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欽差大人的細則裡說得很明白,天色不暗下來,這操練就必須繼續進行下去。」
楊讓毫不猶豫地回答,在這一點上,他從不討價還價。
那隊官見狀也就不再勸說,連忙點頭稱是,怏怏地去了。
這炮擊一直持續,倒是有一群人出現在陣地上,讓人覺得有些意外。
這些人雖然也穿著軍服,但是他們的軍服和別人不太相同,與其他人不一樣的是,他們還那著木簡和筆穿行於各處,這裡看看,那裡又看看,有時會和隊官們對話,這些隊官對他們倒也客氣,之間的對話也很新鮮。
「大人,這滑膛炮有問題嗎?」
「倒是有不少,裝填起來太麻煩,尤其是火藥,原本採用你們的火藥包填充進去,確實比從前便捷了不少,可是威力卻沒有散裝的大了,還有開花炮那邊,問題也是不小,一炮下去,炮管都燒紅了……」
這一番番埋怨似的口氣倒是沒有讓這些奇特的人顯出什麼尷尬或者是不滿的表情,他們很是認真地拿著筆在木簡上書寫著記錄,把隊官們所說的一些缺點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將問題和原因統統標注上,隨即再將這木簡小心地收藏起。
這些人便是傳說中的火器作坊的人,在大明朝,火器作坊是不允許隨意建立的,唯有一個地方允許,那便是廉州,因此整個廉州擁有大大小小的火器作坊數十座。不過就算在廉州,對火器作坊的監管也很嚴格,並不是什麼人想要籌建就籌建,在作坊裡頭還有錦衣衛和官府進駐,以保證這些作坊會嚴格遵守朝廷的一些規矩。
這些作坊多是大商賈籌建,所耗的資金很大。當然,他們的利潤也是極大。他們的收益主要是分為兩種,一種是對藩國們的銷售,由於南洋紛爭極多。因此各國爭先搶購,外銷的價格本來就高昂無比,油水豐厚。算是火器作坊最大的一個財源。
至於第二條財源,則是新軍和商隊的採購了,尤其是新軍這邊,一次採購便是百門以上,利潤也是極大,再加上火藥和炮彈的消耗,這些都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可是要接下這麼大的生意卻不容易,新軍的火器雖然不在乎銀子,卻必須要求火器優良。你的火炮比別人的射程遠,比別人的精度高,比別人的威力更大,才能夠從新軍手裡接下巨額的訂單,可若是處處不如人。那就只能望洋興歎了。
因此,滿足新軍的要求成為了幾乎所有火器工坊的目標,新軍需要什麼,又要改良什麼,這些都是不容忽視的。只有比別人的火器更先進,才能吃下這塊肥肉。於是乎,一個特殊的群體誕生了,這些人從尋常的工匠中脫穎而出,對火器的原理極為精通,他們享有極高的薪水,漸漸和尋常工匠有了區別,他們做的事不再是按部就班的鍛煉鋼鐵和鑄造炮管,而是從中跳了出來,專門對火炮進行改良和設計,他們是人人爭相競聘的對象,幾乎每個人都是各個工坊中的靈魂人物。
只有比別人更精準、威力更大、射程越遠才能打倒對手,這些人所做的就是這個,無論利用什麼辦法,採取什麼手段,他們必須比別人更加高瞻遠矚,擁有比別人更高的智慧。
雖說這年頭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可是漸漸的,因為市場有了需求,這些人的社會地位已經大大的提高,尤其是在江南、廉州等地,他們拿的薪水往往是讀書人的十倍以上,鮮衣怒馬,四處有人奉承,已經成了人人稱羨的對象。
在炮兵陣地裡來回穿梭的就是這種人,這一次所謂的操練,說是操練新兵,對這些人來說又何嘗不是一次發現問題,尋找解決辦法的機遇,因此他們隨軍而來,並且得到了欽差大人的准許,既觀摩火器所發出來的震撼威力,同時也希望在實戰中尋出火炮所需改良的方向。
問題出在哪裡,就解決哪裡,直到更遠,更精,更強。
在利益的驅使之下,這些人顯得比別人更加認真,他們一邊在腦子裡思考,利用自己對火器的各種理解來解決出現在出現的問題,甚至是突發奇想,想到根治問題的辦法,等到他們完畢了這些資料,戰爭結束之後,他們又會回到自己的工坊裡,在東家的支持下有針對性的進行一次次的實驗,為製造出更加精良的火器做好準備。
對於這些人,武官和老兵們都是很為尊重的,畢竟這些人的突發奇想成就了他們手中的利器,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往往對火炮很是精通,哪裡出了問題,他們都能立即為炮兵營指出來,甚至一些炮兵營的武官制定戰術時,都需要他們口中吸收一些經驗。
對城外的炮兵營來說,這或許只是一次演練,可是對城內的叛軍來說,這卻是一次撕心裂肺的折磨,這種被動挨打的滋味可不好受,幾個時辰下來,在不間斷的輪番炮擊之下,守軍已經死傷了上千人,更重要的是城牆上已經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缺口,再厚的磚石,想來也阻擋不住這攻城利器的發威,尤其那隆隆的炮聲,還有那炮彈如流星一般落下的震撼景象,留給了守軍太多的陰影。
可是寧王這邊卻又不能讓這些守軍從城頭上撤下來,在炮擊之下,撤下守軍固然能減少傷害,可問題是假若一旦守軍撤離城牆,而官軍大舉攻城呢?
因此就算是損傷極大,朱鈞覲也不敢冒這個風險,而是咬著牙拚命督促武官們把想要撤下來的軍馬重新趕回去,甚至以軍法的名義當場斬殺了幾個逃兵也在所不惜。
決不能後撤,一旦後撤就等於是徹底將南昌送給了官軍。可是不後撤就是被動挨打,整個南昌上下,到處都是對寧王的怨言,若說從前有不少人對寧王還懷著一些愛戴,可是現在寧王這種驅使人去做靶子的命令終於把大家惹怒了,不過大多數人仍是敢怒不敢言,倒是在傍晚新軍的操練結束之後,整個南昌城外安靜下來,寧王則是召集各營的叛將商量對策,有幾個叛將壯著膽子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王爺,官軍火器犀利,今日一戰,我們未傷他一人,而咱們的損傷卻高達千人,現在全軍上下已是士氣低迷,無人再敢近城牆一步,便是城內的百姓也已經流言四起,驚恐莫名,若是再戰下去,官軍只是一味地用火炮攻城,只怕……只怕……」
寧王朱鈞覲冷冷一笑,此刻的他再也沒有了從前的氣度,很明顯,他也開始害怕了。在失去兒子之後,在突襲失利之後,在眼睜睜看到了新軍的實力之後,朱鈞覲顯然再也沒有了多少的底氣,他現在才知道,自己充分準備的這些所謂防務和工事在官軍眼中竟是不堪一擊。其實這些人提出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眼下這個局面,官軍破城只是時間的問題,而且白日的炮戰留給大家的震撼實在太大,他們雖然知曉火器運用起來能發揮極大的威力,可是只有見到這種萬炮齊發的場景,才讓人真正看到了火器的威力,這種威力宛如山崩地裂,已經不是凡人所能抵擋了。
若是他們知道城外的官軍不過是在操練,真不知該如何作想。
其實何止是這些人生出了畏戰之心,便是朱鈞覲又何嘗不是如此?他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原本以為自己能摧枯拉朽,結果是諸一敗塗地,後來他又自信自己能憑藉著堅硬的工事負隅頑抗,可現在看來,所謂的工事和紙糊的也沒什麼兩樣,只是現在,朱鈞覲又能有什麼選擇?
「只怕什麼?」朱鈞覲注視著說話的人,冷冷地道。
「只怕……只怕……南昌遲早城破,官軍殺入城中,王爺性命不保,而小人們也……所以小人請王爺開恩,歸降朝廷,而朝廷畢竟會念及王爺宗室之軀,定會從輕處置……」
這句話說出了不少人的心聲,負隅頑抗是妄想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倒不如投降,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王爺,趙將軍說的是,既然窮途末路,倒不如索性歸降朝廷。」
「對,便是看在千千萬萬個南昌百姓的份上,也不能再頑抗了啊。」
殿堂之中,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來,這些人見有人做出頭鳥,自然也都願意跟著附和,希望能博得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朱鈞覲的臉色大變,隨即不禁猙獰起來,他的目光狠狠瞪著這些意志不堅的部屬,隨即冷冷地道:「來人,將這些人統統拿下!」
在殿外的都是寧王的心腹護衛,對寧王言聽計從,寧王一聲令下,便立即衝進來數十個帶刀護衛進來,大喝一聲,將這些站出來的文武紛紛緝拿起來,於是滿殿之中便又響起告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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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