果,不禁想到了一句古詩正可以形容自己的享樂奢華,「紅塵一騎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這句原本是形容唐玄宗寵愛楊貴妃,助長驕奢『淫』逸,不惜動用國家資源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設八百里加急快遞,千里迢迢將最新鮮的荔枝從南方運到國都。荔枝能保證絕對新鮮不變質,累死了許多差官、驛馬。
妤卉只希望逝水送來的蘋果沒有連累這麼多無辜。當然已經送到嘴邊的美食,妤卉是來者不拒的。她雙腿動不了,就可以鍛煉雙手越發靈活。她自己吃了一個蘋果,又仔細地為阿黎削了一個,切成小塊,一口一口喂到阿黎嘴裡。
阿黎正低著頭批改軍情文件,他一開始還規勸妤卉不能全然放手不敢軍務,可惜無論他怎樣進言,妤卉就是鐵定了心裝傻充愣。逼急了,妤卉便撒嬌耍賴,聲稱渾身難受,無法處理公文。阿黎無奈之下擔起重任,盡可能多地為妤卉分憂解難。時日久了,阿黎漸漸也不覺得為難,反而對這些事物越發嫻熟。
妤卉本來就對戰爭沒有太多的興趣,發現阿黎比她做的認真,才智謀略青出於藍,激勵下屬做事的方法一點不比她差,她何苦操心,索性當了甩手掌櫃,讓阿黎慢慢習慣獨立起來。妤卉更喜歡做的就是每天為阿黎端茶倒水,削削水果,說說笑話,為阿黎打點好小事緩解他的疲勞。不過由於她下肢行動不便,只能用雙手解決一切。坐在馬車裡實在閒極無聊,妤卉竟開始練習刺繡縫補。
在現實世界中,妤卉學過初級刺繡縫紉,可惜後來工作繁忙根本無暇實踐。如今每天坐在馬車裡,她又不好意思時刻摸著阿黎,打擾阿黎幹正事,就想了這個緩解的法子。
阿黎對於妤卉這種越發男兒態的舉動哭笑不得。這時他記起多年前在神女山下,為皇帝默寫《論戰》的時候,妤卉說過的那些不合常理的話。
「我當你的侍女做好後勤,研磨端茶捶背啥的我都會做,你也別客氣。」
「誰規定妻主不能服侍夫郎呢?」
「我還計劃將來你真當上男元帥,我就做你的勤務兵,貼身服侍端茶倒水鋪床疊被,免得你為生活瑣事分心。」
他曾經以為這些話只是妤卉隨口一說哄他高興,沒想到多年後竟成了真。雖然他現在並沒有獲得元帥的頭銜,可是他自信絕對有能力處理好元帥的事務。而妤卉說到做到,那樣自然地小鳥依人一樣仔細服侍他起居,這等溫柔的妻主,世上僅此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