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正目瞪口呆的目光中,柳乘風領著王鰲離開廳堂。
這時候,溫正反倒糊塗了,若說這個王侍郎是來興師問罪的,卻又何必多此一舉,要和柳乘風說私話?可要不是興師問罪,難道是來示好的不成?
柳乘風請了王鰲到了自己的住處,溫晨曦正在門臉那邊焦灼不安地等柳乘風回來,見柳乘風領著王鰲來,慌忙給王鰲見禮。
王鰲見了溫晨曦,捋鬚呵呵笑道:「好一個郎才女貌。」不過他也只是客套一句,朝柳乘風道:「柳公子,我們進裡面說話如何?」
王鰲話中的意思是希望溫晨曦在外頭等著,柳乘風只好點點頭,給溫晨曦一個眼色,與王鰲進屋去。
進屋之後,王鰲先是負著手端詳貼在牆上裝裱起來的行書,隨即才旋過身來,對柳乘風拱手道:「柳公子妙手回春,老夫這鼻上的瘤子……」王鰲指了指自己的鼻頭,很是感激地道:「今日老夫特來拜謁,便是向柳公子致謝。」
王鰲雖然是一副致謝的口吻,可是畢竟身居高位,眉宇之間仍有一副居高臨下的態度。
柳乘風這才明白,原來昨日自己隨意提點,這老傢伙居然當真照著去做了,其實王鰲的病是虛火導致,多半是體內火氣太盛,再加上想得事兒多,肝火太大,而體內的毒素排不出,最後才積少成多,攢成了一個毒瘤。
尋常的大夫看了王鰲的肉瘤,多是想著以治本為主,給王鰲開的都是去火的藥材,按道理,這樣的治療方法最為穩妥,只是王鰲的作息多半不好,就算開了再多的藥,結果都不甚理想。而柳乘風的辦法卻是治表,唯一的好處就是療效快,見效也快。
當然,這種去肉瘤的方法是後世民間的偏方,只怕這個時代還沒有出現。
柳乘風淡淡地看了王鰲一眼,隨即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說罷請王鰲坐下。
王鰲與柳乘風故意寒暄幾句,柳乘風見他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卻覺得好笑。以他的生活經驗,當然不相信這王鰲跑到溫府是特地來感謝的,畢竟柳乘風和他的關係過於懸殊,要感謝隨便打發個家人送十兩、二十兩銀子也就是了。柳乘風心裡琢磨著:這傢伙一定還有事相求,這老狐狸可不簡單,自己絕不能吃了他的虧。
想到因為王鰲的事,惹得整個溫府雞飛狗跳,柳乘風就恨得牙癢癢,現在這姓王的來示好,柳乘風當然也不會下賤到人家擺出一個笑臉,自己高興地去貼他的屁股。所以王鰲一副風淡雲清的樣子問柳乘風從前讀過幾年書,為何被革掉了功名之類的話,柳乘風也很有耐心地回答,其實革掉功名的事,柳乘風也有記憶,怪只怪從前那柳呆子實在太蠢,得罪了學正,結果那學正隨手設一個圈套,這呆秀才一輩子的前程也就沒了。
王鰲故意惋惜地道:「昨日與你說話,才知道你也有些學問,若不是革掉了功名,或許還有登科的希望。」
柳乘風哂然一笑,心裡想,這傢伙是給我上眼藥了?還當我是從前的那個柳呆子嗎?
王鰲一雙眼睛盯著柳乘風,心裡卻在等待柳乘風露出懊惱之色,而後自己再趁機高抬貴手,去與那學正交涉,發還柳乘風的功名,好讓柳乘風欠他一個人情。可是柳乘風卻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好像這秀才的功名,他根本瞧不上似的。
柳乘風倒不是瞧不上,只是秀才雖然有一些特權,可是還不至於讓柳乘風願意為了這個而欠了王鰲的人情,待會兒王鰲一定有事相求,現在先欠了他人情,待會兒人家求到頭上,到時候不是要乖乖給他辦事?柳乘風可不是柳呆子,表面上很傻很天真,可是兩世為人,見慣了世態炎涼,絕不會上這王鰲的鉤。
王鰲見柳乘風淡淡然的樣子,心裡略有幾分失望,又忍不住多看了柳乘風一眼,心裡說,我叫人去打聽此人的時候,都說此人是個呆子,現在看來,這人反而有點看不透了。王鰲雖是失望,又是微微笑起來,道:「其實老夫來這裡一趟,是還有一事要相求於柳公子。」
柳乘風打起精神,心說:來了!
「實不相瞞,柳公子的醫術讓老夫大開眼界,說起來老夫有一個隱疾……」說到這裡,王鰲還是露出了些許尷尬之色,咳嗽兩聲,繼續道:「想請柳公子施展妙手……」
柳乘風打斷他道:「不知王大人生了什麼病?」他心裡暗暗戒備,老狐狸莫不是患了陽痿?敢情他把我當做不育不孕、陽痿早洩的老軍醫了?
王鰲什麼都不說,離座起身,就開始解腰帶。
平**前人後一副偏偏君子的侍郎大人,突然作出這種動作,實在讓人歎為觀止。好在柳乘風給人看慣了病的,心臟很堅強,也知道王鰲這時候很尷尬,於是默不做聲地在邊上干看著。
王鰲撩起了下襠,脫下了馬褲,隨即,露出了自己的臀部,柳乘風略略一看,只見臀部上生出許多斑點、腫塊,觸目驚心。
王鰲只給柳乘風看了一眼,隨即連忙拉上了褲子,一臉希翼地道:「柳公子可知道這是什麼病?」
柳乘風知道王鰲很尷尬,不過一個侍郎大人這麼火熱地看著自己,倒是讓他有幾分靦腆了,呵呵笑道:「知道是知道……」
王鰲眼眸一亮,連忙問道:「可以治癒嗎?不瞞柳公子,老夫平素在吏部坐堂,或者去東宮給太子講學,往往是如坐針氈,有時陛下召老夫入宮奏對,一時半會不能動彈,這臀部又是奇癢難忍,有時真比殺了老夫還要難受,若是柳公子能妙手回春,老夫感激不盡。」
「這其實就是很普遍的痔瘡而已……不過話說回來,痔瘡算是一種比較難以治癒的皮膚病,也好在這王鰲只是早期,否則只能用手術來摘除了……」柳乘風心裡一想,感受到了王鰲心中的焦急,微微一笑,道:「要治……很麻煩。」
對王鰲來說,只要能治就好,麻煩不麻煩倒是其次。王鰲連忙道:「莫不是需要名貴的藥材?」
柳乘風搖頭道:「不是藥材的事。」
王鰲又想了想,道:「請柳公子指教。」
柳乘風當然知道,人得了痔瘡,身心折磨會有多煎熬,尤其是王鰲這樣的患者,經常要去見皇帝和太子,有時候一兩個小時也未必能動一下,這簡直比上刑場還難受,也難怪王鰲不惜折節下交,求到自己頭上。
可是柳乘風也不是傻子,這老狐狸昨天還和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爭執,朋友算不上,敵人算半個,這病,當然不能輕易給他治。
王鰲也是聰明人,見柳乘風笑而不語,連忙道:「診金好說,只要柳乘風能妙手回春,便是百兩紋銀,老夫也出得起。」
柳乘風卻是含笑搖頭,別人出錢可以,可是讓這老狐狸出錢未免也太可惜了。他很認真地道:「王大人這是什麼話?柳某人是那種貪財之人嗎?柳某人一向只和人談感情,視金錢如糞土,只是想不到大人這般高雅之人,居然也是滿口銅臭,真是讓人失望。」
「這小狐狸!」王鰲心裡破口大罵,發現這柳乘風實在是個精明無比的人,哪裡像是什麼呆子?王鰲最怕的就是柳乘風不要錢,一個人不要錢,要索取的就一定不止是錢這麼簡單,只是這呆子到底要什麼?王鰲這時候反而拿不定主意了。
王鰲乾笑一聲,道:「柳公子說的對,倒是老夫著相了,只是……」
柳乘風聲色俱厲地道:「只是什麼?只是大人以為柳某人貪財?我是讀過聖人書的,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句話卻還是知道,豈能藉著歧黃之術敲詐到大人頭上?大人放寬心,你的病包在我的身上。」
王鰲臉上的肌肉開始抽搐了,他活了大半輩子,這姓柳的給他擺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樣子出來,他哪裡會不知道柳乘風打著什麼主意?可是他這隱疾實在耽誤不得,自從患了這病,病情越來越重,可謂奇癢難耐,被這病折磨了這麼久,如今有了治癒的希望,當然不能錯過。
柳乘風的眼珠子一轉,隨即朝王鰲呵呵笑起來:「不過王大人的學問,我一向佩服得很。」他故意歎口氣,黯然道:「我這人平生沒有什麼喜好,唯獨喜好讀書,雖然革去了功名,可是仍然手不釋卷,只是學海無涯,平素又無人指點,如今見了王大人,便如苦海中遇到了明燈,一心想向王大人指教。」
聽到指教學問,王鰲以為自己聽錯了,心裡說,這傢伙難道真是書獃子?有錢不要,卻只要自己指教一二?王鰲忙道:「這個好說,柳公子若有不懂的地方,儘管來問就是。」
柳乘風卻又搖頭,道:「可是……」
「可是什麼?」
柳乘風很傻很天真地道:「若是向大人求教,這一日為師,終身為師,那我豈不是要拜入大人的門牆,做大人的門生?」
王鰲的眼睛瞪大了……他突然意識到,柳乘風一點都不傻也絕不天真,柳乘風要的東西比百兩紋銀的診金更貴重十倍百倍。
「這個小狐狸!」王鰲心裡又是破口大罵。
柳乘風笑嘻嘻地看著他,心裡也在腹誹:「看你這老狐狸答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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