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彭定傑雖皺著眉頭,但仍舊將自己弄出的糊糊一口一口吃了下去,楊震心中稍稍的鬆了一口氣。只要能吃東西,就代表著還能堅持。楊震一直就蹲在他的面前餵著,直到他將一碗糊糊都吃光,才回去吃自己的飯。
回到自己的舖位楊震剛剛端起飯碗,卻看到已經吃完飯的小虎子正意猶未盡的舔著飯碗。看到應該沒有吃飽的小虎子,楊震歎息一聲,知道對於正在長身體的小虎子來說,就算整日裡不動彈,這不過一碗不耐餓的高粱米飯也根本就填不飽他的肚子。
楊震端起碗走到他面前,推開他的阻擋將碗裡面的飯給他撥了一半後才自己回到舖位上吃了起來。
看到楊震將他自己本來就不多的口糧撥給自己,沒有阻攔成功的小虎子站起來道:「連長,這怎麼行?就這麼一點吃的,你還要分給我,你怎麼辦?」
「坐下,吃光它。給你吃你就吃,服從命令。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是祖輩上傳下來的。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吃飽怎麼能行?我是成人,身體也結實,少吃點能受得了。」楊震的話說的很堅決,口氣中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
也許是出於一貫的服從,對於楊震的命令,小虎子沒有敢在言語。而是流著眼淚將碗中的飯一口口的吃下。
看著楊震將自己不多的飯撥給了自己的通信員,郭邴勳也站起身來將自己碗中的飯也撥給了小虎子一半,還細緻的將那一塊比大姆手指頭大不了多少的鹹菜疙瘩也撕爛放到他的碗中。
看著碗中又多出來的半碗飯,小虎子抬起頭一臉不解的看著郭邴勳這個他眼中的白狗子軍官,正要說話的時候,卻被郭邴勳制止:「你們連長說的對,你還是一個孩子,正是在長身體的時候,必須要吃飽。以後我和你們連長每個人每頓飯給你半碗。早飯他給,晚飯我給。保證讓你吃飽。我們都是成人了,一天吃一頓飽飯便可以。」
說罷拍了拍他的腦袋又道:「我們這些白狗子也不都是壞人的。不管我們之前有什麼仇恨,但在這場關係到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戰爭中我們都只有一個共同的名字,那就是中**人。為了救中國,為了中華民族,也是為了救我們自己,我們之前有什麼仇恨都拋到一邊去好,攜起手來好嗎?我們在北平戰俘營的時候不是相處的還不錯嗎?」
郭邴勳這番話無異於自我表態的話,與其是對聽他話聽得半懂不懂的小虎子說的,還不如說是對一邊的楊震說的。當郭邴勳端著飯碗走回楊震身邊的時候,對著若有所思的楊震笑了笑。他知道自己這番話,楊震聽進去了,也聽懂了。
當郭邴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已經吃完飯的楊震一邊喝水一邊狀似無意的道:「你也別怪他,去年他的父母被你們**潰退的士兵給殺死在家中。要不是我們的隊伍路過,我將他收容起來。兵荒馬亂的恐怕他早就餓死了。自身的經歷,在加上在部隊上又受了一些老兵的影響,所以才對你們如此的敵視。」
這些關於小虎子身世的事情,還是在臨下火車的時候,小虎子怕楊震真的忘記了他,再三提起的。要不一直沒有和他單獨說說話的楊震,那裡知道這些?
「你知道,我們部隊上的很多人的家人都被你們所謂的剿匪部隊殺的滿門斷絕。很多人家裡面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很多時候,你們在圍剿我們的時候殺我們的人殺的並不比現在的鬼子屠殺中國人輕多少?我們那些老根據地,被你們殺的百里無人煙的有多少?」
「你們只考慮老百姓跟我們造反,可你們考慮沒有考慮過老百姓為什麼跟我們造反?中國的老百姓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百姓,但凡有口飯吃,誰願意提著腦袋造反?」
「就拿你們四川來說吧,四川大大小小的那些軍閥為了打內戰,擴充軍隊,這稅收都預征到哪年去了,你是川軍出身不會不知道。曠古未聞糞有稅,如今只有屁無捐。民國萬稅,這些話總不該是評價我們的吧?」
「當年我們四方面軍入川不過兩萬餘人,不過兩年便發展到十萬大軍。你說這是什麼原因?老百姓為什麼要造反,民不厭其苦啊。匪過如剃、兵過如篩、官過如剃。若是不是各軍閥收刮無度,不顧百姓死活,又豈會有我們生存的空間?」
「可你也看到了,那些人收刮的錢財都用到那裡去了?造豪宅、納小,只供自己花天酒地,卻不知為改善自己部隊的裝備、訓練。一條漢陽造步槍要多少錢?就算時下最貴的比利時、德國造步槍又有多少錢?購買一支步槍的花費還不及你們那些將領一天花在妓院中,妓女身上的。你們有些將領一天扔在妓院的錢就夠裝備一個連了。」
「我聽說你們川軍的一個師長每天花在妓院中便是幾百塊現大洋,比一個大學教授一月的薪水還多。中央軍的一個師長更是一夜便輸光了一個師的一月軍餉。這樣的軍隊,就算基層官兵再有熱血又有何用?人的血肉之軀能夠擋得住飛機、大炮?」
「你們川軍大多數的弟兄手中都拿著單打一這種只能用來打兔子的步槍、或是膛線都磨沒有了的漢陽造步槍,還有那些土造的麻花手榴彈去和武裝到牙齒的日軍血戰,多少好兄弟都倒在了熱血中?抗戰出川以來,你們川軍死戰、血戰沒有少打,但戰果怎麼樣?」
「你說中央軍卡你們,不給你們補充裝備。可你們看看滇軍,同樣是軍閥,人家的武器裝備,比你們強上一萬倍,清一色的法國造機步槍。軍官素質遠比你們川軍高的多。還有桂軍、粵軍,那一個不比你們強?人家撈錢,至少沒有讓兄弟們拿著廢鐵去與鬼子搏命。」
「要知道四川向為天府之國,遠比素為邊遠之地的雲南、廣西富裕的多。我知道川軍將士悍不畏死,但那些因裝備殘破,只能拿著連刺刀都沒有,膛線都磨平了的老式步槍與鬼子飛機、重炮抗衡,以血肉之軀與敵血戰,而白白犧牲的將士會怎麼看你們這些當總司令、軍師長的?」
說道這裡,楊震看著聽罷自己的話後默然不語的郭邴勳笑道:「不過你們川軍雖內戰幾十年,將一個好端端的天府之國弄得民不聊生,但抗戰軍興以來的作為卻是讓人刮目相看的。」
「自民國二十六年川軍出川抗戰以來,川軍將士並未因裝備殘破而畏敵不前。這血戰、苦戰打了多少,恐怕要仔細算才能算的清楚。籐縣一戰,之鍾上將軍與三千川軍將士血戰殉國。廣德之戰,弼臣自殺殉國。以血肉之軀踐行了抗戰到底,始終不渝,即敵軍一日不退出國境,川軍則一日誓不還鄉的誓言。可謂是鐵骨錚錚,在強敵面前不失中**人的本色。
「對於你們川軍從抗戰開始到現在在戰場上的表現,無論任何人,只要有些良心,他還是中國人的話,便只能有二字評價『壯哉』。」
「過去的怨恨歸怨恨,國難與家仇孰輕孰重我們還是明白的。為了打鬼子,救中國,我們願意與任何人攜手並肩作戰。度盡波劫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就像是你哥哥說的,不論以前我們是那一個陣營的,在外敵面前我們都有一個名字:中**人。殺敵報國是我們的使命,也是我們的光榮。好男兒恩從國家,戰死沙場始是衷。」說道此處,楊震微笑著將手伸向了郭邴勳。
還沉寂在楊震話中的郭邴勳看著楊震伸過來的手微微一愣之後,也沒有在猶豫的將手與楊震緊緊的握在一起道:「殺敵報國,萬死不辭。就像你說的那句話一樣,不拋棄、不放棄。倭寇未除,山河未復,絕不返鄉。如果還有一次機會,無論在艱難險惡,我也不會再放下手中的武器了。相信我,我們川軍戰鬥力雖差了些,但是打鬼子從不含糊。論犧牲精神,絕不輸於你們十八集團軍。」
如果說之前的握手是相互鼓勵共度眼前難關的話,那麼此刻二人的握手便是真正的榮辱與共,生死相許。兩個人的手正緊緊握著的時候,一隻大手沒有打招呼便也攥了上來。兩人轉頭一看,正是彭定傑在小虎子的攙扶之下,走了過來。
彭定傑微笑著看著二人道:「二位在這裡桃園結義商量一起怎麼打鬼子,怎麼能不算上我一個。抗聯的兵雖不多,也出了幾個敗類,裝備與鬼子也是沒有辦法相比,但說起打鬼子,沒有孬種。」
看著微笑著看著自己二人的彭定傑,楊震沒有猶豫將另外一隻手緊緊的攥住彭定傑按在自己與郭邴勳緊握著的雙手上手道:「休戚與共,不離不棄,堅決與鬼子血戰到底,誓用倭寇之頭顱祭奠我中華無數先烈之熱血,」
聽著楊震的話,郭邴勳與彭定傑同時語氣堅定的道:「休戚與共,不離不棄,堅決與鬼子血戰到底,誓用倭寇之頭顱祭奠我中華無數先烈之熱血。」三個人的手緊緊的攥在一起良久才分開。
分開之後,楊震微笑著對彭定傑單獨伸出手道:「彭兄,這下相信我們不是前來套你口信的特務了?我們先自我介紹一下,楊震,十八集團軍第一二九師連長。
「說起十八集團軍,你也許並不熟悉。但說起另外一個名字,你既是抗聯的想必應該聽說過。在民國二十六年前,我們十八集團軍還有一個名稱,叫做中國工農紅軍。而我們一二九師便是由原來的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的部隊改編而來的。」
說罷,楊震又指了指一邊的郭邴勳道:「郭邴勳,**第四十一軍上尉參謀,法國聖西爾軍校高材生。」
聽到楊震說起自己部隊在七七事變前另外的一個名字,彭定傑的眼睛不由的一亮,又一次緊緊的抓住了楊震的手,激動的甚至有些語不成聲的道:「你們真的是關內紅軍改編而來的?太好了。我們與黨失去直接聯繫已經數年了。除了偶爾能通過莫斯科的中央代表得到中央一點消息之外,什麼都不知道。」
「為了打通與中央的聯繫,我們抗聯在南滿的部隊發動了兩次西征,試圖打通與關內的聯繫,可惜都失敗了。真沒有想到,這次會在這裡,鬼子的憲兵隊中遇到了中央的人。」
看著泣不成聲的彭定傑,楊震搖搖頭道:「我不是中央的人,只是十八集團軍中普通一員而已。不過你放心,等我們出去,我一定會想辦法建立與中央的直接聯繫的。不會再讓你們孤軍奮戰。相信我,一定會做到的。而我們一定會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