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菩薩喪失視覺嗅覺聽覺,五感失其三,但明顯他已經忘記了這個事情,他不知道自己眼前究竟是什麼樣子,他不知道自己推開那像門一樣的冰冷物體究竟指什麼,他只知道,自己畢生追求,就在眼前。
縮回自己顫抖的手,地藏菩薩順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破舊僧袍,雙手合什,虔誠無比的跪下,叩首膜拜。然後站了起來昂首挺胸,便準備進去。
可儘管已經推開,眼前應該再無阻攔,可偏偏地藏菩薩就是無法再前進一步,面前似乎有一道無形的牆,生生將那近在咫尺的佛道真諦與地藏菩薩隔離開來。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不讓我進去?」
錯愕之下,地藏菩薩失口自語了一句他自己都聽不見的話,他只知道,眼前就是自己所苦苦追求的一切,可雖然近在咫尺,但就是與地藏菩薩彷彿天涯相隔。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
地藏菩薩筆直的腰身頓時佝僂下來,臉上的皺紋也愈來愈多,那黑色的紋道也似乎想要衝突臉龐一般,時不時凹凸鼓起。
時間在飛速的流失,任憑地藏菩薩試盡千方百計,但就是無法透過眼前那道無形的牆,哪怕僅僅是這牆另一面那蘊含這濃厚佛道氣息的空氣,他也感受不到。
從青年,到中年,再到老年,歲月不饒人,自古最絕情。
僅僅是這看似片刻的時間,地藏菩薩卻彷彿經歷了百年光陰,踏入垂死暮年,可即便是如此,他也從未停止過要走到咫尺之前的那個地方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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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枯葉就要落盡了。」
在一方天地之外,一個看起來才剛剛步入不惑的男子抬頭望著頭頂那棵已經光禿禿的大樹,隨口歎了一句。
樹幹之上,僅剩下一片樹葉,儘管這片樹葉已經乾癟枯黃,儘管這片樹葉與樹枝不過僅剩下一絲相連之處,但就依靠著一點點,它還在苦苦掙扎,與時不時吹來的小風爭鬥著,始終不肯落下。
隨即這男人又扭頭看了一眼,那個自始自終都坐在這片天地的邊緣的僧人,坐在那向外延伸的大理石道路之外,入定參禪。
而此時這個僧人卻更像是一個活死人,原先他身上的黑色紋道再度活了過來,變成了無數的黑色小蟲,扔在他的身上緩慢蠕動,看起來異常噁心。而那一身破舊的僧袍被撐得極大,裸露在外的臂膀此時也已經變得十分粗壯,而上面的毛髮也增長的極其迅速,而這些毛髮雖然跟跟都像是具有獨立生命,但這回明顯也折騰不起來,簡簡單單的來回纏繞,再沒有更多多餘的花樣。而那合適緊握的雙手,早已經變成了如同爪子一般的手掌,上面覆蓋的鱗片狀皮膚也沒有了往日光澤,烏黑無比。
正是白度與坐在道路之前,看著徐安參禪悟佛的地藏菩薩。
白度看到地藏菩薩這些沒有絲毫覺得噁心,反而那表情還像是認為地藏菩薩本該就這個摸樣一般。只是又看到那張早已經如同朽木枯樹的老臉上,白度不得不再度歎氣,頻頻搖頭。
「命運本就如此,打從他自墮妖道開始,天道便注定了他無法成佛的最終命運。」
來自這片天地的聲音突然響起,回應白度如是說道。
白度聽外後長歎一下,然後自嘲道:「真是可惜,釋教那些可能成佛的三個人裡面,若真讓老夫選擇,老夫倒是真情願選擇地藏這傢伙。」
話還未說完,那片枯樹之上最後一片苦苦掙扎不肯掉落的枯葉終於離開了樹枝,在空中搖擺,朝地面落去。
「還真是直到死,都沒能悟得佛道真諦嗎?」眼睜睜的看著那片落葉最終落在大地之上,幻化成無數道光芒四散開來,轉眼間消失不見,白度也難免有些淒涼。
這感覺,就如同當年自己悟得大道之時那份無比失落的心情啊。
「這好不要臉的天道啊……」
似乎是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遭遇,白度打從內心深處,無力的呻吟出了這句話來。
「你我都是任由這天道擺置的玩偶而已,妖王,我的兄長,我們已經被這天道戲耍了一生,那我們怎麼能甘心任由這無良的天道再度玩弄我們至親之人的命運輪迴呢!」
這由這片天地所發出的聲音一掃之前所有的頹廢淒涼之態,頓時讓整片天地之內煥然一新般的明亮光趟,一股天下間捨我其誰的霸道豪情萬丈沖天。
白度瞇起眼睛,目光停落在那合成一條大道的大理市道路之上,已經賣出了第二步的徐安身上,眼神之中充滿了期待。
徐安,老夫甘願放棄一身不差於你哥哥的修為,親自來當你的引路指導之人,你可莫要辜負老夫,辜負你哥哥的一片心意啊!
你一定要活的,比我們更自由!
…….
…….
天色已經破曉,已經一宿的時間,那無比漆黑的夜晚終於渡過,整個天下迎來了屬於他們的第一道陽光。
在西度佛州,有一處被譽為釋教聖廟的寺廟,卻破舊不堪的屹立在一片荒郊野地之中,遠離人世喧嘩,獨自在這片荒郊之內享受寂靜的安寧。
一個黑紗遮面的人抱著一個姑娘來到了這座聖廟之前,自然也看到了那家標有獨特標誌的馬車,這黑紗遮面之人當然認得這馬車上那獨特的標誌。
她看了一眼自己懷中抱著的女子,黑紗之下,滿是不忿神色,好像她這個自昨日還在不停受到城門侍衛追捕的人有多大的委屈一樣。
將那姑娘隨手扔在門前,逕自朝那破舊的大門敲去。
咚,吱~~~
才敲了一下,那扇本就破爛不堪的大門便一下打開,難聽的吱吱響聲也隨之響起。原來這大門一直虛掩著,並沒有關上。
只露出眼睛的這遮面之人突然起眉頭,似乎很費解為什麼這扇大門居然虛掩著沒有緊閉,下意識的她將此情況與門外那架空無一人的馬車聯想到一起。
然後好像是遇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一般,她突然一蹦三尺至高,渾身不知是打哪兒來的怒火一下冒出頭頂三丈至高。這人擼起自己黑色衣袖,露出半邊如同蓮藕般的潔白小臂,這就準備朝寺廟內衝去,看樣子像是準備找誰討個公道。
咚!!!!!!
可還沒等這人前衝一步,一聲源遠流長的鐘聲響起,這一聲,久久不散,悲鳴之意籠罩全寺。這黑紗遮面之人突然想起某個老傢伙曾說過,聖僧寺廟,若是主持圓寂,那後殿內的大鐘便會不敲自鳴,鐘聲源遠流長,整個西度佛州都能聽得到,這鐘聲,也就是我釋教佛陀親自敲響的喪樂之聲。
伴隨著鐘聲的響起,這剛剛才蒙亮的天空一瞬間黑暗下來,似乎是有什麼遮住了那初生的旭日。
那隱藏在旭日陽光之內的漫天星辰一顆顆閃爍著自己的光芒,在這突如其來的黑夜之內,耀眼奪目。只是其中有一個星辰,在這片黑夜某個空曠的角落處獨自散發著璀璨光芒的星辰,突然損落,帶著一道白色光影,劃過半邊天際,最終朝西邊落去。
當這顆星辰劃落之後,那忽然而至的黑夜這才漸漸重新被陽光所取代。
大地之上依舊只是一片清晨景象,絕大多數的凡人依舊開始了自己為了三餐忙碌的一天,這異常的天象所警示著什麼,又哪裡是他們需要考慮的呢?
……
癡傻得聽著耳邊那宛若喪鐘的鐘聲,目瞪口呆的看著之前那詭異天象內那棵墮落的星辰朝自己這個方向落來。
起先還火冒三丈的黑紗遮面之人突然哽咽起來,雙目噙著淚花,越積越多。
最終無法掩飾,她無力的跌坐在地上,倚著那扇破舊大門,啼哭抽泣,盡顯女兒家姿態,從其啼泣聲中還依稀可以聽見某些埋怨。
「老傢伙,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呢??嗚嗚嗚嗚,狸兒不逼你了還不行嗎?不讓你去管那些世俗閒事了,不逼你做你不喜歡的事了,以後狸兒也絕不會用肉當豆腐騙你想吃了還不行嗎…嗚嗚…你快出來見狸兒啊,嗚嗚,你再不出來,狸兒以後就天天騙你破戒,天天揪你鬍鬚,天天藏你的斗笠不還給你,老傢伙你快出來看看狸兒啊…….嗚嗚…快出來告訴狸兒你還活著啊!!!嗚嗚,你出來,狸兒這就去給你熬你最喜歡喝的野菜湯還不行嗎……」
這黑色遮面的少女哭了大半晌,也不見本就空蕩的寺廟有誰出來,不知何時,這女孩的哭泣之聲已經變色……
「老傢伙,快出來啊,狸兒離不開你啊,狸兒真的離不開你啊……師傅!!」
「師傅!」
「師傅!」
「師傅!」
……
「嗚嗚嗚……」
在這哭聲之中,被這黑紗遮面的少女仍在門外的那個姑娘終於緩緩醒來,揉了揉睡意朦朧的眼,仰起頭,露出了這姑娘的本來面貌,在那張堪稱傾城絕世的姣容上卻有著一道膛目驚心的刀疤。
這姑娘睜眼所見,便是那個熟悉的黑衣人,此刻就坐在眼前這寺廟內,依靠著大門大聲哭泣。
而自己身下,則是一道黑色的大理石道路,前後延伸僅僅十步之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