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
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之中,柳乘風慢條斯理的道:「況且那變法的章程本王也曾細細推敲吧,真是針對時弊,洞察世情,個個都是對症下藥,其實皇上的詔書中說的沒有錯,國朝百年,諸病纏身,今日不改,明日遮掩,則假以時日,小疾演化成了不治之症,再到那時便真的悔之莫及了。」
柳乘風咳嗽一聲,正色道:「陛下字字珠璣,本王便是瞎子聾子也能看出陛下整肅朝野的決心,本王還記得章程中有這麼一條,說是凡有貪贓之官吏,廠衛皆可不經有司審問,不經上奏,廠衛便可直接拿人提刑,諸位……這便是雷霆雨露了,陛下對廠衛如此信任有加,對贓官又如此不予情面,依本王看,變法之後不出三年,這渾濁世道即可清明。」
柳乘風說到的這一條,其實就是用來打擊官員的手段,但凡發現蛛絲馬跡,廠衛就有提刑的權利,這是何等的恐怖,須知按變法的意思,廠衛可是由內廠督管的,劉瑾特意在變法中添加這麼一條,其實就是借此排除異己,想想看,但凡有和他對著干的,直接就可以派遣廠衛去拿人,這是何等的恐怖?
可是柳乘風突然提出這麼一條,教人一時摸不著頭腦。
緊接著柳乘風啪的一下趴著桌案長身而起,臉色冷峻的道:「說來說去還是這麼一條,皇上要變法,本王極力贊成,本王聽說東西二廠現在也是紛紛以實際行動貫徹變法精髓,錦衣衛也絕不能落於人後,盡忠報效的時候到了,若是再懈怠,如何對得起這浩蕩皇恩,對得起宮中托付?陳指揮使,你這般下去可不成,本王聽說自變法之後,錦衣衛竟是沒有搜查出一個贓官,這怎麼成,當年本王主掌錦衣衛的時候,那時是何等的盡忠效命,多學學本王。從現在起,緝事司暫時要抽調出一些閒員出來,錦衣衛的校尉全部要出動,要做到如影隨形,做到捕風捉影,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能放過一個蠢蟲,皇上要肅貪,錦衣衛就要做先行者,不可讓東西二廠搶了風頭。」
「可是……」陳泓宇想要爭辯,柳乘風卻是冷冷的打斷道:「可是什麼?沒有什麼可是,皇上的旨意都出來了這麼久,變法的時日也已經不短,你還有什麼可是的?方纔的話,你沒有聽清嗎?」
陳泓宇等人只得硬著頭皮,道:「下官遵命。」
柳乘風臉色才緩和下來,坐回位置上,風淡雲清的道:「要緝拿不法的官吏,就得先從六部開始著手,本王聽說,兵部有個新的來尚書,還有下頭的那些什麼主事人員,似乎都不太乾淨,說句難聽點,莫說是六部,就是內閣裡頭,又何嘗沒有一些竊國大盜,要徹查,不要有什麼顧忌,你們可是皇差,是奉旨行事,不要怕惹到什麼大人物,就算惹到了,皇上那邊不管,本王也不會袖手旁觀。」
這句話聽上去似乎沒什麼問題,可是仔細一琢磨,這屋子裡坐著的人紛紛頓悟了,兵部一個新來的尚書,兵部確實新來了個尚書,據說是劉瑾劉公公的人……還有下頭那些……
陳泓宇眼眸一亮,忙道:「殿下英明。」
柳乘風夾了一片菜放入口中咀嚼,待食物下嚥,才慢悠悠的道:「是皇上英明,若不是皇上要整肅貪瀆,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又怎麼會有你們盡忠效命的機會?好好做事吧,本王給你撐腰。」
緊接著又是閒談吃酒,大家絕口不再提變法的事,柳乘風興致高昂,連吃了不少酒水竟是有些微醉,一股醉意湧上心頭,隨即便起身離座,在一隊護衛的擁簇下打道回府。
陳泓宇等人卻是抖擻精神,直接到了一樓的大堂,恰好大家都在,陳泓宇也省的重新召集人手,拍了拍掌,將這些放浪形骸的錦衣衛、緝事司、新軍骨幹們吸引過來,隨即沉著臉道:「酒也吃夠了,飯也吃飽了,現在開始幹活,所有人點個卯,本官在這交代差事,隨即諸位便各回自己的衛所召集人手準備辦差,皇上要變法,楚王殿下極力擁護,本官也是忠心贊成的,錦衣衛要做出點樣子出來,緝事司要抽調一些人幫閒,還有新軍也要隨時準備,以防有人狗急跳牆,內東城千戶所王翔在不在?」
人群中與人高呼一聲:「卑下在。」
陳泓宇神采奕奕的負著手:「立即帶人封鎖內城的街道,開始盤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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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樓那邊還在慷慨激昂,不過柳乘風顯然已經過了慷慨的階段,他帶著醉意回到府邸,回到房中時才發現這裡竟是孤零零的,公主進了宮,朱月洛和溫晨曦又遠在廉州,他呆呆的坐了一會,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自己太壞了,總是教自己的徒子徒孫做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明日之後,只怕這京師又要地震了吧。
這時有個侍女進來,端著銅盆裡的溫水來給柳乘風淨臉,柳乘風帶著幾分醉意,斜了這侍女一眼,見這侍女竟也頗有幾分姿色,雖不是不可方物的美女,卻也與幾分小家碧玉的情調,他噴吐著酒氣靠近她,笑吟吟的道:「你叫什麼名字?」
侍女帶著幾分膽怯,紅著臉道:「奴婢月娥。」
「月娥……月娥下凡寒宮開……好名字……你來侍寢吧,情願嗎?若是不情願,本王放你走。」柳乘風一邊說,一邊已將手攬住了月娥的纖腰,嘴巴已是湊過去,堵住了月娥的櫻桃小嘴。
他已是藩王,有些事倒也看得開,偶爾出來尋些香艷也算不得什麼,不過畢竟家中有三個嬌妻,大多數時候也還矜持,只是今日微醉,頗有些放浪了。
此時柳乘風還臥醉在美人鄉中,卻哪裡知道京師在這個時候已經雞飛狗跳了。
整肅貪瀆既然是要當作頭等大事來抓,那自然是不能怠慢,錦衣衛人手極多,比之東西二廠加起來還要多個數倍,再加上又有緝事司幫襯,有新軍坐鎮,當天夜裡,無數的錦衣校尉一隊隊的提著燈籠,開始拿著名單去砸戶破門。
這些個名單,是陳泓宇挑揀的,兵部就有幾十個人,除此之外戶部、禮部、刑部都有若干,那順天府也有幾個,甚至連御史台的御使也是不少。其實錦衣衛平時雖然不動聲色,可是哪家官員是什麼背景,背後又是誰做靠山,哪個不是打聽的清清楚楚,而陳泓宇所擬定的這個名單,絕大多數居然都是最近提拔上來的官員,最多的就是兵部和吏部,劉大夏和馬文升二人致仕之後,留下了許多的空缺,紛紛由人填補,不過這些人還沒得瑟多久,大禍就來了。
這兵部尚書叫商史,名字倒是生僻,可是這時候,他家的中門就已經被窮凶極惡的校尉們破了,隨即潮水般的校尉湧進去,幾個門房也巡夜的府中護衛要阻攔,立即便被明晃晃的錦春刀架住了脖子,黑暗中有人大叫:「瞎了眼嗎?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得罪了尚書大人有什麼吃不了……」
緊接著便是拳頭入肉的聲音和悶哼聲,回答他的聲音更加囂張:「找的就是尚書,都已經東窗事發,竟還敢口出狂言,諸位兄弟,姓商的在天津兵備道任職時貪婪成性,不知貪瀆了多少銀子,我等依照皇上頒布的新法,奉錦衣衛都指揮使大人之命前來捉拿此人,都給我仔細的搜,大人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誰敢頑抗,殺無赦!」
「是!」
一盞盞燈籠提起來,無數人便如狼似虎的朝著府中後院衝殺過去,中途竟是有什麼親族想要阻攔,校尉也不客氣,一刀結果了性命,頓時府中大亂,哭聲震天。
那商史連外套連衣衫都沒有,便赤條條的被人從被窩中提出來,他羞憤交加,大叫道:「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王法了,本官是兵部尚書,是國朝二品大員,瞎了你們的狗眼……刑不上大夫……真真斯文掃地……我要見焦芳焦閣老,我要到劉瑾劉公公面前自辯……」
迎面過來,是一個錦衣衛百戶,說來也可笑,堂堂兵部尚書,原本在他眼裡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連看都不會看一眼,可是今時今日,這百戶卻是朝赤條條的商史一笑,露出了滿口的黃牙,這也沒辦法,柳乘風固然注意個人衛生,可是他這些徒子徒孫未免就有點不太潔身了,百戶什麼都沒有說,迎面過去就是給商史一個耳刮子,呵斥道:「叫什麼叫,老實一點。」
「來,押入詔獄待審!」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