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蘇眠臥病
平城內的妤宅實際上算是妤卉的私宅,宅內僕人都認得妤卉,她匆忙而至,入門直奔內院蘇眠的臥房,眾人都不敢攔著。其實妤卉出發之前就使人通了消息,只是她心念急切,一路快馬加鞭,比預計早到了片刻。
妤卉見出來相迎的清風面色沉穩,眉頭疏朗,頓時放下心來。倘若蘇眠是真的染病臥床,清風不可能如此鎮定平和。
清風笑著說道:「四小姐裡邊請,公子已經等候多時了。」
內院一般是不許女人隨意出入的,影楊被留在院門口,妤卉帶了阿黎和影柳隨著清風進了蘇眠的臥房。影柳隱身暗處擔負起影衛的職責,清風也在門外候著並不進去。房內只有蘇眠一人。
妤卉拉著阿黎的手,直奔蘇眠的臥榻。
妤卉驚訝的發現一向是端坐或者靜立的蘇眠,此刻竟放鬆地斜倚在床上,身上蓋了錦被,腰腹的位置微微隆起,手裡拿的不是文書而是半成品的嬰兒衣物。蘇眠的黑髮沒有束起,隨意披散在身上,為稜角分明的俊朗面容平添了一層柔和的氣質。他見到妤卉之後,眼中的憂鬱頓時散去不少,笑著說道:「卉兒,你來了就好。」
妤卉放開阿黎的手,撲跪到蘇眠身前,激動道:「哥,都是我不好,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我什麼也幫不了你,還要你牽制白霜影才救了我性命。」
蘇眠放下小衣服,撫上妤卉的臉頰髮梢,幽幽說道:「卉兒,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能幫到你固然是好,反正我也沒有吃虧,白霜影還不是乖乖按照我的意思做事?」
妤卉哽咽道:「可是你還沒有嫁人,就……」
蘇眠的另一隻手隔著錦被溫柔地撫摸著在小腹上附著隆起的胎囊,故意驕傲地說道:「我又不是非要嫁人才能活的男子。這下白霜影的骨肉落在我手中,她後半輩子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哥,你不該如此委屈自己的。以你的能力才華,若非為了保全我,定然不會退讓到這一步對不對?是我沒有本事,讓你廢了這麼多心思維護。」妤卉自責道,「甚至現在,我都不能將那些害過你的人揪出來,我是不是很沒用?你應是怪我恨我的吧?」
蘇眠歎息道:「卉兒,你太善良了,何苦將責任攬在你自己身上。舊事不談了,我看開了許多。你也是有了夫侍的人,該長大了。現在親眼看到我健康無事你可以放心了吧?」
妤卉知道蘇眠是不想陷入憂傷往事,就裝出撒嬌的樣子嘟著嘴說道:「哥,我哪裡放心?將來你的孩子怎麼安排?要不然送給我養吧?」
蘇眠跟著打趣道:「你佔了影柳的女兒還不夠,居然打我這個孩子的主意?我才不給。聽說你的正夫鬧著要休妻,你那側夫也是極聰明不好惹的人物,我才捨不得將自己親骨肉丟去你的狼窩呢。」
妤卉委屈道:「哥,怎麼辦啊,我只想和阿黎在一起。鸞鳴太霸道我消受不起;媯七郎你也知道他是誰,我怕是被他賣了還替他數錢呢。」
蘇眠不以為然道:「你的桃花運這麼旺,身在福中不知福還來我這裡訴苦,我不管。倒是阿黎,可曾恢復了記憶?他跟著你是不是又吃了苦?」
阿黎自從進了屋,就不曾言語,恭敬地站在一旁。直到蘇眠問起,妤卉將他拉到蘇眠身前,他才略有些緊張地解釋道:「公子,下奴回京路上曾經磕碰了頭部,至今還沒有完全想起往事。」
蘇眠氣惱地盯著妤卉說道:「卉兒,怎麼又讓阿黎傷到了?」
妤卉心虛地說道:「都是我的錯,還有鸞鳴欺負人。幸虧家裡那邊有媯七郎維護著,否則我將來都不太想回去呢。」
蘇眠笑著開解道:「卉兒,身為世家小姐,對待娶納的夫侍要負責任的,不能因為害怕就疏遠。皇子年幼無知,但是早晚會長大的。有媯氏勸導,相信將來會變得溫馴有禮,成為你的賢內助。」
蘇眠如此說話的時候,阿黎的頭垂得更低,心中酸澀不安。阿黎以前認為自己活不了幾年,不該佔著妤卉的寵愛,可是為何總是死心得不夠徹底?當他親耳聽到蘇眠說別的男人有可能更適合妤卉,陪伴妤卉長久的時候,他會難過,那種心痛的滋味怎麼忍都忍不住。
蘇眠故意嘴上這樣說,實際上偷眼觀察著阿黎的表情。阿黎是傷心難過的吧?阿黎愛妤卉太深,所以才會在聽到這種話的時候有了反應,他的動作刻意壓抑,眼中的痛卻怎麼瞞不住的。
蘇眠試探地問道:「阿黎,你不希望皇子殿下變好麼?」
阿黎惶恐道:「下奴不敢。那些是主人們的事情,下奴的身份不該有任何意見的。」
「我還記得卉兒說她只會喜歡一個男人,阿黎,你不想做卉兒的唯一麼?」
阿黎後退一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身體顫抖道:「下奴只是卑賤奴隸,承蒙主人憐憫留在身邊,下奴不敢有非分之想。」
蘇眠繼續說道:「如果你脫了奴籍,如果你也是皇子呢?」
妤卉心疼阿黎誠惶誠恐的樣子,阻止道:「哥,別說了,你看你把阿黎嚇的。現在我和阿黎這樣不好麼?天高皇帝遠,我們在外征戰,誰也插不進來。」
蘇眠苦笑道:「卉兒,沒想到你膽子比阿黎還小啊。有些話不捅破了說,拖得越久就會有越多的誤會。阿黎不想聽他自己的身世,想不起過去的事情,你為什麼不主動告訴他呢?」
阿黎小聲說道:「公子,主人,下奴覺得現在已經很好了,下奴每天都很開心的,想起過去很重要麼?」
妤卉經蘇眠這番提點,又回想最近幾件事情,隱約覺得阿黎應該是記起了什麼。可阿黎為什麼不願意承認,他有什麼顧慮呢?
「阿黎,我最怕你委屈自己。你跟了我這麼久,難道不明白我的心意麼?你是不是已經想起了什麼?」
阿黎聽出來妤卉已經有了懷疑,他堅持偽裝成自卑害怕的樣子求饒道:「下奴不敢欺騙主人,下奴……」
妤卉打斷阿黎的話,嗔怪道:「阿黎,不要總是說『主人』、『下奴』的,論身份你已經是我的小侍,你知道我不喜歡你那麼稱呼我和你自己。叫我的名字!」
「下奴不敢。」阿黎將額頭貼在地上,身體顫抖加劇。
這種楚楚可憐的樣子,讓妤卉的脾氣頓時消於無形,她心疼地將阿黎從地上扶起,安慰道:「阿黎,剛才是我太心急了。算了,我不再逼你了。」
阿黎故作驚魂未定的樣子,低著頭緊緊抿著嘴唇,其實是有點心虛不敢抬眼看妤卉。
蘇眠旁觀者清,知道阿黎一定是有心事才這樣偽裝隱瞞,當著妤卉的面,阿黎不敢承認,若是私下裡他來套問沒準兒能夠問出實情。
所以蘇眠將話題轉開,與妤卉說起了北方最近的局勢變化,妤卉本來也是想找蘇眠咨詢這方面問題的,便不再糾纏剛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