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茹一副推心胃腹的樣子,確實表達了不少誠意,柳乘風倒也不瞞他,道:「明教動手之前自然要隱匿行蹤,最大的忌諱就是東廠和千戶所,所以這個時候……」
柳乘風微微瞇著眼,不由苦笑道:「最有可能的是挑撥東廠和千戶所的關係,另一方面,可以吸引我們的注意力。」
張茹想了想,道:「怎麼做才能吸引你我的注意?」
柳乘風也開始苦惱起來,設身處地地想,若自己是那些明教餘孽會選擇什麼樣的辦法掩人耳目?
良久,柳乘風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冷意,淡淡地道:「若我是亂黨,或許會對鼻寶樓動手。」
張茹不由深吸口涼氣,旋即明白了,北通州是南北樞紐,而聚寶樓是柳乘風的命根子,現在北通州的聚寶樓剛剛開業,一旦聚寶樓有事,錦衣衛定然會將注意力轉移到聚寶樓的身上。
張茹道:「柳千戶,有些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聚寶樓毀了還可以重建,可是這亂黨卻是隨時可能將北通州毀於一旦,大丈夫當斷則斷,依我之見,倒不如捨棄聚寶樓……」
柳乘風心裡冷笑,這張茹倒是夠「苦口婆心,的,反正於他沒有什麼損失,卻想著拿自己的聚寶樓去做誘餌,他反正是沒有損失。
只是話說回來,北通州和聚寶樓的取含,柳乘風卻還是知道的,北通州的聚寶樓可以犧牲,大不了到時重建就是,可是北通州卻事關著大局,這個輕重,他當然曉得。
不過就這樣答應,未免有些不甘心,柳乘風沉吟良久,才道:「這個倒是好說,只是如何引蛇出洞,卻還要從長計議,最緊要的是咱們把時間掐好。」張茹大喜,道:「這個自然。」
二人又商議了一會兒,各自回責。
這張茹回到自己的值房,立即命一個番子過來,肅然道:「告訴千戶所那邊的人,死死地盯著柳乘風,這個功勞一定要搶,不過不是現在,只是柳乘風的一舉一動,我都要知道。」與此同時,柳乘風也開始行動起來,時間已經越來越緊迫,漕船隻怕也就在這幾日抵達,現在他最需要的不只是時間,更是幫手。
若說亂黨是其他人倒也罷了,就算涉及到了鎮守太監,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可是兵備道不同,一旦亂起來,就算是錦衣衛和東廠聯合也未必能控制事態。更何況東廠和千戶所裡,未必沒有亂黨的探子,實力的對比太過懸殊,必須及早有個準備。
柳乘風下了條子,光明正大地請了北通州知府來,畢竟他和周泰已經有了私交,二人一起受了宮中褒獎,相互往來倒也不會讓人起什麼疑心。
周泰接了柳乘風的條子,立即來了,自從受了褒獎,他這知府大受鼓舞,而且他在京中的一些好友也曾來信,說是內閣那邊有意將他調入刑部或大理寺去,據說那兒倒是有空缺,若是去大理寺,更有可能升任大理寺推正,這推正可是從四品的官兒,從一個六品知府直接升任從四品的推正,而且一下子從外放到入京,他的前途已是可以預見了。
周泰只是個二甲進士及第出身,這成績說好不好,說不好也不差,原本這前程至多能到巡撫就已經是頂天了,可是現在看來只怕未必。
他現在才四旬上下,十年、二十年之後會到什麼地步都已經成了未知數。
這一切當然是多虧了柳乘風,若不是柳乘風將功勞讓給了他,他周泰也不會有今日。
而且據說,陛下對柳乘風也是讚不絕口,屢屢對人說,此吾家千里駒也。
周泰從京師那邊聽到這句話,當真是駭了一跳,因為這句話魏晉時的曹操也曾說過,是對曹休說的,這話中自然只是單純的褒獎,可是陛下現在說出這句話來,意味卻不同了。曹操誇獎曹休的原話是,此吾家千里駒也,吾家二字,最值得推敲,現在陛下也引用這句話,豈不是說柳乘風也是皇族?就算不是皇族,可是在陛下心裡,只怕已將他自家人了。
其實在京師,早就有風聲,說是柳乘風不但是吏部侍郎王鰲的學生,連陛下也令他拜了師,這流言傳得很廣,可是在朝中,卻有不少人不相信,畢竟大明朝沒有皇上收門生的先例,柳乘風不過是個武官,何德何能,能讓陛下收他入門下。
可是現在再咀嚼這句話,意味就不同了,所謂天地君親師,這師生的關係雖然未必比得上親人牢靠,只是在這個時代卻也他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再集合陛下無意中對人說起的那句話,便是陛下說吾家二字,倒也不算有什麼錯誤。
更何況,當今皇上只有一子一女,因此,柳乘風若當真是陛下的門生,想必陛下會格外看重。
道理本來就是這樣,子嗣越少,這門生的地位就顯得不同了,若是陛下有幾十個兒子,只怕也顧不上什麼門生。
周泰在聽到這消息之後,一宿沒有睡覺,琢磨的就是這個事,按著京師裡的意思,等到北通州的事完結了,他和柳乘風都要調入京畿,眼下他要做的,一個是協助柳乘風無論如何也要維持住這北通州的穩定,否則出了事,自己的一切就泡湯了。
另一方面,周泰在朝中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靠山,現在就算有了功勞,進了京師也要如履薄冰,因此,往後若真是進了京,要仰仗柳乘風的地方多的是,柳乘風雖然只是千戶,可是聖眷擺在這裡,提攜幫襯一下,對柳乘風也不是什麼難事。
都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在周泰這種沒有後台沒有根基的外放官員眼裡,柳乘風就是一棵絕好的大樹,所以趁著在北通州,得趁熱打鐵,與柳乘風打好關係。
柳乘風這邊剛剛下了個條子,周泰立即放下了手裡頭的公務,飛快地趕到千戶所,柳乘風親自出來,將他迎進huā廳,二人也算是熟稔了,在huā廳裡閒坐了片刻,一邊喝茶,一邊說著玩笑話。
柳乘風在周泰面前倒是沒有什麼顧忌,周泰這個人老實本分,和他打交道不需要什麼心機,寒暄片刻之後,柳乘風開門見山地道:「周大人,你應當也知道,我之所以調來這北通州,為的是北通州的亂黨,現在漕糧近幾日就要運到北通州,想必這些亂黨極有可能在這個時候動手。」周泰吃了一驚,道:「亂黨的膽子這麼大,居然想動漕糧?再者說了,北通州這麼多軍馬,要動漕糧談何容易?」
柳乘風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亂黨鬧出這麼大動靜,圖謀的一定是大事,而北通州最緊要的就是漕糧,預先做些準備,不會有什麼差錯。」
柳乘風站起來,走到huā廳靠牆的桌几上,周泰也跟上去,只見這桌上已經擺放了一張密密麻麻的地圖,這地圖未必精準,可是出奇之處不是圖,而是在圖上的一張張麻將餅子。
北通州、天津衛、山東的圖冊位置上,都放了許多麻將餅,柳乘風道:「一個麻將,就是一個千戶所,你看,在北通州總共有六個千戶所,一個錦衣衛衛所還有槽司下屬的兩個千戶所,算起來,人數在八千人以上,只是……無論是槽司還是其餘千戶所,我都信不過,咱們真正可用的人手只有錦衣衛,還有你們知府衙門,就是東廠那邊,人手少不說,也不是很可信。若是一旦生變,我們該怎麼辦?」
周泰大吃一驚,柳乘風說的話實在讓他難以接受,通州這麼多千戶所竟沒有一個可信的,柳乘風的言外之意莫非是這些軍馬都有可能是亂黨嗎?若是如此,這事情就當真辣手了,他甚至想,這件事是不是要去知會兵備道一聲?畢竟兵備道好好的對通州的千戶所梳理排查一下。
柳乘風似乎看穿了周泰的心思,道:「周大人是不是想,兵備道那邊要不要通通氣?實話和你說,兵備道,我也信不過,真正能信得過的,也只有周大人。」周泰聽了柳乘風的話,心裡不禁生出感激,可是心底裡也翻出驚濤駭浪,連兵備道都信不過,那通州還有什麼人可以信得過的?
柳乘風淡淡地道:「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我的辦法只有一個,不過這件事少不得周大人幫幫忙,柳乘風想問,周大人可以托付嗎」周泰鱉紅了臉,正色道:「有何不可?周某雖是讀書人,可是也不是膽小怕事的鼠輩,大人吩咐一聲,我願全力協助柳大人。」
換做是別人,周泰不會說這種掏心窩子的話,而且會覺得柳乘風這個人疑心太重,可是自從上次在武清見到了柳乘風手段之後,周泰覺得,柳乘風既然懷疑北通州的兵備道和千戶所,自然也會有他的道理,自己只需按著吩咐去做就是。
柳乘風深望了周泰一眼,正色道:「那麼,就請周大人接密責吧,周泰,跪下聽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