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龍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此時他的心徹底地沉到了陰森的海底。他提起陌刀對著還在城上浴血熬殺的義妹大聲喊道:「靈兒,聽哥話,你要保重自己,斷不可以輕待自己的性命,哥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
孫靈兒聽到了李林龍最後的訣別話語,晶瑩的淚水從眼裡滾滾而下。她帶著絕望的哭音喊道:「哥,等等靈兒,靈兒定要在你身邊。」
此時,李林龍已經聽不清她的聲音了。他轉過馬頭,心裡與自己的至親們一一道別,「再見了雅婷,再見了靈兒……」手中高舉起陌刀,驅動戰馬尾隨著百名勇士捲起的煙塵,迎著強悍的突厥騎兵勇猛地衝了上去。
「殺!」李林龍使出全身的氣力從胸膛裡發出驚天的怒吼。
前方,孫冉等人一排弩弓射過後,已經與突厥人卷殺在一起。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生中的最後一戰。作為邊軍,早就明白戰死是他們最終的歸宿。一名勇士用敵人的鮮血換取最後的戰死對他們來講是無上的榮耀,每個人都瘋狂地揮動手中的武器向迎面的突厥人的頭上、身上狠命地砍去。
戰場上驚心動魄的搏殺,是這一百餘名身經百戰的騎兵用浴血奮戰來證明自己都是響噹噹的大唐男兒,用熱血與自己從軍生涯最後悲壯的訣別。激戰透著血腥的殘酷,突厥騎兵號稱草原上的野狼,衝殺悍勇透著舔血的狼性,可是今天似乎一切都顛倒了,唐軍騎兵比突厥人更像是野狼,而且是瘋狂的狼群。
突厥人太多了,像螞蟻一樣很快將這百餘名唐軍將士分割包裹在裡面,每一小群唐軍兵士都要面對近百名突厥人的血腥圍攻。
唐軍的一名隊正將手中的槍槊舞動的密不透風,不斷將四周的突厥騎兵挑砸到馬下。他的身上四處鮮血直流,鎧甲被突厥馬刀砍的零亂破敗,但他似乎對疼痛已沒有感覺,仍然拚命地擊殺面前的突厥人。他的眼睛裡已經渾然無物,誰靠到馬前槍槊就指向誰,「殺、殺、殺!」
十幾把馬刀、長矛從不同角度揮砍向他,他發出最後的吼聲,「我操你突厥人。」手中的槍槊飛出直直貫穿了對面突厥騎兵的胸膛,瞬間他的身上落下了十幾種武器,鮮血從身體裡四處迸裂而出,猶如一隻斷線的風箏從馬上飄落下去,很快就被四周狂亂的馬蹄踩的血肉飛揚。
這樣悲壯的一幕在唐軍身上不斷上演,有的唐軍兵士武器打折了,鎧甲打散了,臨死前也要從馬上躍起撲到最近的突厥騎兵身上一起滾落到馬下,任馬蹄踐踏而死。
李林龍也殺紅了眼,抓住飛刺過來的長矛矛頭,手中的陌刀順勢劃過那人的胸部。鮮血噴灑在他的臉上,他已經沒空去擦,手中的陌刀毫無章法地左劈右砍,兩面的刀刃都已經捲曲失去了原有的鋒利,但他依然揮舞著它奮力砸向突厥騎兵,「殺、殺、殺!」他不斷發出怒吼,圍在四周的突厥騎兵在他猛烈的揮砍下,不斷有人墜落到馬下。
唐軍越殺越少,突厥人越聚越多,李林龍視線所及,還在奮力衝殺的剩餘唐軍將士只有二三十人。校尉孫冉渾身如同裹在血中,奮力策馬向他靠攏,瞧來是要並肩和他戰鬥到最後。他心裡感歎,「好一個鐵血男兒,生死一線還是如此重情重義。」
遠方地平線上,滾滾煙塵再次飛揚而起,猶如龍騰虎嘯般的馬蹄轟鳴由遠而近地傳來,吶喊衝殺的巨濤直上雲霄,朝廷派來的平叛援軍到了。
庭州城門在這時也恰到好處地打開了,大唐龍旗在前面迎風高高飄揚,一彪彪威武的大唐騎兵旋風般從城裡殺了出來。隊伍裡還裹著一名全身戎甲策馬狂奔的小姑娘,她就是靈兒,唐軍兵士們此時已經顧不上她了,殺突厥人才是每一名唐軍勇士最大的渴望。如果沒有駱弘義的嚴令,對於一名可人的小姑娘,誰願意捨命搏殺呢?
駱弘義又重新站到了城頭上,朝廷大隊援軍的到達,使他不得不下令開城夾擊突厥人。按照大唐軍令貽誤戰機要嚴厲追究主將的責任,他還沒有膽量對抗軍令。他此時俯瞰著還在浴血搏殺的李林龍,嘴裡猶如唸咒般自言自語:「快點落馬,你死了我才能調回京師……」
面對唐軍的夾擊,突厥大軍慌亂起來,前線開始潰退。阿思都魯是個刀砍到脖子都不變色的莽漢,對於這樣的陣勢稍有理智的將領都應該率軍即刻撤退或迅速列陣,偏偏他喜歡惡仗,喜歡在逆境中求勝,喜歡頂著風浪走。他接連下達了幾項命令,分出兩隻軍隊分別迎擊不同方向殺來的唐軍,而中間的一兩百名騎兵則繼續圍攻被包圍的十幾人,他策馬揚刀咒罵道:「蠢貨,一群蠢貨,半天還殺不掉這麼幾個人,放箭、放箭,給我射死那個拿陌刀的唐軍將領……。」
李林龍的陌刀磕開一名突厥百夫長長矛的進攻,順勢一個揮砍將他劈落馬下。孫冉這時橫衝直撞地奔殺過來,遠遠向他喊道:「大人,援軍來了,再多殺幾個也好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李林龍心中升起一線生機,朝廷的援軍來了,駱弘義就不能獨斷專行,再想殺他就必須證據確鑿,上報朝廷押解回京候審,而只要到了京師,就有翻盤的可能。他更加奮力地衝殺,一個人要是有了生的希望,即使再疲憊,也會猶如灌入一股神奇的力量,有著使不完的氣力。他現在就感覺自己精神異常旺盛,喊道:「孫冉,向東,與援軍靠攏。」他要殺出突厥人的包圍。
一隻冷箭急速地射向他,突厥騎兵大多都是使箭的高手,這只箭射的角度就是他無法防範的後背,讓他根本來不及躲閃。
「噗……」箭穿破了他身上的甲胃,牢牢地釘在他的後背上,一陣巨痛襲來,他的手搭垂了下去,陌刀跌落,接著迅疾又有一把馬刀狠狠地劈在他後背鎧甲上。他感到頭眩暈起來,無法自控地從馬上飄落下去,隱約聽見孫冉的驚吼:「大人……」
意識一陣混亂,心魂飄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