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望著那只骷髏閃著閃電一般光芒的白骨掌刃,感到那深深的眼窩之中,流露出的,竟然是一絲愧疚和羞澀。
灰暗世界裡,山丘之上,一人一骷髏就這樣對視著,誰也沒有講話。當然,這個世界只需要用意念交流,海天似乎還不習慣這種方式。
良久,傾城微微一笑,身體動了一動,似乎沒想到海天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看到了自己不想被發現的秘密之事。
骷髏的微笑!海天意念之中閃過一絲恐怖,可是眼睛中卻分明捕捉到一種調皮和嬌氣。
還沒等他弄明白那眼波之中的全部含義,那白骨掌刃刷地一聲,收起了那駭人的寒光,已經縮成了正常的尺寸。
一股哀傷的情緒又悄悄蔓延了過來,海天從那幻霧裂谷之中的情緒長廊之中被那些虛像守護追殺之時,就已經體驗過這種情緒的殺傷力,他不明白在這個充斥著死亡氣息的不明世界裡,這些負面情緒對骷髏等不死之物到底還有什麼影響。
此時,傾城突然抬起頭來,目光越過海天,望向山丘的另一邊。從那劍一般銳利,極海一樣冰冷的目光之中,海天清晰地感覺到了那目光所至之處,在無限遙遠的灰霧之中,必然有一個強大、蒼老、邪惡、狂暴的不明存在。
「一起去嗎?」,一縷意念映在海天的腦海之中,有了上一次合體戰鬥的體驗,他竟然以這種邀請產生了興奮和期待,而不是最初的恐懼。
上一次的戰鬥中,短暫,疾速,毫無風險可言,而且獲益匪淺。
海天點了點頭。
「那好,來吧!」,傾城突然從山丘之上騰空而起,像一隻火箭直衝向灰濛濛的天空。
「去哪兒?」,海天想不到自己這一次竟然沒能墜入傾城那泓碧波,見傾城說走就走,已經在灰暗的空中劃過一條白色的弧線。
來不及呼喊,海天架起流星步,起起縱縱,跟在了傾城後面。
霧氣漸濃,急速之中海天窮盡目力,只能望出十幾步。傾城並不停留,雖然也落回到龜裂乾涸的地面,只是移動依舊迅速至極,向山丘那邊疾奔而去。
天空之中,一輪淡淡的圓月如影隨形。
海天不再多話,咬緊牙關,警惕著一路上所遇到的異常地貌,一些泥潭、裂縫、枯樹,在霧氣之中突然出現,海天不得不集中全部的精神,除了閃避這些,還要準備應付一些足以毀滅他的異常生物。
過了好一會兒,傾城似乎放慢了速度,高度緊張的海天也漸漸適應了這種環境,慢慢平定下來慌恐的心神,霧氣依舊沒有消散的意思,他感受著周圍霧氣之中潛在著莫名的威脅,更感覺著自己體內也慢慢地發生了變化,開始與外界的有了一些微弱的響應。
體內那些青色的氣芒,竟然在經脈之中再次出現,青芒在他的經脈之中游弋了一會兒,有幾根竟然穿過了他的肌膚,散入了周圍的灰霧之中。
海天不自覺起默念了幾句《馭氣訣》,那些游離在灰霧之中的青芒竟然有了呼應,把灰霧之中的情景一一傳遞了回來,映射在海天的視聽感官之中,一些物體的輪廓漸漸的由模糊到清晰,慢慢在海天腦海之中浮現出來,十多步外的景象如同親見。
現在他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傾城的身姿,那是一道身材纖細,曲線極為玲瓏的倩影,泛起晶瑩的白玉一般的光澤,如滄海明月,藍田暖玉,比他上一次到來到這個世界所見到的那個矯健。
海天還不會從骨質和骨骼的完整度來判斷一隻骷髏的品階,不過他依然感覺到這只骷髏絕對不是那一群群的骷髏戰士之類。
海天心中一陣欣喜,《馭靈訣》更加嫻熟,又有幾道青芒溢出體外,更遠的範圍之內的景象紛沓而至,視界之外的灰霧之中的物體竟然比眼睛所見更不清晰,可以從多個角度和方位進行探測,甚至,他可以看到一處泥潭之下,有一隻失去了半邊身子的骷髏,聽到他們地面之上經過的聲響,好像害怕至極,慌忙潛下去,用更多的泥漿掩蓋著自己。這些都是他以前無法用眼睛看到的,更是不敢想像的。
海天一邊追隨著傾城,一邊運用《馭氣訣》把更多的青芒馭出體外,好像潛入一灣湖泊,激起了層層波浪,感應著周圍,一波一波,由近及遠,各種物體也是由大到小,漸漸清晰。
突然,海天的最先最遠處的那幾根青芒消失了,好像自己的指尖突然被一把巨大強力鉗子狠狠夾住,使勁一拔,竟然生生撕裂了去。
海天幾乎不堪承受這種突如其來的巨大痛苦,身體顫抖著,腳步也開始凌亂,差一點跌倒在地,而更讓他害怕的是,他的整個人好像觸摸到了一團邪惡冰冷的淋漓血肉,那突如其來的淒厲、殘暴以及對血肉生靈的極度渴望幾乎讓他窒息。同時,已經躍起在空中的傾城立刻轉頭望向那個方向,減速,轉身,如一片樹葉般飄落了下來。
一個腐屍從灰霧中浮現出來。這只腐屍全身肉已經腐爛發黑,一些滴著污血的傷口泛著暗紫色的血沫,身上披著破爛不堪的皮甲,雙手中各持一把短短的彎刀。
海天看到那雙灰白的突出在眼眶之外的巨大眼珠,不由得一陣心悸。
海天現在自然不明白他要面對的會是什麼。
這是一個腐屍戰士。腐屍戰士往往是由生前武技達到最高境界、卻無緣修道的武者的血肉化成,有的還保留了一部分生前的戰鬥意識和技能,這些武者大多來自戰場之上,他們往往是被修道者的術法殺死,身死魂消,又被一種空間大能餘波送至此處。
所以,這些腐屍戰士,對修者有著天生的仇恨。海天的心中生出了一股怪異的感覺,那兩把短彎刀上帶著一種腐蝕的氣息,又無比的陰冷,彷彿只要被劈中,自己整個人也會跟著被腐蝕掉,變成一具行屍走肉一般。
海天尚未作出任何反應之時,傾城已經衝到這個腐屍戰士面前,白骨掌刃高高舉起,一記斜劈。腐屍戰士武技不凡,迅速應招,雙刀高舉,試圖封架住白骨掌刃。傾城半空中的白骨掌刃突然一轉一收再一遞,閃過封架,一刃劈下。腐屍戰士動作十分敏捷,力大無窮,雖然出乎意料,身子仍是本能的後閃了一下。傾城的白骨掌刃雖然劈中了它,卻有點奈何不了它的視如朽木的腐爛內體,只在它的前胸劃出了五道一尺多長,一寸多深的傷口,傷口處皮肉翻開,只見到一片死灰色的乾肉,與尋常腐屍腐爛流膿的創口截然不同。腐屍戰士的動作看起來沒有到這傷口的任何影響,仍是十分迅捷。
海天在一邊站住,青芒在骷髏與腐屍周圍逡巡,想靠近又不得術法。
傾城似乎並不著急,它繞著腐屍轉著圈子,偶爾還彈跳在空中,白骨掌刃借助長度的優勢,更是神出鬼沒,時不時突破腐屍戰士的彎刀防線,留下一道不大不小的傷口。
只是在戰鬥的間隙,傾城會偶爾望一眼海天,不知道是擔心他的安危,還是關注他的行蹤。
海天再次試著運用《馭氣訣》,驅使青芒慢慢逼近這個腐屍戰士,感應到一層薄冰一樣甲冑佈滿了它的全身,也許正是這種甲冑的阻擋,才保護著它在白骨掌刃那些多而不重的創傷下繼續戰鬥。
這種甲冑是腐屍戰士被道法重傷時,**和靈魂瞬間高度結合而成的一種保護層,寒性極強,自動防護一些低級道法,海天現在的修為,自然無法侵入。
傾城依舊在不知疲倦地奔跑著,又在腐屍戰士的身上留下了幾道傷痕,可是似乎仍然不能影響它的戰鬥力。
兩個不死之物似乎非常熟悉,是老對手了,看起來已經多次拚殺,只是誰也不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海天暗暗有些焦急,他猛地加快了《馭氣訣》的頻率,體內的青芒集中到了一起,如同一束銀針,傾巢而出。
噗!海天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覺所有的靈力柱竟然消耗一空。
一道青色的光芒釘在了腐屍戰士的胸前,兀自顫動不已,如同一隻緊緊叮咬住獵物的螞蟥,不肯鬆口,就在此時,傾城左手一揚,一道紅光緊跟在那道青芒之後,順著那青芒叮咬的部位鑽進去腐屍戰士的體內。
腐屍戰士全身一震,如受電擊,身體之上閃電飛旋,它不斷抖動,拚命掙扎,痛苦、畏懼甚至還有悲傷等多種情緒如潮般衝擊著海天。
這是一種不可描述的痛苦,直接作用在海天的經脈之中,如果沒有經歷過那修煉時的苦痛,海天此時一定會經脈寸寸斷裂。
海天此時並不比那腐屍戰士好受多少,他承受著那些青芒的反噬,竭力保持著和那青芒的聯繫。
如果他切斷這種聯繫,他經脈之中所受的苦痛就會消失。
他堅持著,意志卻已經陷於崩潰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