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若凡所考慮的問題,實在有些不智,她卻是忘了這時候已經不是她想走就能走的。
按理說李若凡的大後方是絕對安全的,在山海關,她駐紮了五萬軍馬,五萬精銳的蒙古鐵騎,雖然未必能攻城拔寨,卻也絕對不是什麼人都能招惹。
況且大明邊疆各鎮的軍馬不少抽調去了京師,剩餘的守住他們的軍鎮都吃力,哪裡有氣力去攻奪山海關。
可是李若凡還是想錯了。
此時是七月。
七月海面平靜,在錦州海面亦是如此。
隨著航運的發達,使得從廉州至錦州的航路只需一個半月的時間,這個時間不算少了,不過現在已經距離蒙人入關兩個月,就有大批的楚軍在這裡登陸,兩個月的時間,從組織到籌措,再到近八萬的楚軍登上戰船一路北上,這個速度已是極限,而現在,這些精兵出現在了這裡。
錦州沒有適合停泊的港口,於是大批的楚軍不得不靠近近海之後用小船登陸,錦州當地官員旋即迎接這批遠道而來的客人,楚軍並沒有停留多久,隨即便向著百里之外的山海關進發。
依靠官道,這這裡到山海關只需兩天時間,若是強行軍,至多也不過一天半。
山海關的蒙古守軍一直關注著關內的局勢,卻從來沒有想到遼東方向會出現敵情。因為遼東的明軍在奴兒干都司一帶受到了一支蒙古騎軍的騷擾和牽制,早已是疲乏不堪。況且要讓他們來攻打這座囤積了足有五萬蒙軍的關隘,諒他們沒有這個膽量。
可是他們卻是錯了,楚軍是在夜裡出現在山海關下的,他們並不急於進攻,而是做好了一切準備,隨即開始放炮攻城。
因為來的倉促,所以帶來的火炮並不多,只有數百門,可是對付山海關卻已經足夠,數百門楚國最新式火炮一齊發射。立即把關內的蒙軍嚇了一跳,楚軍火炮中最讓人生畏的是滾油炮,這種火炮會在表面塗上一層層的火油,炮彈的亦是空心,裝填了火油,一旦擊發而出,發射出來的鐵球立即燃燒,砸入關內之後,稍稍遇到易燃物便能迅速將其引燃。
更不必說。這關隘乃是蒙軍的糧倉重地,薊縣一帶所需的馬料都是囤積在這裡。經過這裡中轉之後,再運輸到薊縣去,關內的馬料遇火即燃,片刻功夫之後,關內便是火光沖天,漫天的煙霧滾滾升騰。
關內的蒙軍自然是倒霉到了極點,就算不被燒死,只怕也要被熏死,於是不得不倉惶而出。到現在,他們都還沒回過勁來,只是步行的步行,騎馬的騎馬相互踐踏著打開關門,蜂擁而出。
若是裡頭守衛的是明軍,是絕不可能做這種蠢事的,明軍善守。知道打開關門的後果,可是蒙古人不一樣,他們習慣了四處衝殺,對於如何守城相對明軍來說差不多等於是弱智的水平。
他們一出來。外頭已經列好了隊的楚軍便開始放火銃了,一排排青煙在隊列中冒出來,炒豆一般的火銃聲辟啪作響,再加上早已佈置好了的拒馬,蒙軍更加混亂。
這一場戰鬥進行了一夜,一夜之後,火焰熄滅,楚軍順利入關,順便斬殺了上萬的蒙軍,押解了兩萬多的俘虜,他們並沒有南下,而是控制住關隘,然後讓工兵們修葺工事。
山海關算是徹底宣告重新回到漢人之手,而這裡,正是蒙古人的回家的路,山海關就好像酒瓶的塞子,原本塞子被人拔開,將水倒進了瓶子裡,現在卻又被人蓋上,二十餘萬蒙古大軍就成了瓶子裡的水。
更可怕的是,蒙古人不是水,水是不需要吃喝的,水也不需要供養大量的戰馬,楚軍不但堵住了他們的退路,而且還斷絕了他們的補給線。
戰報還沒有傳到薊縣,其實從山海關來的敗兵就已經抵達了這裡,聽到這個消息,整個蒙軍一片哀鴻。
他們原本在戰事不利的情況下就已經有了思鄉之情,現在後路被人截斷,補給被人斷絕,再這樣下去,只會被人困死、捂死。
李若凡大驚失色,她在大漠數年,打過許多仗,往往都是以少勝多,總是以寡擊眾,可是這樣凶險的情況她卻是第一次遇到,她清楚,一旦他們返身去攻打山海關,想打通他們的退路,身後的數十萬大軍便會尾銜追擊而來,到了那時,前路是城樓上以逸待勞的楚軍,身後是數十萬明軍,兩面夾擊,死無葬身之地。
而李若凡若是繼續在這裡耗下去,她也是耗不起的,沒有糧食或許還可以去搶,沒有了馬料戰馬就要生病就沒有氣力,甚至會餓死。沒有了戰馬的蒙古鐵騎不是猛虎,只怕連病貓都不如。
留又留不得,退又沒有退路,只是短短一夜的功夫,蒙軍的頭上就已經蒙上了一層陰影。
李若凡咬著唇,一人躲在大帳裡思考,現在已經是山窮水盡,她必須立即做出決斷,否則一切都已經完了。
猶豫再三之後,李若凡把朱厚照請了來。
朱厚照在大營裡頭是順風耳,別看他是大明的皇帝,居然能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幾乎戰場上的所有消息,他的耳目都很靈通。
此時的朱厚照大是痛快,爽極了。
不過身為俘虜,必須的俘虜覺悟還是必須有的,在來之前,劉伴伴就已經再三叮囑他,一定要愁眉苦臉,絕不能笑,陛下一笑,或許那蒙古汗不能拿他怎麼樣,畢竟陛下是尊貴之軀,可是人家要是發怒,奴婢可就完了。
由此可見,劉瑾這死太監還是很聰明的,能在京師做攪屎棍,沒有幾把刷子怎麼能行?
朱厚照禁忌劉伴伴的話,於是做出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就像自己死了最心愛的馬一樣。
李若凡咬牙冷笑:「你愁眉苦臉做什麼,不是正好稱了你的心嗎?」
朱厚照憋著臉道:「此言差矣,朕其實……其實很難過,朕與你們朝夕相處,多少也有感情,就像朕和朕的愛馬一樣,眼見它要將死,自然不免依依不捨。」
李若凡覺得話裡有刺,可是這時候她也計較不了這麼做,冷著臉道:「既然如此,那麼就有勞陛下作書一封,下令柳乘風立即議和。」
「議和?」朱厚照頓感不妙。
李若凡淡淡道:「自然是議和,我蒙古鐵騎回到大漠,陛下也回去做你的皇帝,不過這一趟我們是客人,你們漢人太不懂待客之道,居然燒掉了我們許多的糧秣和馬料,所以必須給予賠償,這一點,陛下想必沒什麼意見吧?」
朱厚照氣呼呼的道:「朕又沒請你們來,你們不請自到,舞刀弄槍的,也算是客人?」
李若凡裝不下去了,語氣柔和的道:「不管怎麼說,本汗總得給下頭一個交代。」
朱厚照冷笑:「朕就不需要向朕的臣民一個交代,這封書信,朕是萬萬不會寫的,你們另請高明吧。」
他語氣堅決,不肯妥協。
李若凡道:「既然如此,那麼就不索要賠償,你們放我們出關,我們便將陛下送回,從此以後各不相欠,老死不相往來!」
「還有,具體的事宜,本汗會去親自和你那柳師傅談,讓你的柳師傅做好準備,迎接貴客。」
朱厚照道:「小心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李若凡不禁笑了,道:「有陛下在營中為質,本汗有什麼可擔心的,這大明朝什麼地方不可以去,便是本汗現在去北京城,只怕也無人敢阻攔。」
朱厚照冷哼一聲,隨即道:「你不知道柳師傅是什麼人,他現在好不容易圍堵住了你們,豈肯輕易放你們走?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李若凡冷淡的道:「可是他必須顧忌陛下,若是他不答應這個條件,你認為他如何向你們的太后交代?」
朱厚照晃晃腦袋,想到張太后不禁咋舌,讓他現在灰溜溜的回去,他居然心裡有些不捨,其實何止是不捨,主要是因為心裡懷著畏懼,他可以想像到,自己灰溜溜的回到京師之後,張太后對他的責怪,柳師傅對他的同情,還有滿朝文武對他的那種表面恭敬內心鄙視。
朱厚照最受不了別人責怪,也討厭別人同情他,更厭惡有人對他生出鄙視。想到這裡,朱厚照頓感頭痛,他甚至隱隱在期盼,這場戰爭為何不多延續一些日子。
此時的朱厚照就像是個逃學的學生,明明在外頭又苦又餓,卻偏偏不敢回到學校去面對。
他還是個孩子……
「時間不多,你不要耽擱,立即動筆寫吧,本汗會把你的信先送去,明日再去明軍大營與你那柳師傅細談,你呢,這幾日乖乖留在營中,一旦談妥,你我就要分別了,但願來日還能再見。」
朱厚照歎歎氣,只得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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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