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相信自己的記憶是沒錯的,夢裡的延崗科技園區就高新區,面積也不止丁逸所說的兩千多畝,足有6平方公里多。怎麼變到土橋鋪,面積還濃縮得嚴重,他乾笑道:「是我記錯了,土橋鋪哦……『廣廈』好大的能耐,整個科技園項目全吃下去?」
丁逸不有它,忿忿的說道:「他們進來得早,和前一位市長厲榮又搭上話。」他想了想,照實說道:「『廣廈』在科技園上一家獨大也是有原因,一來從頭到尾都是他們推動做起來,二來,政府除了拆遷的其他費用由他們墊資。現在看來,『廣廈』有實力有決斷,發展到如此之大確有應該之處。」
羅翔微微頷首,丁逸不偏頗的心態令他尤為滿意,羅翔最怕他的總經理好大喜功又妒賢嫉能。
他安慰悶悶不樂的丁逸,「咱們只要腳踏實地,看準時機抓住機遇,後起之秀不會總是落後。」
丁逸默默點頭,問道:「陶順義……怎麼辦?」
羅翔暫時沒對策,要使暗手段趕人走麼?如此手法他還不屑為之……何況,陶順義更大程度是莊嚴噁心激怒自己的棋子,人才?中國缺少這玩意兒?
羅翔對科技園更為關注,他笑道:「陶順義能摸了我們多少的底?只要湯市長屹立不倒,莊嚴用送女人送金錢的辦法太過於陰謀,湯鎮業會為此和我生分……做夢!」
丁逸只怕羅翔看輕『廣廈』會吃大虧,急忙補充道:「『廣廈』是在厲榮任上突飛猛進,他突然上調部裡對『廣廈』有很大打擊,所以湯到任後很是低調。我分析過莊嚴的行動,花大力氣做好北山一期,快馬加鞭啟動土橋鋪科技園區建設,所作所為都在湯市長那裡得了加分,現在又掛靠上了湯少。莊嚴不是等閒之輩,該出手時絕對不會躲躲藏藏。」
羅翔笑起來,「從他見不得我們搶食,給我下眼藥就看出來了。要重振旗鼓嘛小手段在所難免,延崗的市場不大,一山難容二虎嘛……土橋鋪科技園啊,呵呵,好地方。」
羅翔對科技園發展脈絡很清楚,這是80年代從國外傳來的好玩意兒。美國「谷」的成功啟發了要找突破口的中國人,88年5月,國內首個科技園在中關村成立,8月,政府出台有名地「火炬計劃」。「火炬計劃」簡稱ctp,鼓勵從上到下大規模發展高新技術產業。根據這項計劃,911年起全國範圍內批准建設「國家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實施相應的優惠政策,刺激地區經濟的發展。
上有行下必有動。各部、省、市先後組建自己地科技園、科學園、科技工業園。最多地就是工業開發區。吸引內外資撬動經濟市場。方興未艾地這輪動作中。延崗作為本省第二大經濟強市在科技工業園已經落到後面。就算是土橋鋪吧。相較江城成規模、體系地高新區晚了足足一年。
而湯崇貴上台後對科技園地熱情遠不如城區改建。他看不到這股瀰漫全國地熱浪?
考慮事情地羅翔和丁逸分手後回到指揮部。公用局被澤豐起訴地花邊消息已經傳開。同事們都竊竊私語議論秦鵬吃多了活膩了。民告官在古時候得先打八十大棍!
羅翔略感不快。看了小楊一眼。那廝急忙愁悶地解釋道:「不是我傳謠。真不是我。」
羅翔撲哧笑了。和他站在走廊裡吸煙。順便問道:「土橋鋪科技園知道不?」
「大家都知道地。一塊好地佔了兩年種不了莊家。」小楊嬉皮笑臉開玩笑。他自以為羅翔閒聊找事。說道:「『廣廈』從厲榮手裡得到兩千畝好地卻拖拖拉拉不動工。都說他們在綁架市裡。要更多地優惠和扶持。屁股不乾淨地厲榮拿他們沒辦法。又給不出幾個億……『廣廈』的算盤在湯市長到任便破產了,還沒到延崗那裡就開工了。『廣廈』號稱要給延崗交一份對得起良心地答卷,聽說土建完成了,還修樓修路鋪設水電,貸款就幾個億!嘿嘿,萬一啊,科技園移地兒,『廣廈』從上到下都得跳樓。」
「什麼?」羅翔煙燒眉毛似的叫道,「移地兒?」
羅翔地異動把小楊嚇了一跳,「我說著玩兒滴,雖然省裡沒正式核准,那還不是地板釘釘?前後七八億扔進去,可不全是『廣廈』的錢。」
醐灌頂,羅翔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明悟,他扔下小楊回到辦公桌,在一張白紙上寫寫畫畫。先是一間茅草房代表廣廈,他們的手頭最大的項目是土橋鋪科技園和北山二期。羅翔寫下一個「土」字再用圈勾上,和茅草房連接起來。在白紙的右邊,羅翔畫了一隻戲水地鵝,鵝掌壩!
羅翔再畫上曲曲歪歪一團東西,就算是象徵湯崇貴的大湯圓。大湯圓站在茅草房上凝視土圈兒,一旦土圈兒變了,茅草房怎麼辦?
他嗎地!羅翔明白了,他明白了延崗團團迷霧的一小半……
楊伸頭過來迷糊不解羅翔地文字遊戲。
羅翔推開他,笑道:「咱們別管民告官的屁事,聽都別聽……你再幫我一個忙,到鵝掌壩轉轉,看看有什麼好玩地。」
「鵝掌壩?」小楊笑道,「離城四五里的窮山惡水地方,有啥好看?」
羅翔沒解釋
:「會開車不?」
楊眼睛一亮,「我常去汽車班和司機們吹牛打屁,車子沒少開,可就是沒本子。」
羅翔不在意,小聲說道:「你下班到恆業,恆業房地產,他們會給你一輛車……記住了,做事別聲張,保密第一位。」
楊的心猛烈跳動,激動得眼睛瞇縫,他終於等來了羅翔的任務,看到羅翔不為人知的底牌……恆業房地產?那是低調發展盛傳有背景的好單位嘛。
楊心切,沒到下班時候提前早退。指揮部裡都在關心澤豐告局裡的事兒,也沒人注意這小子。羅翔不去湊八卦的熱鬧,繼續在紙上寫寫畫畫。
萬宗璞和他更關心公用局裡地局勢,湯崇貴要抬舉萬宗璞就得和詹克剛頂牛,常委會上老湯的票數過不了半的,要麼放棄公用局要麼搞交易……湯崇貴默許乃至縱容他們搞倒武甲,僅僅是為了萬宗璞出風頭?顯然不可能!
羅翔在紙上畫了一隻老母雞趴在湯圓頭上,他的畫筆功底很差,實在沒能力勾勒一位代表詹克剛的老太婆。
東遊西逛的班海芙走過來看了看,她是工民建畢業的高材生,畫畫自然高人一等,很吃驚羅翔有閒心畫母雞下蛋,癟癟嘴走開。羅翔沉醉於他的密碼攻略,愁苦的是母雞和湯圓之間,萬宗璞算什麼?
羅翔耐耐心心畫出一張麻將地八萬,萬宗璞局長蹲在湯圓下等待出牌的機會,他會被交易到哪裡?湯圓又和誰交易?找不到地方畫自己地羅翔煩躁了,把老母雞加上雞冠變成公雞……萬宗璞是棋子的話,他又算什麼?
羅翔最後畫了五級台階,喻示副科到正廳相差的級別。
羅翔在辦公室裡上圖畫課,公用局的小會議室在開緊急局委會,守在門口的冷希成聽到武甲在裡面叫喊:「我對得起大家啊,局裡辦公大樓蓋到七層了,家屬樓地皮拿下了,諸位摸摸良心,我老武值得被人從後背一刀一刀地戳?」
冷希成打個冷戰,武甲的聲音裡包含忿忿不平地傷心,就算他在打人情牌,的確也讓冷希成有了寒意……這該死的天氣,怎麼突然降溫?
副局長張學林發話了,「武局,你說嚴重了,不就是一張狀紙?咱們請不起律師?」
會議室裡響起一片笑聲,都在說是啊是啊。剛才市政府秘書長來電話了,要求公用局認真對待被告一事,要從文明進步政治開明的角度反省、應訴,不要搞歪門邪道。秘書長說得很嚴肅:「市委市政府支持正常途徑的正常訴訟。」
冷希成摸出一支煙顫巍巍點上,只要法院立案,作為延崗第一位充當被告的局長,武甲以後便是釘死地反面教材,他怎麼當一局之長?
冷希成一直沒聽到萬宗璞的聲音,也許老闆兔死狐悲?
「老武,你地態度不太對頭,不要帶個人情緒!」紀委書記金明說話了,「當初簽訂合同是誰,合同的條款是什麼,又是怎麼變更了,我們為什麼不知道?」
會議室一片附和聲,冷希成歎了口氣,局裡每天多少事情都要逐一給諸位領導匯報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看到遠處角落裡辦公室主任、武甲秘書姚遠一臉蒼白,急忙壓下心中不該有地憐憫。如果萬宗璞失勢了,誰會同情一條繩上的自己?
該是答應不願在政府部門上班地老婆了,她去羅翔說的「恆業」貌似不錯?
按道理說局委會武甲按批鬥是不會洩露出去的,連給領導們倒水的活兒都是姚遠和冷希成包辦……萬宗璞沒心思考慮武甲上還是下,冷希成未失起碼的純樸,不至於笑話方寸大亂的武局,可是,武甲氣到當場服降壓藥還是沒包得住,公用局外的人都耳聞了。余凱發從交通局給萬宗璞打電話來,戲言道:「老弟不發威像病貓,耍起威風來老武變瘟雞嘍。」
萬宗璞的頭慢慢大了,是誰滿世界張揚局裡的內鬥,存心搞壞自己名聲嗎?羅翔點出的心病未去,萬一陰謀家的名頭坐實了,他到哪裡會受歡迎?想到此,萬宗璞坐不住了,找來羅翔商議。
羅翔這兩天也坐立不安,小楊報來的情況驚人,鵝掌壩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大片的土地以各種名義被人收購了。小楊粗粗瞭解了一下,名義無外乎建廠、搞養殖場鄉、倉庫什麼的,鄉土地管理局還很開心有人拿廢品當寶貝。
什麼也別說了,「廣廈」會倒大霉,但羅翔一點兒不開心,暗箱操作的黑幕今天罩了「廣廈」,明天就可能洗白了他的「恆業」、「銀海」和「紅旗」。
「你說,咱們要不要找老闆?」萬宗璞一支煙接一支煙,不管嘴角長了一串燎泡。
羅翔沒馬上回答他,拋出一個他憋在心裡很久的問題,「萬哥,你幹嘛找我商量?」
萬宗璞聞言一愣,要不是和羅翔相處的這段時間頗知他的為人,單就這句話便會發怒。
他皺眉往深處一想,有些恍然,「我在延崗時間太短,尚算外人……你在暗示湯老闆處境相同,他也要取捨?」
萬宗璞臉色好看了些,歸根到底根基不壞枝葉才能茂盛,只要湯崇貴坐穩了,公用局局長又算啥。
「但……」萬宗璞吐出一個字又苦笑著搖頭,他有
格抱怨老闆沒告訴他真相。
羅翔摸摸耳朵邊地髮鬢,頭髮不知不覺長了……他突然說道:「心氣於內,容見於外。萬哥你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又跟了湯市長多少年,直接上門求教吧。」
「這樣行?」萬宗璞很猶豫。
「一准行。」羅翔肯定的說道,「萬一市長考慮不周,到時就被動了。」
萬宗璞抽出煙盒裡最後一支煙,默默揉了空空的香煙盒。
羅翔心裡暗歎:別怪我拿你投石問路,咱是副科你是副處,該你衝鋒陷陣嘛。
晚上,萬宗璞先和湯崇貴現在的秘書史治聯繫了,知道市長沒有安排後才打電話湯崇貴,上門時抱著從老婆老家弄來的一隻明代青花湖石花卉紋盤。
湯崇貴果然很開心,拿著盤子鑒賞了老半天,確認是真貨後取笑萬宗璞,「宗璞啊,你這是不是跑官啊?」
萬宗璞用兩萬元買來了老闆的話頭,順籐摸瓜的笑道:「我深受老闆教誨,當仁不讓的覺悟是有地……就怕年限不夠,讓老闆為難。」
湯崇貴慢慢放下了青花湖石花卉紋盤,抬起手要萬宗璞到身邊坐下,幽幽問道:「誰指點了你?」
湯崇貴的語音輕描淡寫,注視地目光也清清淡淡,但萬宗璞像被浸入百米深的海底,四面八方都是強大的壓力,令他到嘴邊的否認變成老老實實的交代,「小羅,是小羅……」
萬宗璞低著頭,豎起耳朵竊聽湯崇貴地動靜,終於聽到老闆發出輕輕的長歎後才魂歸身體,抬頭賠笑道:「小萬我丟醜了,不該有非分之想。」
湯崇貴似笑非笑,「你和小羅都是聰明人,聰明過分地人!」
他拿起了流光溢彩的盤子,慢慢撫摸,「美好的東西要屬於自己才更加美好,唾手可得的東西又遠在天邊,這樣的滋味是不怎麼的……」
湯崇貴停下了話語,萬宗璞看到他地臉上被燈光投射了一層陰影,溝溝壑壑深沉無比,萬宗璞打個冷戰,深感當了一市之長的老闆越發琢磨不透。
「你叫小羅來一趟,有些話要對他說說才是。」湯崇貴捏著盤子敲了敲,瓷器發出清脆地響聲,「你啊,身在此山中……」
萬宗璞夜覲湯崇貴時,羅翔躲在家裡和何詹通電話,他把他所探知和猜想的一一告知遠在棲武地老師。何詹耐心聽他說了半個小時沒插一個字的話,等到羅翔已無語言才說道:「政治上地交易可為之,不足為奇。湯市長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以妥協。交換達到目的,快則快矣,失之了氣度。」
羅翔叫道:「老師,我失之了方寸,您別賣關子了。」
何詹笑罵道:「你慌什麼?也不知湯市長看上你什麼,叫萬宗璞轉告你經商的話當真用心良苦,只怕就是送鵝掌壩的富貴給你……」
羅翔「哦」的一聲恍然大悟,賠笑道:「老師,您慢慢說,我聆聽教導。」
何詹也不賣關子,說道:「湯市長牽扯的人應該是詹書記了,他付出的越多詹書記欠的人情越大。一個實權滿滿的一等局,一家任憑給予的大公司,這樣的好處都放棄了,甚至不惜惹火上身,要有點魄力啊。」
羅翔默然,湯崇貴肯定沒拿「廣廈」的好處,但湯鎮業一定沒少和那邊的瓜葛,撕破臉後的肚皮官司不可謂不麻煩,甚至會牽連他本人……
湯崇貴也押上去了。
羅翔想起一事,問道:「武局是詹書記的人,詹書記怎麼會認為是湯市長的人情?」
「你呀,還是考慮不周。」何詹靜靜說道,「這是水無定勢的勢了,大人放手讓小孩打架,哪家小孩得勝就是哪家的勢足嘛。」
羅翔徹底明白了,詹克剛也是有所求但會抬高物價,湯崇貴偏偏不準備妥協,擺明這邊的條件無可更改,否則,大家砸爛公用局再慢慢收拾殘局。
羅翔低聲說道:「好冷的天氣。」
何詹那頭半響無語,良久才說話,「詹書記是到站的人,他對湯市長的支持意義重大,值得連兒子下屬都捆在天平上交易?」
羅翔不敢接話,這是未來省委書記在拷問他自己。
電話兩端的兩個男人各自想著心事,羅翔想到的是若非他有一場夢,看輕商人重利心態的湯崇貴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勢必失去科技園區的莊嚴鬥不過諾大的官場,他只能報復罪魁禍首湯崇貴,湯崇貴的情人周曉芳也因為男人另娶而心生怨恨,用不足外人道的手腕致老湯於死地並不困難。
或者,莊嚴走這步棋更有深意,能用廳級市長的死攪亂延崗,導致科技園搬遷鵝掌壩一事告吹就再好不過。
羅翔靜悄悄的放下電話,夢裡的所有人都是失敗者,他們在一片混沌裡相互算計,前赴後繼的倒下。
羅翔走向落地窗,當得起小靠山之名的湯崇貴不會死了,羅翔的前途看似光明,可搞不好他會如夢境裡,突然嗝屁了呢?
羅翔無聲的笑了笑,停下腳步遠眺外面的延崗,他毅然拋開莫名的感慨,走到了窗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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