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閔吃了一半西瓜,躲在衛生間抽了一支香煙,看看落地大鐘已是五點。他對樂月說道:「我不陪他們胡鬧了,晚上信用社老單請了省局領導……」
他的話沒說完,房門開了,羅翔、袁婧妍和范韜魚貫而入。與他們去時說說笑笑的情景不同,羅翔面帶微笑,後面的袁婧妍和范韜卻是面色蒼白,嘴唇哆嗦。
袁閔樂月大驚,喝道:「妍妍,你怎麼了?」
袁婧妍忽閃眼睛就是閉嘴不語,怪異的眼神看得兩口子連打三個冷戰。樂月伸手摸她的額頭時,才慢慢攤開緊捏拳頭的手掌。
袁閔和樂月連連後退,驚愕的盯著她的手。
女孩白皙帶紅的柔荑上,躺著一串價值不菲,流光異彩的鑽石項鏈!
「項鏈?鑽石項鏈……真的?假的?」樂月喃喃說道。她是有見識的金領女人,雖然看出這是如假包換的真品,仍然不可置信,拿過來放在眼前翻來覆去檢查。
袁閔眼望羅翔,卻問女兒:「妍妍,怎麼一回事?」
袁婧妍還在糊里糊塗,結結巴巴的說道:「我們在安平橋下,就這樣站著,然後,好多人跑過橋上,登登登登的響,范韜出去看熱鬧。我就看了他一眼,再回頭,羅翔,羅翔手裡……就拿著這個了。」
袁婧妍指著媽媽手中的鑽石項鏈,不管是袁家夫妻或是范韜,都不至於愚蠢的認為是羅翔從家裡偷出來欺騙人。
樂月確信這是一根價值不菲的真鑽石鉑金項鏈,攤在手裡表情嚴肅地問羅翔:「小羅,不給一個解釋?」
羅翔坦然無比,「袁叔叔,樂阿姨,用唯物主義觀點來看是這樣的:一名女賊從祥百大樓搶了這根項鏈,被人追逐逃命時扔下安平橋,我撿到了。」
袁閔無法再保持鎮定,快步走到電話旁撥打電話,在話筒裡嗯嗯一會兒放下電話,轉身朝樂月點點頭。樂月強壓心中滔天的驚詫和滿腹的疑惑,問道:「小羅,你準備如何處理項鏈?」
羅翔莞爾一笑,「昨天我說過,這筆財富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自然請叔叔阿姨代為歸還失主。」
「好、好、好!」袁閔連說三個好字,看羅翔的眼光盡露讚許之意。
羅翔知道此事告一段落,便提出告辭。樂月似乎魂不守舍。袁閔只好親自送到樓梯口,袁婧妍也跟著出門,盡露依依不捨之態。袁閔假裝不知,專門和失魂落魄一併離開的范韜親切說話,這份不動聲色的高明令羅翔也是暗自叫好。
下到樓下,范韜一把拽住羅翔,聲音沙啞的問道:「我要你的解釋,別說唯物主義的。」
羅翔冷冷拍開范韜拉扯衣襟的手,叫他攤開,指著手上的掌紋說道:「我視你如掌上觀紋,孫猴子翻觔斗雲很厲害嗎?」他把范韜手掌一根一根指頭握成拳頭,故作深沉的歎口氣,「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哼哼,有空想想雅軍一家!」
范韜如喪考妣,驚駭的看著羅翔揚長而去。
羅翔找個地方大笑一場,抹著笑出來的眼淚唏噓不已,女人光天化日明搶一案是記憶很深的滑稽事,只不過,應該警察找到的項鏈是他守株待兔得到了,還借此恐嚇了袁家兩口子和范韜。
哼哼,羅翔攤開自己的手掌細看,他祭出鬼神之論有些迫不得已,誰叫爸爸在樂月手下討生活呢?誰叫這兩口子都是人傑,不敢怠慢呢?
羅翔眼中的一對豪傑卻端著家中滿堂沉默,袁婧妍受不得太壓抑的氣氛回房去了。她不比越發疑神疑鬼的媽媽,閱世久矣受非自然因素影響更大,連丈夫當面抽煙都沒有呵斥。袁婧妍心中默念羅翔,他給予的不是驚嚇,而是一次比一次深刻的心靈烙印。
客廳裡,終究是樂月先開口,叫了一聲「老袁」又不知從何說起。
袁閔拿出男人應有的氣勢,微笑道:「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他能害我們不成?」
丈夫氣勢不足的話沒給樂月信心,她雙目無神的望著牆壁,喃喃說道:「老胡頭我是知道的,老爸都說他是奇人……他在霽虹橋裝瘋賣傻,是大隱隱於市。你見過他給山上寺廟題的對聯沒?邀來明月同觀海,鎖住閒雲不下山,何等的氣勢。難怪,難怪羅翔不同常人……」
袁閔不想妻子陷得太深,扯開話題:「我把項鏈交公安局去,就說妍妍在橋下玩耍撿到。」他笑道:「隱士之徒視名聲錢財如糞土,功勞給妍妍他不會有意見吧。」
樂月苦笑一聲,把鑽石項鏈扔給丈夫。
動盪的祥慶諸事不順,幸好祥百大樓出了滑稽劫案以博一笑。女劫匪當場就擒,鑽石項鏈也由好學生袁婧妍撿到上繳。百大的老總得知袁行長的千金拾金不昧,專門與公安分局警察攜手送來一面錦旗和兩千元獎金。
老總本意拍財神爺的馬屁,把獎金提高五倍,還邀約電視台的記者,熱熱鬧鬧的一行人吹落打鼓上門。袁閔兩口子相當尷尬,不得不硬著頭皮應付,私下裡找機會要彌補羅翔。
機會很快來了,樂經理到公司不久,業務科科長老於溜進辦公室,奉承幾句後露出來意,敢情看不得採購機床的大單子交給了羅偉輝,仗著資格老要橫插一手。
若是平時,樂月大不了拐彎抹角敲打敲打也就罷了,但她今天冷笑一聲,大聲說道:「於科長,去年以來你親手敲定了幾單生意?業務費沒少報,成績沒少貪。這也罷了,機電公司養幾個吃乾飯的閒人不是大事。你年紀大了,腿腳不便,就好生呆在辦公室吧,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吃了排頭的老於面紅耳赤退出經理辦公室,一心想找地方上吊……
樂月的話很快傳遍整個公司,大家一面笑他不知好歹活該,一面認定羅偉輝要進步了。果然,下午公司辦公室發出人事任免通知,老於下放倉庫當主任,科長一職暫由羅偉輝同志代理。
相較羅偉輝的提拔,常雅軍就是從天之驕子墮落為地獄住客。父母身陷囹圄,兩個叔叔和姨媽也陷進去,他幾乎成一夜白頭的伍子胥!幸好,有同病相憐的方茂華共同戰鬥,東奔西跑聯繫律師打探消息,短短二十幾天時間他們倆知道了什麼叫人情冷暖,什麼是人走茶涼。倒使兩人長大成熟許多,不過,代價太昂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