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松江府織布的歷史,大概從趙宋時期就有了。但是真正出名的時日,卻是在蒙元時期。那個從海南回來的黃道婆,教了大家新的織布法子,最主要的是她教給大家使用新的機器,且同時還跟著很多匠人一起發明了更加新式的織布機器。打從那之後,松江府便以布匹和蘿襪出名了。南來北往的客商,總是要從這裡進上些白布或是蘿襪的。除了這棉紡織品,絲織品也是松江府一大名品。當然,和就近的蘇州那邊比稍微還能差上一些。總之最出名的便是那松江蘿襪了。不但整個大明各地都是知道,便是那些番人,也是垂懸這松江府出產的棉織品。這個時代的歐洲,若論織布技術,和東方還是差上一些的。
然而這種格局在萬曆三十年年末的時候被打破了,在跟著到來的天啟元年的時候,則是讓這松江府上下靠著織布為生的諸多商販徹底懵了頭。因為那曾經被人陷害的徐家子弟徐光亮又回來了。他回來敢大張旗鼓的先不說,竟然還敢做這織造買賣。而且他做出的織布竟然比其他家的又好又便宜。這商品從質量和價格上都是比原有的好,買東西的人自然是不管什麼關係不關係的,這一做起買賣來,都是講究利大利小的,便是關係親近,那也是在能獲得一定利益的基礎上才講究的。若是沒了利益,又哪有什麼牢不可破的關係。
拿貨的商販如此。尋常百姓就更是如此了。最讓人驚奇的還不是這徐家新出的白布質量好且便宜。而是這徐家不單出產白布,還出花布以及其他染布。那些花布,可是別家染坊做不出來的,花色整齊不說,版式還多,有桃花,梨花還有梅花。這還不算,這在外行眼裡,那頂多就是看個新鮮。可是內行那些人都是知道,這花布拿到手裡。漿洗後竟然不掉色,這可就是難得了。便是拿那新出的洗衣粉來洗,也是不掉色。要知道這新出的洗衣粉,對於這傳統染坊裡出的布洗起來可是容易去色的。這可就說明這徐家的花布那是真正的好布啊。
松江在這大江之東。向來是大明繁華所在。客商們自然是要把這麼好的花布販回去賣的,不為別的,最起碼拿了這布,回去好賣不說,賺頭也是多啊.這布的成本那可是足夠低的,平素能買一件白布的價錢,已然能買這徐家出的白布三件了。
徐光亮這次鬧出這般動靜,按說原先暗中收拾他的那些人該是要再次整治他一番了。先前他就是因為自己弄出了一架新機器,這才惹禍上身的。知道這事情來龍去脈的人,一開始也是存了在一邊上看光景的心思。因為他們知道。這松江府的布價,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就能被什麼人改了的。
可是這次他們卻是看走了眼。先是有一些地皮無賴到徐家新建的廠子門口去鬧,結果卻是被那門口的家丁給打了個半死。最讓眾人看不懂的是,報到官府後,松江府竟然說這是那些無賴地皮自找的,他們這是在擾民,打了活該,且還把那些沒傷到的都抓了起來,關到大牢裡了。剛過完年,松江府眾人就在看到這麼一齣戲。大家都是覺得這事情該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這徐家現下這般大膽,該是在官府裡有了靠山了。但是松江府眾人都是知道,這和官府有關係還不行,松江府地面,說了算的大家族。那都是有名有姓的。像什麼董家、徐家,這個徐家自然不是徐光亮他那個徐了。而是以前的閣老徐階。當年張閣老在位的時候怎麼樣,在大明各處都是大動干戈,為了他那所謂的一條鞭法,可是在松江這邊,還不是偃旗息鼓。便是後來那海剛峰過來了,素以清明聞名的,最後還不是灰溜溜的走了。張閣老這麼大的官最後都要在這松江地界打退堂鼓,這小小的徐光亮能有多大本事。知道底細的人知道這次可是有熱鬧看了,因為那些地痞無賴,本就是這幾大家子從後邊撮弄的。
正等著看熱鬧的眾人,卻是沒有見到如他們所預料的那般徐家廠子被查封,徐光亮再次遁逃的場面,整個松江府表面上卻是冷冷清清的,都是該做買賣做買賣,該幹活幹活。那些小作坊受不住這衝擊,作坊主紛紛想辦法把自家匠坊出兌,或是乾脆跟那徐光亮合流了。多出來的工匠也是沒有因為沒了活而苦惱,人家徐光亮做事倒是周到,直接就是把這些工匠收到他那廠子裡,不過卻不是馬上就能幹活的,按照他的說法,那是要經過培訓,合格了,才能上工。
這都是大家在明面上看到的,其實知道底細的人卻是知道,就在頭幾天,徐家半夜裡可是遭了賊人洗劫了的。賊人是從海上來的,然後竟然就翻過了松江府城,直接把徐家宅院裡的老老少少收拾了個乾淨。松江府知府還有附近金山衛的官軍,都是不知道這事,徐家那麼大家業,一晚上功夫,竟然就敗光了。附近的鄰居第二天都說這徐家半夜遭了賊了,但是等一早上起來一看,這徐家大門卻是完好的,只是關的很死,而不似平日早早的就開了。好歹還是有人報案的,然後松江府的知府便派人來了,但是衙役們實在是找不到什麼線索了,因為這院子裡現下竟然一個活人都找不到了。和這大宅院一般模樣的還有徐家在松江府城外的莊園,但凡是和徐家能掛上親戚的,都是直接消失不見了。至於那些平素受他家僱傭的佃戶,則是被勒令該做什麼做什麼,銀錢是不會少了的。官府現下能做的只有這些了。然後就有人張羅著要買了這徐家的家產,包括宅院、田地還有各處工坊。徐家產業那是大了去的,一家人那是買不下來的,需要很多家過來分的。這事是在松江府知府的調度下才算完成的。
到了這時候,那些準備看光景的才知道,這徐光亮看來是找到大的依靠了。這靠山到底有多大,他們光是靠猜怕是猜不出來的。當年張閣老那官做得夠大了吧,官居一品,可是還不是一樣要給徐階他們家留下一份薄面。現下這徐光亮的靠山,天知道會是誰啊,竟然一晚上功夫就讓徐家沒有了。
此時,在徐光亮新蓋的那工廠的會議室中,卻是圍坐了一群人。若是有松江府的掌故再次,定能看清楚這些人都是代表誰的。除了那被滅了的徐家沒來人外,剩下的那幾大家族,都是派了人來了,而且還都是現任的家主。而他們的上首位坐著一個人,這人一身紫衣,冷眼瞅著台下的眾人,不緊不慢的喝著茶。
「可是想好了,我家主人提出的這條件可是不差的,徐掌櫃的便是一個例子。若是大家想好了,那就按照我方才說的做。從我們這邊買進機器,然後我們這邊負責給你們培訓工人,至於生產出來的布匹,若是你們自己有門路往外賣,那自然是好,若是沒有門路,我們這邊負責給你們往外推銷。當然,這培訓工人可是要花上一些銀錢的,這一點直接就從機器錢裡邊扣出來了。若是你們不用我們在這邊培訓,自己會用那機器,那就更好。不過若還想著用歪門邪道對付徐家廠子,呵呵,那我勸各位就熄了這個心思吧,我家主人可不是怕這樣的事情的。」
「柳二先生,董家願意按照柳二先生的法子做。先前都是咱糊塗了,做了很多不上檯面的事情來,還望柳二先生回去跟先生的老爺說一聲,以後董家該是為老爺馬首是瞻的。不過柳二先生,在下卻是還想問一下,可否也把那印花的機器賣給在下,當然,操作工匠還是要光亮兄的廠子來培訓的。光亮兄其實要說起來也是咱們松江府的老人了,這都是鄉里鄉親的,光亮兄,你看是不是給說個話。」
最先開始同意的竟然是這松江府有名的董家。當然,他也算精明,不但要那織布機器,還要那印花機器。
「嗯,看來這松江府地界還是有明白事理的人啊,行,這事好說。某柳二郎其實也是在這松江府做了一段買賣的,平素也是得了諸位不少幫助的。要說這熟人,大家倒是不用都盯著徐廠長了,跟某說就是。」
眾人一看董家竟然都低頭了,那自己還抗個屁。雖然坐在上首位的那位什麼也沒說,但是在坐的哪一個人都不是傻子,這樣的情形,誰還不知道那徐家全家都沒了的事和這柳二郎沒有關係。大家族能生存下來,面子固然重要,但是在利益和生存面前,面子那就是不值錢的東西了,那只是自己在混的風光的時候用來遮掩門面的一個幌子罷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