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清知道雖說被衝散,此時不知道運動到哪裡去的隊屬炮兵不見得能聯繫上.即便聯繫上恐怕在這種情況之下自身也處於困境的他們,也不一定有能力能為自己提供火力支援。最起碼自己留在後面那個成為全軍攻擊梗阻的小山包那邊的炮兵,這個時候是沒有能力支援自己的。
但是他卻肯定的知道,身後的重炮兵肯定是能聯繫上,而且也有能力按照自己要求的去做。之前他們一直沒有開火,就是因為自己與日軍靠的過近,以及戰場上過於的混亂局面而投鼠忌器。當初是當初,至於現在是現在。戰鬥已經打到了這個份上,他也就無所忌諱了。
一把推開因為他嚴重危險紀律使用明語呼叫,而試圖過來搶奪送話器,讓他轉為暗語的步談機員。李明清在送話器中直接報上自己陣地的方位、坐標,他報出的射擊校正點,以及火力覆蓋的中心,就在他們自己陣地上。
也就是說他要求的所謂炮火支援,是無差別炮擊。這陣子炮擊過後,自己陣地上僅剩的這些人,還能剩下多少人還能站起來,他自己也不知道。現在他只知道,陣地絕對不能丟,而自己也會和兄弟們一直在一起的。
發送完畢坐標,李明清一字一句在送話器中對著所有能聯絡上的炮兵道:「向我開炮,不要有任何的猶豫,立即向我們的陣地開炮。集中全部的火力,向我們的陣地開炮。炸點的中心,就在我的陣地上。以我的陣地為核心,向東、東南和西南三個方向,五百米的距離之內實施覆蓋射擊。」
李明清之前上報的炮兵射擊坐標雖說不懂得,但是他最後的這句向我開炮的話,讓周邊所有的人都愣了。不用他解釋,幾乎所有的人都明白教導員這是要玉石俱焚了。這一陣子炮彈下來,日軍固然是要受到重創。但自己的陣地上還剩下的這些人,還能剩下幾個?
如果說沒有參加過實戰的新兵,對李明清這麼做的後果,還不是太過於清楚。但是此時陣地上僅剩下的幾個幹部和老兵,卻是清醒的知道他這麼做會是一個是什麼結果。一個一二二火箭炮連的火力覆蓋範圍,足以將整個陣地炸個底朝天。就憑此刻陣地上這點簡易的工事,一二二火箭炮連一個齊射,絕對是雞犬不留。
但這些清楚的知道後果的幹部和老兵,對於李明清的這個玉石俱焚的決定,卻是誰也沒有提出反對意見。這些人都知道,不是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這種玉石俱焚的決定,是誰也不會下的,因為那無異於是自殺一樣的舉動。
但眼下兵力已經所剩無幾,幾乎失去任何火力支援的陣地,幾乎已經無法在承受日軍任何一次的攻擊了。單憑單發步槍是阻止不了日軍這種波浪式攻擊的,而拼刺刀的結果在兵力對比懸殊的情況之下,不用打結果也就注定了。與其白白的犧牲,還不如多拽幾個鬼子墊背。
聽著周邊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依舊還在密集響著的槍炮聲。陣地上無論是新兵,還是僅存的老兵都沒有說話。他們知道,如果不是形勢已經到了危急的地步,他們的教導員是不會下這個決心的。既然下了,那麼就已經沒有什麼退路了。
而步話機那頭,已經聯絡上的炮兵,好像也被他的這個決定嚇住了一樣始終保持著沉默。無論李明清如何的呼叫,卻是沒有任何的表態。李明清知道步話機是通著的,自己的話那邊也聽到了。
但是身後重炮兵那邊卻是很難下定決心,真的按照自己的話去做。誰都知道這麼做,無異於是對自己的戰友舉起屠刀來。對自己的戰友下手,哪怕之前並不認識,但卻沒有一個人能做的出來。因為他們都是身穿著同樣軍裝,在同一面軍旗之下共同戰鬥的戰友。
步話機那頭固執的沉默,讓李明清多少有些焦急。他知道,日軍現在的進攻暫停並不是他們怕了。是他們在重新調整兵力,準備做最後的攻擊。此刻久攻不下的同時,也付出高昂代價的日軍也失去了耐性,等待著給自己最致命的一擊。
因為現在敵我雙方混戰成了一團,誰知道會不會在最關鍵的時刻,又從哪裡殺出一個攔路虎,破壞他們計劃?速戰速決,早點解決掉眼前還在負隅頑抗,但是已經兵力不多的抗聯,已經成了當面日軍的當務之急。
對於眼下敵我雙方距離之近,李明清都不用刻意的去猜測日軍下一步的動作。從望遠鏡裡面,藉著日軍自己發射的照明彈,他可以清晰的看到二百米之外,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調兵遣將的日軍部隊。
眼前的日軍是做的如此張揚,甚至絲毫不顧及守軍陣地上會不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危險,就在守軍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調整部署。就是吃定了守軍此時幾乎所有的機槍不是已經損失掉,就是已經消耗光了所有的彈藥。
即便是在守軍的眼皮子底下,沒有了壓制火力的他們也不會給自己帶來太多的危險。這種違反常規的做法對於日軍來說,不僅僅是可以給守軍造成心理上的壓力,更重要的是可以爭取時間,有效的縮短下一步的攻擊距離。
而從日軍之前攻勢的力度,以及此刻正在進行的兵力調整來看。李明清知道眼下正在全部集結,甚至連側翼掩護都撤了下來嗎,準備全部投入到攻擊的日軍,是不會給自己留下太多時間的。既然要做到玉石俱焚,那麼多拉上一些日軍陪葬,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就在炮兵那頭沒有給他回復,有些不耐心的李明清抓起送話器,正打算重複之前的那段話時,身後卻傳來了一個聲音:「這還沒有到最危險的時候,這就沉不住氣了。呼叫炮兵支援這沒有錯,但是怎麼的你不相信炮兵的能力?」
「我看你報坐標的時候,很熟練嗎?怎麼這個時候,不相信自己的戰友了?你想多送一些鬼子回老家,這我不反對。但是你將自己也搭進去,這我就不同意了。我王德耀還不至於要用自己戰士的生命,去為小鬼子陪葬。」
聽到身後的聲音,李明清轉過頭來一看卻是之前看著這邊血戰一言不發,此刻身邊只帶著一個警衛員的王德耀。連忙制止住身邊的新戰士起身敬禮的動作後道:「您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這裡距離日軍最近的釘子只有二十米,太危險了。」
見到有些急迫的李明清,王德耀卻是搖了搖頭沒有返回。靠在李明清的那個極其簡單,只是一個簡單的散兵坑充當的單兵掩體裡面,看著眼前這個年輕教導員清秀的面孔沉吟了一下後道:「怎麼沉不住氣了?我看還沒有到你說的那個地步嗎。要是到了,我手裡面的那個連不就放出來了?」
「你們的戰鬥打成這個樣子,我這個做司令員的真就能見死不救?寧願看著我手下的戰士,與日軍頭歸於盡,就是死活不動?你們要是打光了,我這個司令員豈不是成了光桿司令?要是坐視我的部下鮮血被一點點的耗盡,還用我這個司令員做什麼?」
「我之前所以遲遲不動,不僅僅是因為我手中最後這個完整的建制連隊,要在最關鍵的時刻留著一局定勝負的時刻使用。我更需要的是利用你們爭取來的這段時間,盡可能與周邊的部隊聯絡,以掌握整個戰局好確定出擊的時間。此刻我的通訊員,還在與周邊的部隊聯絡。」
在這個狹小的散兵坑裡,顯得很不舒服的王德耀,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更舒服一些後嗎,卻是沒有告訴李明清聯絡到了周邊多少部隊。只是將步話機拎到他前面道:「將你剛才報上去的坐標,再向前推進一點。讓身後的炮兵,在你前邊的二十米到四百米的距離之內打一個齊射。」
「小鬼子之所以靠上來之後,毫無忌諱就是吃準了咱們後面的炮兵投鼠忌器,不敢全力火力支援。可惜他們忘記了,老子身後有邱金堂那個老傢伙派出最好的炮兵觀察員。雖說不敢對整個戰場實施火力支援,但是對付你們面前的這點鬼子,還不至於太過於有什麼顧忌。」
「如果不是之前其餘的部隊,只能聽見槍聲確定不了具體位置,老子早就招呼後邊的炮兵開炮了。就是怕那發炮彈打偏了,誤傷到咱們的人。想開炮,也得盡可能的等到我摸清楚周邊我們部隊的實際情況再說。」
「現在忙乎了這麼半天,總算沒有讓我失望。雖說全部都確定不可能,但是將這幫兔崽子的大致位置確定還沒有什麼問題。奶奶的,現在打的這叫什麼仗?鬼子集中了一個大隊的兵力,把你圍住在了中間打。」
「外圍我們的一部分部隊,卻是又對他們形成了攻擊線,正在拚命的向你這裡靠攏。而在外圍我們部隊的外面,還有日軍在拚命的向他們進攻。我們一個團,他們一個聯隊,加一起參戰部隊還不到一個簡編師的戰鬥,居然分成了七八塊。」
「除了你們這裡戰鬥的規模達到了營級之外,其餘的無論是那個方向,最多不是我們的兩個連與日軍一個中隊,或是兩三個中隊規模的戰鬥。甚至還有相當一部分還是我們的單個步兵連,與日軍單個中隊之間的單挑。」
「這還沒有將那些被沖的更加零碎部隊,之前發生的小規模戰鬥算計在內。在這東西長不過十二公里,南北寬不過八公里的戰場上。我們和小鬼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亂成一鍋高粱粥了。」
「我現在都搞不清楚,我們這一仗打的是群架,還是分散開來的單挑了。媽的,好好的一場我們本來有機會的夜襲戰鬥,怎麼打成了這個活見鬼的樣子?老子這個最高指揮員,卻是連自己部隊衝到那裡去了都不知道,成了這麼長時間的光桿司令,說出去簡直成了天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