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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幾騎遠遠打馬飛馳過來。安塞瞧見其中有些是自己的部眾,有些人是突騎施部的裝扮。他身邊的兵士攔住了那些人,詢問起來。不久,一名百戶過來稟報道:「酋首,是我們的游騎帶著十幾名突騎施部兵丁來見你,他們有弓月城的最新情況呈報。」
安塞眼睛一亮,急忙招手,示意他們過來稟報。
突騎施部為首的一名百夫長走了過來,躬身行禮說道:「見過大帥!」
安塞仔細打量眼前的這名百夫長,感覺眼前的這人實在是太普通了,個子只有中等,臉型瘦削,眉眼鼻都是一副大眾化的突厥人模樣,臉上永遠掛著謙恭的微笑,瞧來沒有值得可疑的地方。
「你們知道弓月城最新情況?說來聽聽!」
百夫長謙恭地說道:「大帥,昨晚三更唐軍安排內奸打開城門,有幾千人殺進城來。我軍措不及防,非常混亂,弟兄們傷亡慘重。我這隊邊打邊撤,到了南城門,正要逃出去,忽聽西城方向號角大起,隱隱群起高喊:援軍來了。有唐軍也喊:快去西面和東面支援,有突厥大隊人馬進城!我們本想返身殺回支援,卻見一彪唐軍奔我們殺來,我們人少,不敢交戰,就直接出了城。那時城外也在激戰,是先逃出來的一些兵丁和埋伏的唐軍遭遇上了。我這一隊人一商量,硬突圍肯定不行,不如沿著護城河走,黑天不易被人發現,大家就奔西,走了大約幾百步,看見城門口方向火把群飛快地從城裡奔馳出來,估計是唐軍敗兵,眾人都說應當殺回去。我們迎上了一隊唐軍敗兵,對方人多,一衝擊,這不到百人的隊伍,死的就剩現在這十幾人。城暫時不能進,大家只好先躲藏到城西邊的樹林裡。藏到早上才出來,一瞧城郊外有唐軍活動,而城頭上又是咱們人了。本想進城,可城頭上說是哥舒闕部的,不認識信不著我們,怕唐軍衝擊,不肯開城。我們就打算回碎葉再做計較,就這樣往南走,碰上大帥的軍隊了!」
安塞覺得此人說的到像是真話,他的眼珠一轉,突然烈聲呵斥道:「大膽,你們被唐軍嚇的抱頭鼠竄,不敢抵抗,還敢胡說自己如何不得已逃跑。我看最後定是被唐軍俘虜,當了他們的奸細,來誆騙我!」
那百夫長一聽,撲通跪在地上,應聲辯解道:「大帥,我等都不是貪生怕死之人,要是能回弓月,焉能不回去。為了證明我不是膽小之人,情願一死,以示清白。只求大帥放過我那十幾名兄弟。」說著從腿上拔出一把別著的短刀,要捅胸自盡。
安塞一看,手一擺,連聲說道:「得得得,起來吧!我信你了,你的人跟隨大隊人馬,一會一起去救援弓月城。」
這名百夫長正是瓦布所扮,聽安塞如此安排,知道自己任務已經完成,心中竊喜,面上卻冷靜的應道:「遵令。」
安塞現在相信城裡還是在突騎施部和哥舒闕部的手上,不過他不急於讓軍隊馳援過去,而是命令全軍繼續休整,他要再等兩個時辰,沒有其他情況下到午後才出發。
李林龍無法安穩地坐下來思考,索性來到南城。他站南城牆頭上,觀察著前面的地平線,那裡只要冒出煙塵和馬蹄聲,就能知道是突厥人來了。為了不讓突厥人察覺唐軍有陷阱等著他們,他命令所有斥候從南線撤回,如此一來現在對敵情的變化,基本上是兩眼摸黑。他瞧了瞧四周的將士們,春季正午的陽光已經很毒辣,身穿鎧甲的將士們個個汗流浹背、苦不堪言。敵人依然沒有影子,他內心很焦慮,心中暗自思考,難道敵人察覺了什麼溜掉了?
「山主,京師有人來了!」秀香從遠處急步走到他的身旁,貼著他的耳邊小聲地告訴道。
李林龍一愣,在這戰火紛飛的戰場,京城的人不遠幾千里,長途跋涉而來,定是京裡發生了非常事情,一絲憂慮迅速掛上他的眉梢。
「誰派來的,是聖上嗎?」他小聲地問道。
秀香嘴唇緊閉,小手攤開將一個小紙片展示給他看。
李林龍目光停留在紙片上,面容為之一動,他看見的是「媚」字。這是武媚娘派來的人,一定是有大事發生,他想立刻去見見這位不速之客。
「大帥,地平線上起煙塵了!」旁邊的兵將們這時向他喊道。
遠方地平線上煙塵飄蕩而起,隱隱約約有戰馬群奔馳發出震耳的轟鳴聲。
「傳我將令,命令各軍做好戰鬥準備,敵人進城一小半,各軍全力出擊!」李林龍不能馬上離開了,作為主帥,他要與將士們一起並肩戰鬥。
「大帥命令,各軍做好戰鬥準備,敵人進城一半,全線出擊……」傳令兵縱馬飛馳迅速向將士們曉諭命令。
該隱藏的人迅速都隱藏了起來,該裝成突厥人的兵將則個個挺胸抬頭矗立在城牆上。
李林龍轉頭小聲對秀香說道:「你回去陪京師來人,我打完這仗,就見他。」
「好!」秀香答應著轉身飛快而去。
安塞指揮兩萬軍隊旋風般出現在城外假意攻城的唐軍後面,那些唐軍見他們如此之多,慌亂地縱馬向東面倉皇逃竄,狼狽的樣子使他心裡升出幾絲輕蔑。
城樓上簡單查問後,弓月城南城門大開、吊橋放下,城上傳來歡呼聲,那是突騎施部、哥舒闕部在歡迎他的軍隊到來。
他大聲命令道:「全軍進城!」
大軍鐵騎滾滾綿延向弓月城裡行進,很快全軍有八、九千人進了城。
南城門通往市中心的道路筆直寬闊,街道兩側都是高矮不等沙土築成的房子,還參雜一些建築考究如北歐風格建築華麗的樓閣。
安塞在衛兵簇擁下也進了城,長長的街道前後都是他的騎兵在行進,他用眼睛四下打量城內的環境。忽然感覺靜寂的有些異常,街道上除了他的人馬,看不到一個人影。一種不祥的感覺迅速在他心內蔓延,他急忙喊道:「那十幾個敗兵呢?」
「大帥,他們在最前面引路。」有兵將應答道。
一絲恐懼掠過他的腦海,他回頭向城頭望去,驚恐地發現,無數弓箭正指向他們的隊伍,他大喊:「我們中計了!這是唐軍陷阱,大家快撤!」
一切都晚了,一聲號角響起,無數手持弓箭和弩箭的唐兵出現在街道兩側的房頂上,而街道幾個岔路口,喊殺聲也驚天動地響起,無數馬蹄好像狂捲過來。
密集的箭雨瞬間向他的隊伍傾斜下來,長長行進的隊伍,人仰馬翻,血流成河。
前鋒的隊伍被突然一道道拉起的絆馬鎖,弄的前傾後仰,馬倒人翻一片,一群手持陌刀的唐軍從街道兩側民居裡衝出,如切菜一樣將摔倒在地的突厥人砍死在地。而中間的突厥人面對的就是如蝗蟲一般密集的箭雨肆無忌憚的殺戮。後邊行進正在進城的突厥人被城上飛下來的箭雨和滾木石雷砸的一倒一片,吊橋上和吊橋旁屍體橫陳、死屍如山。最後沒有進城的不到萬人迅速向後退,但三面都殺來了密集的唐軍騎兵,他們已經陷入重圍。
安塞被衛兵們緊緊裹在中間,掉轉馬頭想突圍出城,可是街道的寬度只能容四、五匹馬通過,現在混亂不堪。四周射來的箭太多了,他眼瞧著自己的人一排排被狂飛過來的箭羽噗噗穿透身體,如刺蝟般倒在血泊裡,地下死屍橫陳、箭羽如雜草叢生,而抵抗微不足道。
箭羽依然不斷飄來,密集如雨,視野裡的突厥兵將越來越少。一陣集中密集的箭雨向他周圍射來,不斷有衛兵為護衛他而倒下,他四周的人不超過百人,他大喊:「全體向城門口撤……」
幾支箭夾著疾風射向他的脖頸,「噗嗤,」一枝箭羽從他咽喉橫穿過去,血漿不可抑制的迸流而出,他的身體迅速軟綿綿成了柳絮,如落葉一般飄落下去。
「酋首死了!酋首死了……」突厥兵將們聲嘶力竭絕望地哭喊。
唐軍箭雨停了,唐軍將士們交相大喊:「投降者免死!投降者免死……」
絕望的突厥人面對四周密如鐵桶的唐軍包圍,人心徹底崩潰了,一個、兩個、三個……逐漸彙集成流,無數武器拋飛落到地上。剩餘的四、五千突厥人停止反抗、繳械投降。
城外殊死拚殺的突厥殘部,聽到城內的哭喊聲,已經知道安塞的死訊。被包圍的突厥人群龍無首、鬥志全消,成批的兵士選擇了保命,繳械投降。
李林龍還沒來得及指揮軍隊衝下城樓進行巷戰,戰鬥就結束了。婆鼻部二萬軍隊被徹底殲滅。
他匆匆回到王儲府,一進大堂,就見一個陌生人正在那裡等他。陌生人見他進來,躬身行禮道:「參見李大人,在下禮部尚書許敬宗的府內管家許達遠,奉我家老爺命令,給大人捎來信函。」說著手伸進懷裡,從錦袍內取出一封信函,雙手遞給他。
李林龍接過信函,坐到虎皮椅上,打開信封,取出信來看了起來,信不是許敬宗所寫,而是出自武媚娘之手。字體娟秀,卻透著剛毅,有些男兒的風範。
信上寫道:
林龍,已經獲悉你在巴裡坤草原又打一次大勝仗,聖上對你誇獎有嘉,本宮也甚感欣慰。
目前,京師內波瀾詭秘,本宮的處境十分微妙。王皇后內外聯絡,排擠本宮。陛下有意廢王皇后,立本宮為後,然京師內群臣群起洶湧反對。本宮外無援助,內無依托,可信賴之人,屈指寥寥。本宮擔心,朝中個別權臣可能借盤根錯節勢力之依托,逼迫聖上無法廢除王皇后,並進一步加害本宮。思慮再三,本宮以為,你可為本宮出謀劃策,協助本宮扭轉危局。
前方戰事應盡快結束,本宮將勸說聖上讓你早日班師,並擇機將你的軍隊調防到京師附近。只要有兵權在手,本宮就有了底氣,料那些權臣想翻天也得掂量掂量!你可信賴托付之人,特別京師內可用之將領,細加挑選,我要擅加運用,以防不測!盼歸,媚。
信的下面有武媚娘私人印鑒,封皮有許敬宗印鑒,他們看來是擔心李林龍不相信信的真實,特意加蓋的。
李林龍讀完,對許遠達問道:「許大人沒有什麼囑托嗎?」
「回大人,我家老爺讓我口頭捎話給大人,此事朝中之爭,關係與武娘娘有關的人員前途和命運,也包括大人你,所以萬望大人全力以赴,萬不可以輕心,早日結束戰事,擇機回朝以軍力護衛。」許遠達小聲地說道。
李林龍內心起伏不定,他深知宮廷之爭的厲害,要是武媚娘奪後敗了,自己被牽連,他的那些戰功恐怕都要成別人的擦腳布,不會有人重視的,這就是一損俱損、一榮俱容,上了這條船就下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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