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很安靜,安靜的似乎掉下一根針,也能聽得到聲音。
張佑,已經摔倒了在了沙發上,而歐鳴,卻是被驚呆了。他看了看三爺手中的碗,很不明白,為什麼同樣是一個盆子裡的菜粥,他喝了就沒事,而張佑,卻好像是已經昏迷過去了。
殷天呢?殷天難道也跟張佑一樣暈倒了嗎?如果是這樣,他們口中說的,那個危險的東西,是不是會藉著夜色,從沒有人看守的院子裡進到屋子裡來呢?
歐鳴心中一緊,但當他的目光轉向三爺的時候,一顆提起來的心,又放了下去。只要三爺在,他就沒什麼可擔心的。歐鳴的目光,再一次轉向了葳葳。
這個女人很奇怪。她跟殷天,還有面前這個摔倒在地的人不是一夥的嗎?怎麼明知道菜粥裡面有藥,也不提醒他們一聲呢?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栽在一碗菜粥上?難怪人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她這心思,還真的讓人難以琢磨。
歐鳴現在,非常希望三爺能先開口問葳葳一些什麼,他心中的疑問,得不到解答,那滋味,可實在不怎麼好受。
「你是歐鳴?」葳葳也把目光轉向了歐鳴,雖然是詢問的語句,但卻是一副篤定的神情。
三爺真是神了。歐鳴在心裡暗歎了一聲,果然是葳葳認出了他來,看來,三爺沒有騙他,他的身上,一定是被葳葳偷偷施了法術。
為什麼要在他的身上施術?這個問題。歐鳴也很費解。難道他有什麼特別的。竟能讓九黎的聖女看上眼的嗎?
「殷夫人真是好記性,竟還記得我的名字。」歐鳴先看了三爺一眼,看他一付不動聲色的樣子,便已明瞭他的用意,也就不再遮遮掩掩。
「歐先生好高明的易容術,要不是我之前曾在歐先生身上施展千里追蹤術,我還真不敢冒然相認呢。」葳葳冷笑:「只是歐先生這般模樣,在這裡等著我們,是有什麼打算呢?」
「夫人誤會了。」歐鳴從臉上揭起那張薄薄的面具,露出他本來的面目。帶著紳士般的微笑,說道:「我們在這裡相逢,那還真要歸功於緣分了。我是有事來找三爺的,跟夫人不期而遇罷了。」
「三爺?」葳葳把目光投向一直站在那裡。臉上的表情也自然冷靜的中年男人身上,問道:「三爺也是歐家的人嗎?」
「三爺就是三爺,不是歐家的人,也不是其他什麼家的人。」不等三爺回話,歐鳴搶先回答了葳葳的這個問題,在回話的時候,葳葳清楚的看見,他的臉上,略過一絲慌亂的神情。
難道,這個問題是這位三爺的禁忌?要不然。歐鳴為什麼這麼害怕?葳葳心念一轉,忙轉移開話題,問道:「這條街道上的民眾,能夠得以保全,應該全是三爺的功勞?三爺此舉,可真是功德無量啊。」
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個道理,即使如九黎聖女,也是不能免俗的。葳葳還有用得上這位怪人的時候,自然不介意稍稍誇獎他一下。捧一捧他了。反正這誇獎人的話,不用花錢,也不多費氣力。
「這件事,我可不敢居功了。」三爺微微一笑:「這是歐家的功勞,要不是歐鳴這小子曾經對我有恩。我也不會多管這個閒事。真要有人感謝,那就感謝歐家。感謝歐鳴去,他們是萬家生佛,我不過只是為了報答恩情,讓自己少一道羈絆的枷鎖而已。」
這個時候,大家把話都挑明了,三爺自然也不用再裝出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來了。言談舉止,自然有一種天生的貴氣。
「那麼,請問三爺,在給我們吃的菜粥裡下藥,卻是為了什麼?難道,這也是應歐家之請嗎?」葳葳把矛頭直接指向了三爺。
三爺帶著奇怪的神情看著葳葳,唇邊慢慢泛起一絲笑容,說道:「我還以為你已經明白了我是為了你們好,才沒有對那兩個笨蛋傢伙做出提醒的,原來你不知道!」
「為了我們好?」葳葳失笑:「有把人藥倒了的好麼?」
「不藥倒你們三個,你們三個人礙手礙腳的,要怎麼對付外面那只血靈呢?」三爺帶著理所當然的神情,倨傲地看著葳葳,說道:「難道還是我看錯了,你們三個人,有辦法對付血靈,是我自作多情,多管閒事了?」
原來外面那道血線叫做血靈?葳葳搜索枯腸,也沒在記憶中找到任何一點關於這兩個字的印象來。
血靈是什麼?難道是血雨的靈魂?歐辰犧牲生命,也不過只是消融了血雨的形狀,而血雨的靈魂,卻變成了那條血線,逃了出來嗎?葳葳越想越覺得頭疼。
「這麼說來,三爺真是好意了。」葳葳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不過三爺說對了,之前,我還真沒看出來三爺的良苦用心,只是我自己有點事情,想要單獨跟這位歐先生談一談,才順水推舟,讓他們兩個人多休息一下的。」
「嘿。」三爺笑道:「原來你是要找這小子。這一次,到真是我自作多情了。歐家的小子,你的麻煩來了,既然不關我的事,那我就去看看外面的那一個笨蛋去,可不能大意,要是被血靈附了身,那就真沒救了。」
三爺說完,踩著不緊不慢的步伐,向門外走去。
「找我?」葳葳的話大出歐鳴的意料。她把她的同夥藥暈,就是為了找他?他有這麼重要?歐鳴把自己跟葳葳相識的過程又回想了一遍,實在也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值得九黎聖女如此重視的地方。
「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歐辰死了。」葳葳淡然地說道。
「我大伯?」其實歐鳴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但此時,就是裝,他也是要裝出一付震驚的樣子來的。甚至,在他的眼眶中,隱隱有淚光在閃動。
「沒錯,你難道不知道嗎?剛才那血雨,就是你大伯引發的,你們歐家,居然是魔族餘孽。」葳葳說話很直接,沒有一點迴旋餘地。
「什麼魔族餘孽?」歐鳴聳了聳肩。說道:「夫人對我們歐家看來不是很瞭解,我們是分家,不是本家,你說的這些事。我們一律不知道。而且,我們可都是規規矩矩的良民,夫人說這話,可是要負責任的。」
其實葳葳的話,真的讓歐鳴吃驚了。他一直只知道,歐家的本家,掌握著一個天大的秘密。而且,在本家中,也是有傳家的異能秘術傳承下來的。這件事,除了他之外。分家裡的人,無人知曉,就算是本家,在歐鳴看來,歐辰也是瞞得死死的,知道的人,不過超過一手之數。
難道,歐家的秘密,竟然跟魔族有關嗎?他可不知道什麼血雨腥風,也不知道那東西是誰引發的。他來找三爺,第一是為了完成歐辰交代的任務,第二,也是來渾水摸魚,看看有沒有什麼好處可撈的。
像這樣混人品的事情。他從來就是很喜歡做的。萬家生佛?剛才三爺說的一個詞,他很喜歡。他就喜歡當萬家生佛。喜歡被所有人尊敬崇拜的感覺。救了一條街的人,這會讓他很有成就感。
也許是從小被本家忽視的原因。他覺得,他現在多少有點強迫症,總是希望,自己成為所有人視線的中心。
如果葳葳說的話是真的,那這事,他還真要好好斟酌一下了。當然,他絕對不會因為葳葳的話,就放棄想要替代歐冶成為繼承人的想法,他只是覺得,應該稍微改變一下他之前的計劃。畢竟,他是想成為人間的救世主的,可不希望成為活著的惡魔。
不過,如果葳葳以為,只憑她輕輕巧巧這麼幾句話,就能嚇唬住他,那她可就想錯了。他什麼都怕,就是不怕人嚇唬。歐鳴在心中冷笑了一聲,葳葳應該不知道,他可真是被人嚇大的呢。
「只要你幫我一個忙,我可以幫你掩飾這件事情。」葳葳卻絲毫不在意他的態度,說道:「從你第一次來我的新聯華,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是一個甘於屈居人下的人。現在,歐辰已經死了,你們歐家,也沒有什麼傑出的人才,至於歐冶,我想他自己對做歐家之主就沒什麼興趣,就算是跟你爭,也沒多少勝算。再說,我也可以答應你,九黎以及異能組,都會支持你的。」
「夫人的條件開的很誘人。」歐鳴沉吟了一下,笑道:「只是我想知道,我需要幫夫人一個什麼樣的忙,才能得到夫人許諾的這些好處呢?能讓夫人開出這樣的價碼,想來,這件事一定不簡單。我就怕,縱然我想要得到夫人給的這些好處,也沒那個本事呢。」
「我要『死亡之吻』真正的配方。」葳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
陳亮在城北的一個高檔小區中,找到了真真等人。這裡,已經是豐縣和鄰縣的交界處,從這裡出發到鄰縣的話,的確也就不到半個小時的車程。
不過,陳亮還是感到很奇怪。畢竟,歐辰跟他們的命令,是讓他們遠遠地離開,最好能到島城或者帝都去。
去鄰縣,已經是權宜之計了,他們居然連豐縣都沒有離開。
一看見陳亮,歐冶一下子就從房間裡竄了出來,抓住陳亮的手腕,兩眼緊緊盯著陳亮的臉,顫聲問道:「我大伯呢?你們到底找到他了沒有?他現在,怎麼樣?」
即使在城北,也是能看見城西那邊天空中的異象的。整個豐縣,都陷入了恐慌之中,所有的人都像是無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撞,卻沒有人真正知道,豐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在這種情況的感染下,歐冶的心自然也就提了起來。他想到歐辰在離開歐家大院的時候說的那些話,就覺得,歐辰這一次,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歐冶年紀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母親在父親去世後不知所蹤,丟下歐冶,還是由歐辰撫養長大的。歐冶對他這個大伯的感情很複雜,談不上親近,卻又從心底裡尊敬。
在歐冶的心目中,歐家就是因為有歐辰在,才會有讓他偶爾想回家的**,如果歐辰不在了,那麼,在歐家。他就再也找不到一丁點的歸屬感了。他真的出事了嗎?歐冶緊張期待,又帶著些惶恐地看著陳亮,生怕從他的口中,得到歐辰的噩耗。
「你大伯他……」陳亮看著歐冶的模樣。很有些為難,他不知道要怎麼說才能既符合事情的真相又能不讓歐冶太過傷心,他想了很久,才一邊想著,一邊慢慢地說道:「他失蹤了。」
「失蹤了?」歐冶一怔。這個答案,不是最壞的答案,但這個答案,卻是最讓人茫然的答案。
失蹤是什麼意思?生死不知嗎?歐冶苦笑了一下。也好,有個希望,總比完全絕望的好。
「那葳葳呢?」吳唯仁的這個問題。才是陳亮最頭疼的問題。對歐冶,他還可以用模稜兩可的話安慰一下他,可對吳唯仁,他卻連安慰他的話,都說不出口來。
「葳葳不是跟你一起去找歐辰的麼?你回來了,葳葳為什麼沒跟你一起回來?」吳唯仁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但他的冷靜,才是讓陳亮覺得最無奈的地方。
對吳唯仁來說,任何遮掩的借口都應該能一眼看破的?陳亮覺得。很多時候,吳唯仁那雙眼睛很讓人覺得可怕,在他的冷靜的背後,似乎,有著洞悉一切的能力。
「她。走了。」陳亮咬了咬牙,還是決定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吳唯仁。
他認為。吳唯仁跟葳葳,真是不合適。就算吳唯仁是真的對葳葳用了真情,但葳葳呢?他現在甚至有一種感覺,在葳葳的心裡,就壓根沒有真情這個字眼。她的心裡眼裡,都只有一個九黎,而她所做的一切,也都只為了九黎。
如果說,這世上真的有誰活著,只是為了一個信仰而付出的話,陳亮覺得,那個人,一定就是葳葳。
「走了?走到哪裡去了?」吳唯仁的語氣依然平靜,好像陳亮的話,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樣。
「我們找到歐伯伯的時候,還看見了兩個人。」陳亮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殷天,還有他的跟班張佑,都到豐縣來了。而葳葳,就是跟他們一起走的。」
一口氣說完這句話,陳亮屏住了呼吸,仔細觀察著吳唯仁臉上的神情,連最細微的變化,都不想放過。
「殷天來了?難怪,她跟著走了。」吳唯仁並沒有像陳亮預想的那般失控,他只是輕輕一笑,就退了下去,把陳亮身邊的位置,留給了一直沒有說話的真真。
「那紅色的雲……」真真猶豫了一下,一句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半句。但她跟陳亮,心意相通,只這半句話,就已經讓陳亮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件事以後再說。歐冶,你跟我來,歐伯伯有東西要我交給你。」陳亮的目光掃了一眼王芷蕙。王芷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到這邊來。」王芷蕙走到一間房間的門前,把房間門推開,對陳亮的歐冶說道:「這棟別墅,是歐冶的堂弟那個叫歐鳴的準備的。我進來的時候,已經全都檢查過了,這間房間現在沒人住,也很安靜,你們有話,到這裡說去。」
「好。」陳亮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衝憂心忡忡的真真點了點頭,示意她放心,當先走進了那扇門中,又回過頭來,看著王芷蕙,交代道:「不要讓別人來打攪我們。」
歐冶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直到陳亮說有東西要交給他的時候,他才如夢初醒。他大伯有東西讓陳亮轉交給他?是什麼?是遺物?遺言?歐冶覺得,他的心臟,有著絲絲絞痛,幾乎要讓他喘不過起來。
如果這一次,他不曾從帝都回到豐縣來,一切的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歐辰不會失蹤,豐縣也不會陷入恐慌之中,歐家不會面臨大變,而他,是不是也不用承擔起整個歐家的責任?
歐冶兩隻手摀住了臉,使勁在臉上揉了揉,跟著陳亮,走進了房間中。
無論他願不願意,現在已經是這個情況了,他也不能讓事情再回到幾天前。他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把歐辰交代的重擔背到肩上去。
歐辰交給他的是什麼呢?歐冶在關上房門的那一瞬間,突然想到,歐辰曾經對他說過,只要經過了儀式之後,他就能成為他的繼承人,做個真正的守護者。陳亮帶給他的東西,會是跟這個有關嗎?
歐冶的心裡,突然有了希望。也許,正如陳亮所說,歐辰並沒有死,他只是失蹤了。而只要他能成為正式的守護者,成為歐辰的繼承人,那麼,歐辰明白懂得的一切,他也都可以明白懂得了,也許,還能再一次找到歐辰呢。
大伯,你等我,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歐冶在心裡暗暗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