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關於民主的爭論
「遁初兄,黃大哥,別來無恙啊。」
李安生笑容可掬的出現在了黃興與宋教仁的面前,將兩人嚇了一跳。
黃興與宋教仁下榻的是上海屈指可數的幾家大飯店中的一家,紐約飯店。
這個紐約飯店自然是蓋瑞的產業,這傢伙自從抱了李安生與傑克的粗腿之後,迅速的發家致富,成為了上海灘的一大富豪。
不過,這也是好人有好報,這傢伙熱心公益,當初是他發起了上海兒童慈善活動,也是他帶動了一大批的外國人加入到公益事業,改善了他們所在的國家在上海市民心目中的形象。
蓋瑞與傑克一左一右,陪伴在李安生的身邊。
李安生向面面相覷的黃興與宋教仁介紹傑克與蓋瑞的身份,讓兩人更加的驚愕。
凡是要到美國去留學或者工作的華人,都會在紐約飯店入住,作為一種象徵。
不為別的,就為了沾點好運。
「安生,怎麼會忽然至此?」黃興比較直接,也不猜疑,直截了當的發問。
李安生笑了笑,還是不肯放下宋教仁的手,背背山的表情很是詭異,「上海馬上要舉辦一屆世界博覽會,我是來看場子的。聽說有兩位貴客入住紐約飯店,特意來看看。」
宋教仁在他背上響亮一記,罵道:「誰是貴客?不過是兩個落湯雞罷了。」
黃興見宋教仁心無芥蒂,放心許多,也露出了招牌笑容,嘿嘿的說道:「世界博覽會不是還有些時日麼,要不然,我跟遁初便多留些時辰,看了博覽會再走。」
李安生見兩人如此憊懶,只得苦笑道:「這不是聽說黃大哥跟遁初兄要去美利堅了嘛,國家損失棟樑之才,我哪裡坐得下去?」
他是坐了特快,從京奉到津浦鐵路,再到上海,只花了五天的時間,算是快的了。
宋教仁辭職之後,段祺瑞並沒有副署,留用文書一直追到上海。
「哪裡,真要說棟樑之才,還得看安生兄弟。你就別挖苦我們了。」
宋教仁搖頭苦笑,要不是他瞭解李安生的為人,只怕要誤會李安生是特意來嘲笑奚落他們。
李安生認真的說道:「遁初兄,黃大哥,民主道路艱辛而漫長,需要大家群策群力。你們可以一走了之,但是,中華民國不能走******的道路。」
的確,***將隨著孫中山、宋教仁與黃興等巨頭的離去,陷入分崩離析,作鳥獸散,大樹倒了,自然是猢猻散。
好好的第二大黨,就這麼夭折實在太過可惜。
黃興與宋教仁憋著一股勁,想要痛定思痛,從頭再來。
***自然會暫時的消沉,但是他們並沒有放棄。
李安生的話讓宋教仁忽然愣了,******?
他認為革命的失敗,是中國暫時不適合走真正的民主道路,故而他心服口服,但是他需要總結反思,重新找到一條適合中國的民主道路。
他也有想過,也許,中華民國很有可能會走上******的道路,畢竟***的退出,其他小政黨根本就無法與共和黨抗衡。
「***再次改組,去蕪存菁,還是具備了一定的競爭實力。共和黨需要制約,需要監督,中華民國也需要***輪流執政,這才是真正的政黨政治。」
黃興與宋教仁都愣了,他們都沒有想到,李安生從奉天追到上海,居然是要對他們說這個。
「你們不能走,留下來,保存***的火種,將來必有可為。」
如果不是瞭解李安生,他們真的會以為對方得了失心瘋,居然會跑來說這個,荒謬、滑稽。
李安生之前其實是反對這麼快實行政黨政治的,因為中國還沒有這個基礎。
但是給***帶頭推動,中國的政局騎虎難下,他這才借殼上市,利用共和黨來扼殺了那些投機倒把的無賴政客參與政權。
現在,他不僅要進一步的提高共和黨的綜合素質與實力,還要寬容對待其他政黨,希望能夠形成一個良性競爭。
中國的民主道路磕磕絆絆,剛剛起步,絕對不能一開始就陷入******,從而走向獨裁。
這種結果是李安生無論如何都不想見到的,這意味著,他好不容易才使得中國的民主道路進入了他規劃的軌道後,再次的出現偏移。
黃興與宋教仁對望一眼,都沒有從內心的震撼之中走出來,平穩下來。
事實上,也很少有人能夠不失態。
出於對李安生的一貫信任,這種矛盾的信任,黃興與宋教仁默然了。
事實上,他們兩個很不服氣,一直想要找李安生好好理論一番,這是為何,為何要刀兵相見?
對湖南的突襲,這必定是李安生首肯的,程德全與李安生是性命之交,也向來以李安生馬首是瞻。
難道真的就無法溝通?
是的,無法溝通,黃興只覺得,他與孫中山之間也越來越難以溝通。
宋教仁之所以留在段祺瑞內閣,就是想要緩和雙方的關係。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李安生會忽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孫中山不講規矩,那麼他也不講規矩,不走民主路線。
李安生就是以此來告誡其他不守規矩的人,他可以不按規矩來對待他們。
不過,李安生怎麼也沒有想到,黃興與宋教仁開始劈頭蓋臉的噴了他一臉的唾沫星子,跟他好好的辯了一辯所謂的民主。
李安生的主張,是借鑒美國三權分立的總統制,而宋教仁依然死死咬住內閣制。
甚至,宋教仁還跟傑克與蓋瑞舌戰了一場,讓兩位送到槍口的美國佬好生的領教了一回中國政治領袖的厲害。
「大概中國所有知識分子都認為,美國聯邦憲法制訂的原因,是美國獨立後為了鞏固美國人民已經獲得的民主權利,是為了消除封建勢力,避免以後出現獨裁者而制訂的。如果瞭解美國歷史就知道,這完全是一種毫無根據的臆想。因為當時的美國根本不存在什麼封建制度,階級這個詞是舊大陸的事情。這裡既沒有過秦始皇也沒有過路易十四,連拿破侖這樣的人都沒有出現過。這些歐洲大陸來的移民多數已經是第三代甚至***,對什麼封建制和皇帝獨裁根本沒概念。這些人怎麼會假設一個根本沒見過的惡魔並制定憲法去防範呢?實際上,美國聯邦憲法的制訂是因為多數美國窮人應用在獨立戰爭中爭取到的民主權利維護自己利益時,富人們緊急組織起來剝奪這個權利才產生的。」
李安生並沒有放任傑克與蓋瑞被宋教仁攻擊的啞口無言,而是提出了他的觀點:「獨立宣言發表後,美國各州都開始制訂州憲法。各州憲法都遵照洛克的立法權至上的思想,立法機構在政權結構中處於中心地位。由於農民、工人、城市平民是獨立戰爭的主體力量,因此一些東部州的法律擯除了參與者的財產限制,規定凡繳過人頭稅的成年男子既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而且他們還制訂了一個非常合理的,類似雅典全民公決決定重大公共事務的體制,即不再分設上院(參議院)和下院(眾議院),採用一院制。由於窮人總是社會的大多數,如果真正現美國這個時期的民主,必然會產生窮人議員在一院制的議會中佔有大多數並擁有立法權利。這個時期的美國政治制度,確實有點『人民當家作主』的味道。」
「這個時期出現了這樣的問題:自耕農為主的經濟中,農民和手工業者借貸是必然的事情。這在中國等小農為主的國家歷史上都是這樣情況。這是小農經濟社會的本質特性。由於各州多數農民債務纍纍,處於破產邊緣。在資本主義制度中,不能到期償還債務意味著在要麼傾家蕩產,要麼進監獄。於是他們通過民主政權提出以下要求:一是要求立法機關准許延期償還債務,另一個是要求發行紙幣,用紙幣還債。發行紙幣實際就是一次貨幣貶值,也是一種債務人通過政治手段減輕債務的方法。於是,13個州中有7個州按照『人民的意願』發行了紙幣。顯然,這必然會嚴重影響富人們的利益。富人們驚呼『倘使民主分子多分得一些立法權,即讓他們在立法機構中起支配作用或佔優勢……他們就會通過表決剝奪你們的財產』,這便是所謂的人民意願?」
李安生笑開了花,人民意願,人民醫院,人民醫院還真他娘的坑爹。
傑克決定挽回些美國的顏面,不要給宋教仁攻擊太過,板著臉說道:「但在這個時候,已經發行紙幣的州里,富人們並沒有多少選擇。因為如果按照當時的政治體制,富人們無法通過民主制度來實現自己的意願,他們不能阻止紙幣的發行。他們只有兩個選擇,一是通過暴力實施少數人***,一是繞開州政府,在聯邦政府角度尋求突破。另一個讓富人們頭痛的問題是,戰爭期間,各州和大陸議會發行了巨額的公債,本息總計6000萬美元。由於聯邦政府沒有收稅權利,支付能力明顯不足。於是公債貶值到票面價值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多。窮人因為生活所迫的公債早就便宜賣光了,公債大都集中在富人手力。如果能夠有一個強大的聯邦,不發行紙幣的中央政府,富人們得到的好處是顯然的。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宋教仁立刻反唇相譏,「因此,找到一個制止佔人口多數的窮人通過票決危害富人利益的制度形式,找到一個能夠償付因獨立戰爭欠下富人債務的機構,這才是一些人推動制定聯邦憲法的根本原因。」
傑克憤憤的說道:「雖然你的英語很純正,對美國的歷史也很熟悉,但是,這畢竟是你自己個人的理解與觀點,不能全面的概括。」
蓋瑞在旁鼓掌,為傑克助威,他們都以身為美國人為榮,自己不會任憑別人來攻擊美國的民主,尤其還是一個沒有徹底實現民主的國家,這個國家的失敗政治人物。
「於是一場為了破壞民主的基本原則——按多數人意見辦事的鬥爭開始了。他們的目的很明確:人不能為自由和生命而聯合,他們只能為保護財產而聯合。富人們這次沒有通過暴力來實現自己的目標,公債集團、債權人集團等富人們聯合起來選擇了制訂聯邦憲法這條和平的,但是充滿違憲和欺騙的手法。」
李安生這才意識到,為何宋教仁對他之前在資產階級中得到的支持視為不見,原來宋教仁根深蒂固的認為,中國在走美國的老路,公債集團、債權人集團等富人們正在代表這個國家,代表內閣政府。
他也開始仔細的回憶起美國的民主歷程,想要說服宋教仁,不說服對方,讓對方心服口服,不如此,他根本就沒有辦法挽回對方的心。
根據《邦聯條例》規定,邦聯憲法的制訂和修改要經國會提出交州議會批准。這是基本法。按照這個條例,富人們既無法保障在國會中制訂出符合自己意願的憲法,即使制訂出來,也無法保障按照自己在州議會得到通過。最主要的是,如果要他們明確提出要制訂一部新的聯邦憲法,這件事情可能在一開始就夭折了。
但是富人們在這方面不缺乏智慧,他們在這方面玩了幾千年的把戲。1787年2月,佛吉尼亞的漢密爾頓力勸州議會通過一項決議,要求邦聯召集一次修改邦聯條例的會議。結果州議會通過並且獲得邦聯同意。於是5月份各州議會派代表到費城參加這次「修改邦聯條例」的會議。但這實際是一次「制訂聯邦憲法」的會議。
這樣的一個瞞天過海手段確實讓多數窮人占支配地位的州議會中的窮人代表疏忽了。獨立運動中的積極分子多數沒有參加。喊出「不自由毋寧死」的著名馬州議員帕特裡克-亨利雖然參加了,但因為懷疑這個會議動機,竟然拒絕出席。當然,歷史上窮人在和平運用政治權利的技巧比富人們一直是遜一籌的。於是,55名代表中持有公債的不少於40人,債權人不少於24人,奴隸主集團不不少於15人,土地投機者不少於14人(重複計算),而且多數是律師出身。
出於對民主的恐懼,會議實行嚴格保密,以防止外界壓力。不許任何人用任何方式透露會議情況,甚至不准做會議紀錄。
代表們對國會和州議會賦予他們討論修改邦聯條例的權利置之腦後,未經任何人授權,自行主張的把議題定在了制訂聯邦憲法上。
稍微瞭解點關於民主權利規則的右派應該知道,幾十個未經任何授權的人決定一個國家全體人民的命運,屬於什麼性質,起碼是非民主的。美國法學家伯吉斯後來說:「如果朱利耶-愷撒或者拿破倫作出這樣的事情,人們早已把它稱為政變了」。
三、玩弄政治本來就是統治階級的拿手好戲
最後出台的聯邦憲法第一條第十款規定:「任何一州不得……鑄造貨幣,發行紙幣,使用金銀幣以外任何物品作為償還債務的貨幣;通過……追溯既往的法律或損害契約義務的法律」。
第一條第八款:聯邦將有權組織常備軍以「執行聯邦法律,鎮壓叛亂」,或者「應州議會或者州行政長官請求平定叛亂」。
第一條第二款規定了直接稅稅額按人頭比例在各州分配,富人們根本不用比別人多繳納一分錢。
我們可以先不討論這條法律究竟是對國家有好處還是沒好處,也不管究竟對誰更有好處或者對誰的長遠有好處這些問題,也不說富人、窮人這些讓強壇右派聽起來感覺刺耳的問題。起碼我們可以從美國制訂這個憲法的程序中讓中國的右派感到難堪:
如果這條法律是對全體人民的長遠利益是有益的。那麼顯然這麼好的法律條款是不可能通過民主程序實現的。只能通過非民主的,接近政變性質的政治手段才能實現。
如果這條法律是對全體人民的長遠利益是有害的。那麼美國少數幾十個人用違法手段奠定的美國民主制度的基礎是非民主的,是應該全體帶路黨都唾棄的政治制度。二蛋網友萬不能像現在這樣拿著腦袋上鮮亮的膿瘡當作鮮花到處顯擺。
富人們對憲法的批准也煞費苦心。所有州議會都分成兩大派。
由於財產資格限制,一些州的窮人並不能起作用。加上準備不足,消息閉塞。新憲法對他們的明確利益關係遠不如聯邦派那麼直接。因此比較冷漠。聯邦派事關重大經濟利益,準備充分,信息靈通,組織有力,居住地接近***處。他們擁有金錢、人才、宣傳組織能力。一邊是陰謀策劃,一邊是蒙在鼓中。突然要表決,自然後者要吃虧。
即使如此,憲法通過也很困難。馬薩諸塞商人向造船廠工人保證,只要通過新憲法,就增加造新船數量。於是工人轉而支持憲法通過。
加上當年冬天異常寒冷,農民不願意到城市***。最後只有四分之一的成年男子參加***,整個16萬參加***人中贊成者不到10萬人。即成年男子(也就是有選舉權的「公民」)的六分之一。這就是說,著名的美國聯邦憲法***率只有25%,最後是全體公民的15.6%的人***贊同後被通過的。15.6%的人,雖然不叫「一小撮」,但說成是「極少數」總不為過。
1787年費城的那些律師們設立的三權分立是為了保障富人的權利不受窮人損害,是為了不放心一旦窮人真的利用聯邦民主重新佔據上風,並再次侵害富***利的。他們都聲稱三權分立是防止獨裁,保障大多數人利益的有效措施。
「有產者和無產者在社會上總會形成不同的利益集團……從而使他們劃分為不同的階級,受不同的感情和見解的支配。管理這各種各樣有互相不容的利益集團是現在立法的主要任務。……如果多數人由一種共同的利益聯合起來,少數人的權利就沒有保障……我們所要探究的重大題目是,維護公益和私***利免受這種黨爭的侵害,同時保持民眾政府的精神和形式」。
也就是說,民主的弊病在於它有存在使多數的窮人侵害少數富***益的可能性。真正的政治藝術在於找到一種既要實現「少數人對多數人統治內容」,又要實現「多數人正在實現統治的形式」。
漢密爾頓直接就在制憲會議上說:「所有的社會都分成了少數派和多數派。少數派包括富人和出身名門的人士,多數派包括人民大眾……應該使少數階級在政治上享受特殊永久的地位。他們可以組織多數階級的騷動……人民!人民是一個大野獸!」
麥迪遜的看法也是這樣:「一般生活艱苦……人的數目,一定會超過與貧窮絕緣的人。根據平等選舉的原則,政權必然會落入前一種人的手中……應該組織這樣的政府,使富裕的少數人得到保護,不受多數人的侵犯」。
要讓多數人看著能夠自由表達自己的意願,伸張自己的權利。但實際上讓他們根本不可能得到這樣的權利,這個問題雖然提出來了,但操作起來並不容易。但富人的代言人不缺少這方面的智慧。
也就是說,第一是要把民主權利在聯邦範圍內進行,使民眾難以找到完全一致的利益和口號。
確實,如果仔細想想會發現確實是這樣:在比較小的地域範圍中,人的共同利害關係比較清晰。
其實像美國這樣的大國,後來達到上億人口的國家,多數人意願的表達以至於形成聯合是困難的。麥迪遜等多慮了。共同意願的信息在美國這樣的大國傳輸和互動是要媒體和媒介的。只要控制住媒體一切遠沒有美國憲法制訂者憂慮的嚴重。因為媒體總會在富人手中控制的。
但是畢竟窮人是大多數,這樣的簡單控制是否有效,也值得懷疑。如果這些措施最終無力制止多數人的代表控制議會,怎麼能保障少數富人的利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