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的海風,清的海風,自然的海風……
這很好。阮福壽對自己說,順便把早已經打空了的彈鼓從衝鋒鎗上卸下來。然後,他把手伸向風衣口袋、去摸一個的彈鼓的時候,他又說,要是風力能夠再大一點,那就可以把空氣裡面的令人作嘔的味道全部去掉了。
「你必須明白,」他接著說,聲音很低,只有躺他的右腳旁邊的那個穿著警察制服的人可以聽得清楚,「我聞到的那些氣味讓我感到非常噁心,就好像有一隻蟲子我的胃裡面蠕動,蠕動,似乎永遠不會停止……」
阮福壽開始反覆的念叨那只正他的胃裡面蠕動的蟲子,一遍又一遍,沒完沒了,期許他的聽眾可以提供一點安慰性的表示,然而,那位穿著警察制服的聽眾一個字也沒有說事實上,他只是趴沙灘上,臉緊緊的貼著沙子,而且一半身體浸泡海水裡,看起來已經死了。
理論上,他應該已經死了,就好像其他三十二個穿著警察、軍服或者浪人服裝的日本人一樣:五分鐘前,這些傢伙突然冒出來,以為靠著一支手槍、十九支步槍和十三把武士刀就可以阻止他參與的軍火交易,把所有犯人抓起來送到監獄裡面,結果還不到一分鐘就被早有準備的槍手全部幹掉,一個也沒有跑掉。
三十三個日本人,被三支自動步槍和十二支衝鋒鎗射擊了至少三十秒,現他們都躺海灘上,毫無動靜,也聽不到呻吟和呼吸,應該已經死了。
不過阮福壽暫時還不這麼認為。幾年以前,他還越南軍隊服役的時候,曾經指揮一支部隊配合美國僱傭軍清剿黃花探的反抗軍,就是那個時候,每當那些美國佬喝多了,就會告訴他很多可以幫助他戰場上保住性命的行為準則,而其中一條就是,永遠不要輕易相信你的敵人已經死了。
必須保持警惕。阮福壽裝好的彈鼓,把槍機拉柄拉向後方,然後鬆開手。那些美國佬說過,如果戰場上看到一個倒地上的敵人,不要急於靠近或者穿過他,要仔細觀察,從一個他地武器不容易打到的位置,比如背後,慢慢靠近,再迅速把他的武器踢到一邊,後檢查他是不是還活著如果他還活著,就給他的腦袋一槍,確保他真的死了因為只有死了的敵人,才是好的敵人。
當然,這是一般的操作程序,標準步驟,通常用於比較正規的戰鬥,除此之外還有一種簡單地:如果看到倒地上的敵人,不要管他是死了還是活著,直接把一顆子彈送進他地腦子。這樣,就算他是一種叫做bi的怪物,他也不可能再爬起來咬人。
就是這樣,非常簡單的工作,只是稍微有點,嗯……
「其實。你知道我也知道。我們兩人沒有私人恩怨。我不喜歡你但是也不討厭你。不憎恨你。只是……」阮福壽搖了搖頭。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夥計。我只能說我感到非常抱歉。不過生意就是生意。收人錢財。就要替人消災。」
是地。拿了別人地鈔票。就要把別人交待地事情做好。阮福壽充滿感慨地想著。他曾經犯過這種錯誤。雖然拿了薪水但是做事地時候卻偷耍滑。找借口規避麻煩。結果讓上司和上司地上司非常生氣。以至於丟掉了份工作。
其實他很喜歡那份工作。大多數時候很輕鬆。但是收入相當不錯。還有一百多個人可以指揮。而且受到人們地畏懼和奉承。是一份十分理想地工作。重要地是。這樣地工作一般很難找到。沒有幾個空缺。卻有很多人競爭。想要取勝就必須依靠關係。依靠金錢。有時候還需要一點運氣……總之。事情非常麻煩。
丟掉它真地非常可惜。
「我不會連續兩次犯同一個錯誤我想。沒有人會連續兩次犯同一個錯誤。」阮福壽後咕噥了一句。把槍口對準躺地上一動不動地警察。停頓了幾秒。然後食指輕輕地動了一下。
「噠噠噠噠噠」。現他真地死了。
「我這邊已經解決了。」
「我早就解決了。」有人笑著喊到。
「現我也幹完了。」一個聲音叫到,伴隨它的是自動步槍地短促射擊。
「再加上我一個……」
「我這裡也解決了。」一個接著一個的,阮福壽聽到他的同伴高聲宣佈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然後,一個聲音從某個有點遠的地方飄了過來,還有沉悶的槍聲,「砰」、「砰」、「砰」……兩支「水蟒」手槍,十二連發,接著又是十二發。他不知道這二十四顆子彈到底鑽進了哪個人的大腦,或者鑽進了哪些人的腦袋,或者身體。如果是種結果,那幅情景一定非常的……
噁心。除了這個詞,他想不到任何一個詞可以形容那幅情景。
當然,這種事情那個傢伙做得出來。阮福壽記得那個聲音的主人,一個從聖弗郎西斯科監獄逃出來的墨西哥佬,據說以前是某個匪幫的匪徒,跟著一個叫做「大砍刀」的老大四處搶劫和殺人他是一個雜碎,但不是這隊人裡面唯一的雜碎,還有一個美國人,被人稱為「紅脖子」,喜歡用自動步槍和匕首,整天吹噓並且宣稱要重現他的曾祖父、祖父和父親的「豐功偉績」:獵殺印第安人,再把他們的頭皮剝下來……
他絕不只是宣稱要這麼做阮福壽剛剛轉過身,就看到那個美國人把一塊顯然是人的頭皮的、血淋淋的東西放進他的背包,然後幾乎所有人的注視之下,若無其事的擦掉匕首上面的血跡,放進刀鞘,後才向領隊舉起右手。「我地事做完了。」
「我討厭這個傢伙。」阮福壽聽到領隊低聲抱怨,點點頭,贊同的說:「我也不喜歡他。」
「我一樣。」第三個聲音插進來。兩人同時轉過頭,看見這次行動的高負責人,一個姓黃的菲律賓華人,有一個綽號叫做「靚仔」,據說是洪門某個堂的成員,正用一副噁心得快要把昨天的晚飯吐出來的表情看著他們。「那個傢伙,還有那個墨西哥人。你們看,他們幹的那些事情……」
「你不應該僱用他
阮福壽說。
「不是我僱用他們,」「靚仔」說,指著領隊,「你們這些人都是他召集的……」
「別看著我。」領隊為自己辯解到,「我只是按照大老闆地名單召集人馬,除了阮福壽之外,其他人我一個都不認識。」
「你認識我?」阮福壽有些驚訝。
「我們都越南軍隊幹過,都曾經指揮部隊配合美隊清剿黃花探的反抗軍。」領隊回答,「當然你比我有名氣得多。」
那不是什麼好事情。阮福壽地情緒一下子變得低落了:公開喊出「越南人不打越南人」這種口號,而且指揮的部隊竟然有一半士兵參與叛亂,必須說,這種「名氣」不管放到誰的身上,都是徹頭徹尾的悲劇。
「我寧可沒有那種名氣。」他低聲抱怨到,然後抬起頭,問:「那麼,大老闆是誰?」
「我不知道。我沒有見過他,沒有聽過他的名字,甚至沒有見過他地手下,到現為止我們只是通過信件進行聯繫。」領隊攤開手,「說實話,我比你們想知道出錢僱傭我們的人是誰。」
阮福壽對他地解釋表示懷:他是所有槍手的頭,沒有任何道理他會不知道幕後老闆的身份。不過,這終究只是一種猜測,找不到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因此阮福壽只好把精神放到重要的地方。
「現我們怎麼辦?」他擔心的說,「剛才的槍聲肯定會把附近地日本軍隊吸引過來。」
「附近沒有日本軍隊。」「靚仔」肯定的說,「近地日本軍隊也二十里以外。所以我們選擇這裡作為交貨地點。」
「但是我們幹掉的人又是怎麼回事?」領隊問。
「也許他們得到了什麼消息……不過怎麼看,這件事都很奇怪。」「靚仔」說,「十個日本警察和二十個日本士兵,還有三個浪人,如果日本人真地知道這筆交易,他們不會只派這麼一點人過來送死。」
「太奇怪了。」阮福壽表示。
「確實很奇怪。」領隊接著說,「不過我還是建議,我們好現就把軍火交給福摩薩反抗軍,然後趕緊離開。」
「我同意。」「靚仔」點點頭,「把你的人集合起來,我去完成交易。」說完,他離開領隊和阮福壽,走向幾十米外地一小群人前來領取軍火的福摩薩抵抗組織的成員。他們圍將要交給他們的軍火旁邊,每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還有幾個人的嘴邊帶著嘔吐過後的痕跡毫無問,剛才的事情讓他們非常難受。
但是,不止是他們感到難受距離交貨地點可能有一千碼的地方,兩個隱藏草叢裡面的日本間諜也有相同的感覺,並且難受之外,這兩個黑島仁派來觀察交易情況的間諜還感到強烈的憤怒,難以抑制的衝動,足夠毀滅一切的攻擊性心理就算是聯合紡織技術公司的警衛,也沒有如此殘忍的對待日本帝國的武士。
「真是混蛋!」左邊的間諜的右手捏成拳頭,用力的捶打著地面,「那個白人鬼畜竟然剝人的頭皮……」
「野蠻人。」右邊的間諜顯然冷靜一些,「遲早,我們會把這筆帳算回來的。」
「高田君,我們去把附近的駐軍找來吧,把這些鬼畜一舉殲滅!」左邊的間諜建議到。
「冷靜,小島君。」叫做高田的間諜放下望遠鏡,側過臉極為嚴肅的盯著他的快要失去控制的同僚,「我們的任務是監視這筆軍火交易,探查究竟是誰向這裡的抵抗武裝提供軍火支援……」
「把這些人都抓起來,事情不是就能弄清楚了嗎!」
「那不可能,這些人大概都是臨時找來的炮灰,根本不可能知道幕後主使是誰!」
「你怎麼知道?」
「因為……」高田停下來他不想告訴小島他知道的那些信息,一些只有特務機關的老鳥才能夠從黑島機關長那裡得到的信息:黑島機關長認定,向福摩薩抵抗組織提供軍火的黑手,就是那個有名的米國籍支那人,秦朗,但是他沒有證據,所以希望可以抓住證據他希望可以交易現場發現ubra公司的工作人員。然而現,根據他的觀察,進行軍火交易的犯人中間顯然沒有秦朗的手下。
雖然。高田承認。雖然他不認識秦朗的手下,不知道哪些人是他的手下,這些人的臉和額頭上面沒有刻字,但是他可以肯定眼前這些人不是ubra的人:他們的反應和射擊水準不像ubraa的僱傭兵,也不像聯合紡織技術公司的保安,有兩個人的動作像是接受過法隊的訓練,但其他人一看就知道沒有受過訓練,一開始射擊就很自然的表現得像一群黑幫份子。
「他們的表現相當業餘,」現,他覺得他可以解釋了,「秦朗的僱傭兵接受過嚴格的訓練,懂得配合,知道互相掩護,擅長組織交叉火力,而且射擊相當有節奏。但是現這些武裝人員,你看到他們進行配合了嗎?」
「沒有。」小島極不情願的承認到。
「所以他們肯定不是秦朗的手下,只是一群可以隨意消耗的炮灰,即使我們把他們全部抓起來,也問不出有價值的東西。」高田說,「相反,如果我們逮捕他們,那樣做只會打草驚蛇,讓幕後黑手發現他的陰謀已經暴露,然後他就會修改計劃,截斷我們掌握的一切線這不是機關長需要的結果。支那人常說,要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但是,難道帝國的軍人和警察就這麼毫無意義的白死了?」小島認為他無法接受這種事情,「高田君,不要忘記是我們讓他們到這裡來送死的。」
「那是犧牲,不是白白的送死。小島君,帝國的偉大事業需要犧牲,」黑島仁總是這麼說,「我們能做的,只是讓他們的犧牲變得有價值……」高田把望遠收起來交易已經結束了,運送軍火的武裝份子陸續登上小艇,準備返回停泊遠處的運輸船抓住小島的左手,「現,我們應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