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這不是李二愣嘛
離開席還早,李安生也沒有什麼認識的人要打招呼,所以周學熙直接將他領到了書房裡頭攀談,讓周府的親朋故舊很是驚奇,哪裡來的名不見經傳之人,居然能讓周學熙如此慎重對待。
「周叔,你還是去招呼客人吧,我們倆個在這裡坐一會,等等自己去廳裡飲幾杯酒便可。這幾日事情繁多,早些回去安排。」
聽著李安生似乎有些意興闌珊,不知道為著什麼事情煩心,倒是稀奇的很,在黑龍江的時候,他可是向來沉著冷靜的。
周學熙連忙笑道:「今日雖然是新宅子喜慶,可也來了不少的貴客,剛就說了,還要為你引薦南洋的張弼士先生,還有那桐那相呢。」
這張弼士,自然是南洋大富豪張振勳,不說他在南洋數一數二的億萬身家,就是與朝廷的關係也是頗為密切,先後擔任清政府駐新加坡總領事、商部考察外埠商務大臣、閩粵兩省農工路大臣、欽命頭品頂戴、光祿大夫、粵漢鐵路總辦、佛山鐵路總辦等職。
周學熙要引薦這位大富豪,也是想要促成他們幾方的合作,對於在祖國投資興辦實業,張弼士一向是很有興趣的,他先後投資興辦粵漢鐵路、廣三鐵路等,並創辦山東煙台張裕釀酒公司,還多次給國內捐款,愛國心可見一斑。
周學熙直覺感到,李安生與張弼士是一類人,必定有共同語言,也能擦出火花。
至於那桐,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要不是今日請動了譚鑫培等幾名台柱,還真不敢說他會不會給這個面子前來赴宴。
那桐雖然還未實授軍機大臣,但朝中私下裡已經用「那相」來稱呼他,他可是葉赫那拉氏,又是奕劻的親信死黨,八面玲瓏,人緣較好。
這那桐最大的愛好便是京戲,世人皆知,對戲子十分的禮遇,跟後世的追星族一般無二。
「我這宅子,修起來也是想請父親回來養老的,故而也帶了個戲園子。這戲園子建起來,還是向那相他老人家問了計,蒙他指點。他家也在造戲園子,那氣派可不是我這園子能比的,得空咱們去見識見識。前後帶廊的三卷大北房,房廊為花瓷磚墁地,前後是大玻璃隔扇。賓客看戲的地兒還在建著,但觀此格局,倒是難得的唱戲勝地。」
周學熙的父親周馥如今一直在天津隱居,庚子年的時候憂憤成疾,也淡了仕途念頭,前年調任閩浙總督,未到任,旋又調補兩廣總督,也推說養病沒有出任。
雖然周學熙兩次與總督之子的身份擦肩而過,但他混不在意,只是擔憂父親的身體,這回在京城修了新宅子,弄了戲園子,也是想哄老父高興,誰知老父親仍然不願回北京養老,只能由他。
去年賺了不少錢,今年的形勢更加好,都是拜李安生所賜,老父親沒來北京,他依然邀請到了不少貴客,都是看準了他周學熙潛力無限,刻意交好,讓他心情大悅。
李安生的為人也是他極為欽佩的,真真正正的為國為民,雖然也斂財,但是卻極為簡樸,都是將錢用到了實處。
李安生也對他沒有太多的隱瞞,將黑龍江兩家銀行以及農業計劃都向他推出,就是想要跟他結盟。
結盟,很好,他很樂意。
大清是艘殘破不堪的船,這誰都知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眼下還苦苦支撐。
至於將來如何,他本來看好袁世凱,但是,眼下他卻多了個選擇。
李安生比袁世凱更具潛力,雖然官職遠遠不能比,勢力遠遠不能比,但是光是他從黑龍江看到的聽到的,以及親身體驗到的,就讓他堅定的認為,李安生前途遠大,即便將來大清國祚覆滅,也能成為一方豪雄,甚至是東北王。
他周學熙這麼多年官商下來,豈是個尋常之輩?自然是眼光毒辣,遠超朝中一干所謂大員。
李安生也很是感激周學熙的刻意親近,表示尊重,居然親自在書房中陪同,也不出去接待賓客。
「周叔,您先忙吧,我們自己招呼自己就行了,還有貴客要來不是嘛。」
周學熙樂呵呵的說道:「好好,等會一同看戲,稍安勿躁,我去去就來。」
看看時候,真正有身份的貴客們也該來了,他的確不能怠慢了。
李安生與胖叮噹難得片刻寧靜,便在這書房中喝會茶,看會書,權當休息。
那周府中的下人也是得了周學熙的吩咐,盡心服侍,茶水都是最好的,慇勤備至。
李安生對周學熙的書房很是滿意,無一處不顯示出周學熙的淵源流長,根底深厚,藏書頗豐,更有許多孤本。
擺設裝點也都是充滿著文雅味道,絲毫沒有一點富貴氣,卻是讓人發自內心的生出崇敬之心來。
差不多要入席,周府的一位管事親自來領了他們,遵從周學熙的安排,想要將他們安排在首席。
李安生卻有些受寵若驚,倒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周學熙的用心良苦。
他可不想要巴結那桐,討好張弼士這樣的富豪,他只是為了周學熙對他的看重而感動。
「咦,這不是李二愣嘛。怎麼也來了,難不成是來拍馬屁的?倒真是個鼻子靈的,這個地方都能來鑽營。」
李安生的老熟人劉紹成正面對面的走了過來,滿口噴糞。
他旁邊還有個一臉陰鷙的男子,錢振宇,錢廣聞的兒子,也就是那個出了名的浪蕩公子,貪圖梅依雲美貌並且不擇手段威逼利誘梅家叔伯的壞分子。
「真是晦氣,怎麼遇到這種小人,周叔也真是的,連只阿貓阿狗都能來赴宴。」
「哎,算了,周叔氣量大,不會計較。只是這等小角色太過不要臉,厚著臉皮湊上來,硬要混進來,總不能趕他出去,趕走他就跟趕走一條狗一樣,只是丟了身份。」
「嗯,正是正是,趕緊走吧,跟這等人站在一起都掉身份。」
錢家與劉家是合作夥伴,當然也與周學熙有生意往來,這次兩家的頭面人物都來了,這兩條小狗自然也跟了來。
「管家,怎麼給這等人混了進來,趕緊領了往外邊的偏廳裡去。」
錢振宇揮了揮手,一臉的不耐煩,眉頭緊皺著,彷彿多看到李安生兩人一眼就會倒大霉一樣。
眼睛朝著天走到了父親錢廣聞身邊,故意歎氣道:「父親,真晦氣,居然碰到了兩條賤狗。」
錢廣聞也是頭也不回的說道:「唔,別去理會便是,別丟了身份,你這樣的大家公子,怎麼能跟那些下人去一般計較。」
錢廣聞這廝兩次受辱於李安生,自然是恨的厲害,不便當面羞辱李安生,兒子正好給他出了口氣。
李安生一把拉住胖叮噹,既然周學熙給他面子,他就要投桃報李,暫時不想跟這兩條忽然竄上來的瘋狗計較。
「怎麼到現在?張弼士先生已經在等著了。」
周學熙大步迎出,讓許多人目瞪口呆,不知道是哪個大人物,居然讓他親自出迎,並且還讓張弼士先生等著,那可是主廳啊,都是大位子。
錢振宇一陣竊喜,周學熙是朝著這個方向來的,難道是邀請他旁邊的父親錢廣聞?不禁洋洋得意,面上有光。
正當錢廣聞父子洋洋得意時,周學熙徑直走到李安生跟前,抓著他的手,把臂而行,一邊親熱的說道:「張弼士先生問了我兩次了,渴望能盡快與你一見,走,可別讓他等急了。」
卻是對錢廣聞父子視若未見,不是他故意,委實是許多大人物到場,根本就注意不到其他人。
張紹成更是臉若死灰,沒想到李二愣居然如此大的排場,連張弼士都親自等他。
不用看錢氏父子的臉色,他都知道,定然是比哭還難看。
跟張弼士比起來,他們簡直就是螻蟻。
張弼士的資產富可敵國,英國人前年評估過他的資產,至少有8000多萬英鎊,許多無法估算價值的資產還不算入內,兩年下來,只怕已經突破了一億英鎊,成為真正的在英國也是響噹噹的億萬富翁。
錢家跟張家加起來的資產都沒有兩千萬兩銀子,人家的一個零頭都不如。
「哼,這李二愣還真是不要臉,居然給他想到了什麼不入流的法子,居然連張弼士都知道他。定然是耍了什麼把戲,或是裝小丑之類,討了人家歡心。」
錢振宇嘴裡不停的嘟囔著,三角眼中閃爍著惡毒的光芒。
「肅親王大人到,體仁閣大學士那桐大人到。」
周學熙正好拉著李安生要進主廳,卻聽得外頭唱名,竟是善耆與那桐到了。
周學熙連忙拉著李安生出來相迎,就連原先入座的張弼士也出來迎接,加上其他幾位難得一見的勳貴居然也在裡頭,場面很是火爆。
誰都沒有想到善耆也會來,周學熙只是送了請柬,沒打算這位鐵帽子王爺也會來,不過想想,善耆也是京劇票友,只怕是衝著他家的這個戲園子來的。
「好說,好說,各位,有禮了。來,那相,請。」
肅親王善耆雖然貴為親王,卻也不敢對那桐失了禮數,畢竟對方乃是准軍機大臣。
善耆身材矮小,卻極為壯實,中氣十足,笑容滿面,看起來很是親和。
李安生可是沒忘記,他跟善耆還有一段過節沒了呢。
善耆與那桐與熟識之人打過招呼,便你請我請的直入主廳入座。
入座之後,自然是由周學熙一一介紹在座各人,其實基本都是熟面孔,即便是張弼士,也為眾人所熟知。
張弼士身旁的那位年輕人看著面生,那桐一問之下,原來是爪哇糖王黃仲涵的兒子黃宗才。
這黃仲涵乃是與張弼士齊名的南洋一等一的富豪,家中資產實際上要遠勝張弼士,這次黃宗才是與張弼士一同出來,想見見世面的。
介紹到李安生的時候,善耆不等周學熙開口,便問道:「可是名震關外的抗俄英雄李安生李大人?」
「不敢,承蒙王爺見問,正是下官,可當不得英雄二字,只不過是大家的功勞。」
「好,居功而不自傲,難得。」善耆轉頭望向在座各人,昂然道:「國家多難,正要靠此等勇士守衛邊疆,擎天保駕,我大清才有中興之望。等會可得好生敬李大人幾杯。」
李安生連忙低頭遜謝,跟這幫權貴,尤其是鐵帽子親王打交道可得小心謹慎。
善耆一臉真誠,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完全摸不透在想些什麼,讓李安生暗生警惕。
「不知,這位是?」
善耆指了指胖叮噹,讓李安生眉頭一跳。
周學熙也很尷尬,本來那桐來了,他安排胖叮噹坐在首席,那桐的為人,只管趕緊聽戲,並不介意什麼,說不定憑著胖叮噹詼諧有趣的性格還能討得那桐的歡喜,可是善耆就不一樣,要是忽然發難,可沒辦法應付。
總不見得回答一聲,胖叮噹是李安生的兄弟,故而能做首席。
這個時代,對於座次,乃至陪客身份都有講究,胖叮噹什麼身份都沒有,就讓他坐在首席陪酒,也太不合規矩。
要是隨隨便便一個人都能跟大清鐵帽子親王一同飲宴,那可不亂了套了?就連張弼士也清楚,越是這樣身份特殊的人對這個越是講究,越是忌諱。
不等周學熙開口,胖叮噹忽然站了起來,笑了笑,扯起了嗓子,唱起京劇來:濃靄香中,水雲影裡,迥然人世難同。似玉皇金苑,寶錄仙宮。萬花開處神仙滿,盡笑語俱樂春風。
正是《蟠桃會》中的一段,字正腔圓,難得的是唱出來頗有神仙盛會的逍遙熱鬧味道。
「嘿嘿,肅親王爺,那大人,各位先生,小弟乃是京劇發燒友一名,聞聽肅王爺與那大人都是京劇名家,特意前來求兩位大人指正。今日乃是神仙之會,咱們都是神仙,就別問小弟出自哪個洞府,何方仙山。」
胖叮噹這話說的俏皮無比,又極應景,詼諧處讓那桐捂嘴笑了起來。
要是沒有前面那段京劇,只怕胖叮噹說了這話要給拖出去打板子,可前頭唱了戲,後頭說了這番話,卻是極有效果。
至少,善耆也是笑了笑,便讓他坐下。
這兩位都是京劇票友,果然是真的。
「不知道,何為發燒友?」那桐卻是有些好奇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