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朝玉別院,卻是沉寂在一片難得的寧靜之中,隨著那一群尚未出山的真傳弟子紛紛離去,在座下幾位弟子一齊出山歷練的情況下,荀玉真人也是沒有閒逛的心思,直接入定修心養氣去了。
明心境的修為,已然是明心見性,自然是用不著太多的靜修養心,但大道路茫茫,自從突破明心境兩百年來,卻是一直止步未前,荀玉真人表面上毫不在意,但心中也是有些不甘。
他的資質,在朝龍府中,除了那位驚才絕艷的明落師兄,以及現今執掌朝龍府正陽真人,再無第三人能夠與他相較,當年在朝龍府中,那可是號稱三英之一的人傑。
但是直至今日,當兩位師兄紛紛突破,踏入那化神顯念之境,他卻仍舊是在明心境徘徊,當後面的諸位師弟師兄趕上來,也踏入明心見性之時,他還困在此境。
止步兩百餘年,修為雖然不斷地精進,各項劍術劍訣,乃至是術法,皆是被他修煉到極為高深的境界,論戰力,已經接近了歷史上那些以明心戰化神的高人。
別說是朝龍府之內,就算是整個青辰道,再放眼整個神州浩土之地,明心境之中,已然是處於那般最為巔峰的存在,即便是陳慶之那般的實力,都難以與他相較。
兩人雖然沒有真正交過手,但是幾次接觸之下,荀玉也是自信足以擊敗那位聲名顯赫的師叔,有必要的話,乃至是擁有將其直接斬殺當場的實力。
只不過近百年來,荀玉真人卻是隱於朝龍府中,聲名不顯,高坐於殿堂之上,逐漸投入府中諸般事務的處理,雖然修煉方面未曾落下,但在人前卻是再無任何顯赫的戰績。
四年前,當莫求山被列入現今高層的追伐範圍之中,生生將其逼走百年,昊穹府更是聲勢大漲,將其與八座真傳學府壓得死死的,一直名列次席,擁有著挑戰昊穹府實力的朝龍府,成為主要打壓目標,再加上莫求山之事的牽連,更是首當其衝。
若非是在兩年半前,將那位莫求山留下的弟子拋出去,作為朝龍府不得已妥協的一個訊號,現今的朝龍府不知道是要被打壓成怎般。
雖然昊穹府已然是受到了諸方勢力的聯合牽制制衡,但若是執意要將那矛頭對準朝龍府,其他勢力也必然不會過多阻攔,畢竟那火並非是燒在自己身上。
現今若非是還有正陽真人這位化神在明面上頂著,說不得真的要請出那些隱世多年的老前輩來鎮住大局,那朝龍府這一代可謂是丟人丟到天外天去了。
要知道,當初朝龍府這一代可是被稱為對昊穹府最具挑戰性的天驕,年輕之時,縱劍所向,除了昊穹府那幾位老對手之外,再無人可擋,那聲勢幾乎是要將昊穹府生生蓋下。
而兩百年之後,卻是形勢大變,莫求山遠走,荀玉困在明心境,其餘弟子又是由於資質亦或是其他原因,不堪大用,只剩下正陽真人一個人獨立支撐,其中艱辛,誰能知曉。
荀玉真人現在最大的願望,也是整個朝龍府現今最大的期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只要他能夠早日勘破這兩百年的迷障,踏入化神之境,擁有兩位化神顯念的高人,朝龍府的地位將再次穩穩定在次席之上,不可動搖。
他的道心,原本在一百多年前便已經沉寂下來,若非是明落之事,現在還繼續過著極為逍遙的清閒生活,根本不再去想那突破之事,只是現實讓他不得不再拼,再賭一把。
…………
一道虹光,劃破天穹而落,那其中所攜的浩蕩陽氣,即便是處於靜室之中,並沒有收斂自身感知的荀玉真人也感受得清清楚楚。
「好精純的乾陽之氣,沉暮府的哪位高徒……不對,這陽氣之中卻是沒有半點遲暮之意,而是生機勃然之象,朝日玄法?昊陽大術?難道是那純陽劍術?」
荀玉真人思量著,卻是再坐不住,拂袖間,那極為沉重,近乎數萬斤的玄銅大門豁然洞開,抬腳朝著靜室外走去,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位弟子擁有這等精純的陽氣。
記憶中唯有純陽劍術才能夠修煉出這般純正浩大的陽氣,但卻是需要修習者擁有對於這道劍術極深的體會,並且是需要對那乾陽之意擁有著一定的感悟。
前者需要的是資質以及天賦,而後者卻是需要機緣,以及那三十三層之上的所在才能夠感悟到這等乾陽之意,也唯有這般才足以將純陽劍術修煉至大成境界。
純陽劍術在青辰道中並非是什麼高度秘藏的劍術,但是這麼多年以來,荀玉真人也只是見到過陳慶之以及寥寥幾位修習劍術數百年的老修士擁有這般精純的陽氣。
但是在這些人不說一身乾陽之氣已然是近乎於垂暮之意,遠不如這般朝氣蓬勃之感,並且這些人的身份,也不可能貿然降臨於朝玉別院來。
慕輕塵現今雖然距離大成境界還遠著,但其劍術中的乾陽之氣之精純,卻是遠遠超過了其餘修習此劍術的弟子,六重小成之境,論乾陽之意的精純,卻是不亞於任何一人。
…………
慕輕塵正在考慮著是應該通報一聲再進入,還是直接進入之後再尋諸位師兄長輩們稟報。耗盡力氣才走到這裡,他已經是極為疲憊,再加上在禁令區域上空那一嚇,更是讓他精氣神損耗大半,心神不穩,若不是道基穩固,差點就要走火入魔了。
朝玉別院的大門,從來在平日裡都是關得緊緊的,而且在其餘弟子已經離開,回到自己所居之地的情況下,更是沒有人看守,想要通報也找不到人。
而就在此時,那朱紅色的厚重大門,卻是輕緩地打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其中飄蕩而出,直接顯現在他身前。
慕輕塵無論是記憶亦或是眼力都屬上乘,第一時間便是認出了這位荀玉真人。
不假思索地俯身執禮,口中喊道:「弟子慕輕塵見過荀玉師叔!」神色嚴肅,一絲不苟。
慕輕塵低著頭,卻是看不到荀玉真人那一臉的驚歎之色,他卻是根本想不到,這位幾乎是被自己當做棄子,準備將其放在純陽殿中磨練幾十載再弄出來的弟子,此時卻是站在他面前,並且身上明顯是散發著那一股浩蕩而純正的乾陽之氣。
這絲毫做不得假,更別說想要在一位明心見性的修士面前造假,更不可能。
「回來就好,不用這般禮數,隨我來。」荀玉真人畢竟是修煉了數百年的高人,情緒控制已經是達到了一個近乎於極致的狀態,心念隨之而動,沒有半點絮亂。
心中雖然是思緒萬千,但卻是一點都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
慕輕塵更是不清楚其中的門門道道,還以為是這位師叔得到了消息,特意來門口迎接自己,為他兩年半前,不得已將自己當成棄子拋出去而表現歉意……
對於慕輕塵的自動腦補,荀玉真人自然是不得而知,一路上慰問著慕輕塵兩年半來所受的諸般苦難,心中卻是在思索著純陽殿之事。
兩年前,陳慶之壽元即將枯竭的消息傳出,九府各派遣出明心高人,前往純陽殿,一手遮天十五年,九府弟子被亦是被生生壓制十五年,諸位明心真人齊出之下,更是兵鋒直指。
朝龍府身為九府之一,雖然陳慶之乃是出身朝龍一脈,但執掌府中事務的荀玉也不得不派兩位明心境的師弟上去走一下過場,晃蕩一圈回來。
之後,陳慶之連敗四位明心境,時隔十五年,再度一劍定純陽,撼動整個青辰道,道中高層也是出於某種顧忌,將這件事壓了下去,無論是九府,或是其他勢力,對於純陽殿的關注直接大幅度下降。
既然陳慶之戰力還在,那麼在其徹底隕滅之前,在無法出動化神修士的情況下,沒有人想要招惹這尊大神,與其頂風作案,還不如坐等陳慶之老死便是,反正他們耗得起。
之後,鎮山殿監控純陽殿的力度下降到史上最低點,陳慶之在殿中的權勢也是攀升到了極點,真正的一手遮天,將九府,以及各方勢力在其中的眼線盡數斬斷。
所有人都認為這只是陳慶之在表達對於諸方勢力,這一次落井下石行徑的不滿,卻是不敢在這等風浪之下還與一個將死之人計較太多,主動放棄了與之暗鬥的念頭,全面撤退。
之後陳慶之在殿中那般翻天覆地的改革,別說是九府,就算是擁有監控權的鎮山殿,擁有變革文案審批權的文辰殿,擁有規令變革知情權的刑罰府,以及最終決議權的山河殿。
這四座在青辰道權利架構上處於最高點的殿府,卻是直接被陳慶之無視,狠狠地踢到一邊,誰都別想探知殿中這兩年以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兩年前通塔,破禁而出的諸位弟子,甚至還沒來得及回歸各家府中,便是被直接投入到山外戰部,接受秘密訓練,完全阻斷了情報外洩。
去年通塔的弟子也是這般,直接被扔到戰部,試煉積累四次失敗的弟子,選擇白夜堂之後也是被直接扔過去。
慕輕塵這一批,卻是陳慶之故意放出來,大部分佈置已經完成,他也無須顧忌太多,沒必要掖著藏著,這才有了今天這一幕。
來不及與慕輕塵慰問,聽聞純陽殿改革的消息之後,荀玉卻是直接發出緊急召集令,招來十餘位長老,並將正陽真人通知來,緊急會議開得快,結束得也快。
他們甚至沒有想過慕輕塵這個弟子在場,便是直接開始商議,直到會議結束之後,荀玉才記起慕輕塵的存在,讓一位弟子送他去廂房修習。
…………
「慕師兄要去那間廂房落榻?」走出議事廳,那名被招來的弟子恭敬地問道,同時手上顯現出一份立體圖,卻是朝玉別院的建築分佈示意圖,明確地點出了各處可供居住之地。
那弟子剛剛聽聞這位『慕輕塵』是從純陽殿中出來,並且之前也未曾見過,必然是師兄無疑,並且其修為定然是極為強悍,當下更是多了幾分敬畏。
慕輕塵入府之禮,那還是在五年前的事情,修士雖然記性極好,但是對於慕輕塵這等剛剛出現便不知所蹤的弟子,卻是知之甚少,印象極為淺薄,此時卻是徹底遺忘了。
慕輕塵看著那手上的立體地圖,再聽得那句『慕師兄』,心裡卻是暗自一樂。
自從內門出來至今,整整五年的時間,他還是第一次被人喊做師兄,當下也不說破,尋出當年自己被困於這朝玉別院中時,所居住之所,道:「就是這裡吧。」
不料那弟子卻是苦笑道:「慕師兄可否選別處?」
慕輕塵卻是奇道:「你不是說這白色虛影之地便是可供居住之所,怎麼,這裡有何不妥?」
那弟子無奈道:「慕師兄,此地並無什麼不妥,但這個庭院中,卻是蘇師姐所居之地……」
言下之意甚為明顯,便是勸慕輕塵不要去招惹這位蘇師姐。
慕輕塵進入朝龍府門下,細數一番,雖有五年時光,但所認識之人,除了荀玉真人座下三位弟子,以及楚弦,還有那位幾面之緣的曲撫州之外,卻是不再認識其他人。
剛剛從純陽殿中出來,一身洶湧的厲氣卻是未曾消散,再上路途上被那數十位高人一壓,心中火氣當下猛然一騰,冷笑道:「哪位蘇師姐這般了不得,還有這般一人獨佔一庭院之說,我倒要聽聽是哪位蘇師姐……」
說完便是一愣,不會是哪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