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風呆住了,張皇后倒也是異想天開,居然連這個都想得出來,這哪裡是李代桃僵?這事兒放到了後世,那就是截胡。
其實這種事,坊間也沒有發生過,用民間的說法就是搶親,比如某家定了親,新娘子接回去,還沒有拜堂,卻已被人截了,生米煮成了熟飯,婦人家裡那邊就算不願,最後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下這門親事,這樣的事在各府各縣時有發生,雖然為達官顯貴所不齒,卻也算不得什麼。
而搶親的唯一好處就是,婦人的名節可保不失,就算你與某人定親,最後被人搶了,拜堂成了親,誰也不會說什麼。張皇后從前也算是平民出身,多半也是從搶親上頭得到了啟發,才出此下策。
在張皇后看來,柳乘風這個人固然是什麼都好,可是唯一不好的地方還是有婦之夫上,可是眼下事情緊急,宮裡哪裡去尋個品性好的少年俊彥來?全天下又都翹首盼著公主殿下下嫁,那麼這個柳乘風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人又聰明,如今又是公爵,更重要的是和宮裡親近,想必也不會怠慢了公主,雖然有時候沒頭沒腦,喜歡做些聳人聽聞的事,其實也……也不算什麼大毛病,臣子這東西是好是壞,其實都出自於帝心,這就好像古時有個寵臣摘了蔬果先咬一口送給君王一樣,得寵時君王會樂於接受,甚至還認為這是寵臣忠心的表現,你看,這傢伙嘗到了甜頭才讓給我吃呢,真是忠心耿耿。可要是換做其他人先嘗了再送給君王吃,只怕就未必能這樣想了,多半是勃然大怒,這混帳東西,居然敢讓朕吃他的口水。
柳乘風也是一樣,他做的事有時候出格了一些。可是他在宮裡的地位擺在這裡,宮裡往往不會責怪他,反而會覺得他這是忠心耿耿,盡心盡責的緣故。換做是別人,早已送去了南京打發他一輩子不要出現了。
因此柳乘風的那點缺點,在張皇后看來其實算不得什麼,此時她頗有一些像是個要掉落懸崖的人,抓住了柳乘風這最後一棵救命稻草。此時看柳乘風自然是覺得越看越可愛,可愛到了極點。
「柳乘風,事情不能再耽誤了,江府那邊,你立即去一趟,速速帶著迎親的隊伍來迎親。萬萬不能耽誤,本宮也知道,本宮有對你不住的地方,望你能夠體諒本宮的苦衷。」
張皇后甚至連皇上的意見都沒有問,就直接拍了板,而朱佑樘此時還在猶豫,他和張皇后不同,張皇后有過平民的經歷,對這事兒還看得開。他畢竟是天潢貴胄。乍聽之下覺得張皇后的安排有些破天荒,可是轉念一想,眼下除了這個辦法,似乎暫時也想不出更好的了,因此只能幹坐著,一聲不吭。
柳乘風卻是苦笑,道:「公主迎了回來,可是要送去公主府嗎?」
柳乘風這個問題問得有些討價還價之嫌了,按照規矩。這公主嫁了人。除了第一天是在夫家裡過夜之外,便是要搬到公主府去的。駙馬想要相見,需要宗令府那邊遞個條子,宗令府那邊同意之後才能去一趟,而且還不能過夜,就像妾室一樣,一般只准許在臥房裡呆一個時辰,隨即就得滾蛋。而在大明這種社會風氣之下,你一個駙馬,若是見公主或者是去尋公主行房太過頻繁,人家肯定覺得不妥,一幫子當官的捏著你的褲腰帶子,這些當官的還是一群腐儒和讀書人,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
柳乘風現在要談的就是這個,要他娶可以,他也沒有意見,問題是,得娶回家去,既是一家人,就得住一起。
朱佑樘顯得有些不悅了,正要說話,張皇后卻是嗔怒地看了她一眼,她微微含笑道:「公主府這個事可以商量的,其實此前那個公主府,本宮就覺得並不好,那還是成化年間修建的,陰氣太重,只是這公主自然要呆在公主府裡,不過嘛,得另覓新址修建,倒不如這樣,就在廉國公府邊修建吧,就這麼定了。」
說起變通,朱佑樘確實是比不上張皇后,張皇后這個主意確實不錯,公主府就修在廉國公府邊上,到時候你姓柳的是不是開個小門把公府和公主府連通起來,無視不無視那宗令府的禁令,那是你的事,宮裡不干涉,這也等於是給了柳乘風便宜行事的便利。
柳乘風聽罷,卻還坐著發呆。
張皇后只得問他:「為何還不快去?」
柳乘風愣了一下,道:「微臣還是覺得不好,名不正言不順的,就好像做賊一樣,這樣的事做出來是會被人戳脊樑骨的,娘娘,這公主脾氣不是很好,假若有一日她發了脾氣跑來娘娘這裡告狀,那我堂堂九尺男兒豈不是還要看她的臉色行事?再者說,我已有妻子,若是她在家裡拿大,誰又制得住她?咱們大明朝最重的是禮法和尊卑,要想家庭和睦,得要分清尊卑才好,微臣又沒有管公主的權利,到時候莫要鬧到內府不和,雞飛狗跳,那就遭了。」
張皇后冷笑,柳乘風這傢伙是鹹魚翻身了,想來講條件了,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家女兒什麼性子,她豈是不知?太康公主什麼都好,就是脾氣不甚好,連她這做娘的都管不住,這柳乘風的擔心不是多餘的。柳乘風無非是想把事說清楚。
張皇后咬咬牙,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若是公主有不對的地方,你這做駙馬的自要管教,柳乘風,現在要到午時了,你若是再耽擱,耽誤了大事,本宮可不饒你。」
話說到這份上,柳乘風自然不敢再說什麼了,忙道:「是,微臣遵旨。」
柳乘風如一陣煙一樣跑了,正心殿裡頭朱佑樘和張皇后不約而同地呼了口氣,這一對老夫老妻相視一眼,俱都苦笑,張皇后啟齒道:「陛下,眼下也只能如此安排了,臣妾真是瞎了眼,竟是輕信了那江炳,差點耽誤了咱們朵朵的終身大事,實在萬死,請陛下恕罪。」
朱佑樘道:「你為人蒙蔽,朕難道不是嗎?也幸虧發現得及時,哎,不說也罷,只是柳乘風畢竟是有婦之夫……」
張皇后道:「就算是有婦之夫,那也比取消了婚禮好,一個女子,哪有一輩子辦兩場婚事的,無論過門沒過門,這都是壞名節的大事,臣妾寧願讓柳乘風把公主接過了門,讓天下人來笑話咱們天家,也不願取消了婚禮,讓天下人取笑朵朵。」
她這一番話倒是頗受朱佑樘的認同,堂堂公主,一生只能嫁一次,絕不能進行兩場婚禮,否則就是壞了名節,從此都抬不起頭來。
朱佑樘撫案,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說罷,又是一聲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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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這邊,已經是亂成了一鍋粥,一開始大家還以為新郎官躲進了內府,可是隨著時間推移,迎親的時辰早就到了,可是到現在還沒見江炳出現,這算怎麼回事?就算是尋常百姓家,這種時辰也是萬萬不敢耽誤,現在可是迎娶公主,這人膽子也是真大,居然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
到底出了什麼事,大家紛紛揣測,只是江府內院的人對此事很是忌諱,竟是一個也不敢亂說話,所以大家說來說去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眼看就要過午時了,迎親的隊伍沒見新郎自然還得繼續等下去,而賓客們肚子空空如也,酒席因為公主還沒迎回門所以也沒有擺出來,因此大家只得餓著肚子繼續等候,越等越是滿腹的牢騷,偏偏這是天家嫁女,就算有天大的不滿,誰也不敢表現出來,臉上還得掛著笑,陽奉陰違地說幾句奉承的話,讓人哭笑不得。
到了午時二刻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已經預料到江炳出事了,至於出了什麼事雖然不知,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掉鏈子,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情,大家等得口燥舌燥的時候,外頭終於有人來了,說是新郎官到了。
這消息傳來,幾乎所有人都不禁霍然而起,紛紛站到庭園那邊,看著連接內府的月洞臉上滿是希翼,不管怎麼說,到了就好,至少還有個盼頭,不是?總比懸在心裡七上八下的好。
不過大家等了許久,也只是聽到雷聲響動卻不見下雨,月洞幽森,裡頭確實一副有動靜的樣子,可就是不見人出來,大家站得腳脖子發酸,其實有不少是朝中的高官,此時心裡已經非常不滿了,若不是干係著公主,只怕拂袖而去的心思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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