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北邊的上海縣,在天啟六年的時候,已然沒有了過去的模樣。朝廷在這裡開了商埠,黃浦江兩岸都是新建了碼頭,靠著吳淞口那邊也是有大型的深水碼頭。除了昔日的縣城,現下在縣城周圍,靠近江邊,已然建起了很多新的街區。街區當中歸化的倒是分明,有工廠區,也有專門的居住區。
新的街區雖然建築上和上海縣城裡頭不一樣,大多都不再是木製,而是鋼筋水泥,但是有些東西是不能少的,比如這茶館。
靠近黃埔江邊上,如同後世的建築一樣,林立起來的是中央銀行,還有就是江南其他大豪們自己開設的錢莊,不過現下都是一水的改叫銀行了。除了銀行,便是各個商家的店舖,沒有過去那種木製的二層小樓了,全都是三四層高的鋼筋水泥樓,門面裝潢的很是新潮。在這高樓林立的街邊,便有那麼一處仍舊是木製的二層小樓矗立在那裡,顯得和這周圍的景致格格不入。你若走近了看,才會發現,這木製小樓僅僅是外邊用上了一些木料,其實內裡仍舊是鋼筋水泥的。
一大早上,這二層小樓進進出出的人就是不少。領著鳥籠子的富家公子不多了,大多都是一身正裝,帶著禮帽的商舖職員。當然這其中不乏那些商舖的大老闆。
「呦,董老闆,您來了,您裡邊請。二樓有雅間,你先上去,茶水我馬上給你準備好。」店小二慇勤的招呼剛剛進來的一位客人。滿臉堆笑著。
「還是老規矩,越快越好,我還是去老地方。」這位姓董的老闆機械的回答著,手中拿著報紙。正在仔細的看著。至於此時滿臉堆笑的店小二,則是直接被他忽略掉了。他每日都是如此,自然是不把這小二當回事的。而那店小二也是沒什麼怨念,他就是給人笑臉的,圖的是別人兜裡的銀子,至於別人臉面如何,他是不會在意的。
「好勒!貴客一位,二樓聽雨軒!」小二大聲的招呼起來。目的自然是讓樓上的服務人員聽到他的喊聲。喊出聽雨軒,那就是告訴上邊的人,這位是老顧客了。
相對於這位姓董的老闆,其他更多的人還都是要在這一樓大廳裡用餐的。這家茶樓,不但賣茶水,還賣這早餐,而且乾淨實惠,算是一個特色了。這條街上的各處商行銀行的員工。很多人早上都是在這裡吃這早飯的。
「哎,諸位,看到沒有,朝廷真的要免除地稅了!」很多人都是熟悉。坐在一起,一邊吃著早飯。一邊看著報紙。
「真的假的,這不可能吧。朝廷要是把地稅給免了。以後戶部上哪裡弄銀子啊。」
「呵呵,這你就外行了不是。朝廷又沒說各處都免,而是指定在某個地方。你看你看,這松江早報上寫的可是很清楚地,先是在咱們南直隸實行。」
「哦,我看看,我看看。」
「當今皇上可是膽子真大啊,我若沒有記錯,當今皇上好像今年也就二十一二歲吧。想當年張閣老行那一條鞭法的時候,歲數可不是這般年輕的。」
「糊塗啊你,此言大謬啊。張閣老再怎麼能幹,那就是個閣臣。你剛才也說了,這些都是皇上做的謀劃,皇上是皇上,閣臣是閣臣。」
「呵呵,你怎麼那麼天真,真以為皇上做這些都是自己想出來的主意,要我說,這些說不准就是閣臣們商量好才弄出來的,我就不信,皇上才二十來歲,就能有這樣膽氣。這事一個不好,可是要鬧大事的。歷朝歷代,有那個皇帝不收老百姓稅的。」
「哎,你只看其一,卻是沒看其二啊。要我說,咱們這位皇帝,那還是相當會算賬的。你們也不想一想,這滿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在哪裡,那就是咱們南直隸。可是整個南直隸,真正被百姓種的地又有多少,還不是大部分都被有功名的人給佔了去。朝廷反正在這邊也收不上多少稅,那還不如給這些大豪們送個順水人情。得便宜的,也就是那些原來有點地,但是又沒有什麼功名的人家吧。」
「哎,這位仁兄如此一說,某也是覺著有道理啊。南直隸這邊,現下放眼望去,又有多少人家還在種糧食啊,都種棉花了。不用說遠的,就是咱們今天早上吃的粥,怕是這米都是南洋那邊運過來的吧。」
「不收地稅,商稅收起來那就是更加的名正言順了。哎,咱們這位小皇帝,這腦袋轉的可不比一般人慢啊。」
「哼,若我說,這就是與民爭利。咱們做買賣的,好容易賺那麼一點錢,朝廷就看著眼紅了。你們知道嗎,現下金山衛那邊的靠海的衛所,現下都是裁撤了。原來衛所裡的軍戶,都是被送到南洋那邊了。他們的田地,都是被朝廷收了回去。現下連祖宗的法度都給扔了,這可是明目張膽的拐賣人口。我倒是覺著,當朝諸公,沒有幾個是為這天下著想的,都是為了他們自己,連那位皇上也是如此,都盯著咱們這些人兜裡的銀子。」
「呵呵,怎麼,包老爺一大早的就在這裡發牢騷了。不過這話說回來,現下朝廷可真是好啊,這下邊說什麼的都有,朝廷竟然不聞不問。就說這報紙吧,以往也就邸報上寫一寫這朝中的事,現下倒好,各地方都能自己辦這報紙,想說什麼都是隨便。」
「你啊,那就是沒看全罷了,你真以為朝廷讓你在這報紙上隨便說,你是沒見到那報社被錦衣衛查封的時候。」
一大早上,這大廳各處充斥著各種議論,大多都是從這一日新的哦報紙上引發的。現下在這各個銀行以及店舖中幹活的員工,大多都是考有秀才身份的人,識字那是必須的,所以能自己買報紙來看,那也是自然的了。大家都看,想法自然是不一樣了,於是就有了這麼一個所在,讓大家把自己心中所想就著這一早上吃飯的功夫給講了出來。這些人大多都是在江南各家大豪的買賣中幹活的,對於自家的事情多少瞭解一二,所以在這裡講的時候,自然也是要帶有一定的**想法的,這想法自然是要維護他們自家買賣的利益的。
林昌吉自然不會放過利用這樣一個場所。他每日除了派人在這裡聽信外,自己也是動不動就來到這裡,聽其他人在那裡抱怨或是發牢騷。當然,冷不丁一半個也是有在這裡說朝廷好的。林昌吉在監控這些言論的同時,也沒有忘記要引導這些言論,這上海晨報就是他出錢讓人編的。至於上邊的內容,他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此時林昌吉就坐在大廳靠著窗戶邊上的一個座位上,他一邊看著手裡的報紙,一邊喝著粥。在他對面,坐著一個一看就是在銀行幹活的員工。
「裁撤衛所,呵呵,看來咱們松江地界過不了多久又要出事了。衛所那邊,一旦裁撤,指不定要害多少人沒有飯吃,多少人財路被斷了呢。」說話的自然是林昌吉對面的這位銀行員工,他是看到林昌吉拿著的那份報紙的反面新聞後,才這麼說出阿的。
「哦,何以見得?」
「這不明擺著的嗎,衛所那邊,平素都是這松江府各處的軍將把持,把這些衛所裁撤了,軍將們沒了貪銀子的地方,那還不想法鬧事。其實這也不該咱們的事,老老實實的上班,替老闆賺銀子完事。現下這時節,誰不賺錢誰是傻子。」
「呵呵,想不到你倒是看得挺明白。」
「實話告你吧,俺是北邊過來的,俺哥是遼鎮軍將,呵呵,這些個當地軍兵,俺還真是沒看在眼裡。就這些軍將,若是按照俺的意思,早就該撤了,站著茅坑不拉屎,一天到晚還靠著朝廷的銀子過日子。若是俺哥過來看到他們這些熊樣,大概早就大嘴巴扇他們了。就他們,也佩當兵。」
林昌吉沒有想到在這裡竟然能遇到一位老鄉,不過他卻不再主動和這位老鄉搭話,他就是來看看這形式的。通過剛才這位的一番言論,林昌吉相信,自家老爺這些年不斷培訓那麼多的識字讀書的遼鎮士子,總算有了點成效了。眼下這一屋子人就這麼一個在說朝廷的好話,在厭煩這些江南士子。以後,這些人會逐漸增多。自家老爺沒有用刀子來對付江南這些大豪,但是現下用的辦法,卻是要徹徹底底的把儒生們的想法改變。鈍刀子割肉,林昌吉已然看到了不遠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