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識海到底有多大呀?是那麼空曠、那麼遼闊,那該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呀?
傾城驀然回首,只見空中那一輪孤月一樣的白色光環,正在淡淡消隱,慢慢同那亙古的長空融為一色,心中竟然湧起一陣酸澀的失落。
那個小男孩,是他嗎?他長大了,多少記憶隨風飄逝,他真地都忘記了嗎?
這是怎麼了?傾城猛然驚醒,暗笑自己無聊。這是兩個絕對不同的世界!
是呀!本來是為了吸取能量,現在它卻感到自己的身心就要渙散了,再無一點氣力。
這種識海之行太耗費能量了,把自己這段時間積蓄的能量消耗殆盡,看來如果還有下一次,要多積蓄一些才行。
傾城很快就想明白了一切。
周圍灰濛濛的,全無一點聲響。這才是自己的世界。
它正漂浮在一片泥潭之上,突然,咕咚一聲,一隻焦黑枯枝般的手臂從灰色的泥漿之中探了出來,接著,是一隻帶著三孔黑洞的骷髏頭鑽了出來,一道道的泥漿從眼睛和嘴巴原來所在的位置咕嘟咕嘟地冒了出來,順著幾根殘缺不全的黑色胸骨滴答著,滴入身下的泥潭之中。
骷髏下身卻是一大團濃重的黑氣,慢悠悠地升了起來,攔住了傾城的去路,森森笑著,「小妞?我在這兒等你很久了?」
傾城渾身虛弱無力,勉強維繫著向前漂移。她在海天的識海之中呆得時間有些長了,感覺自己有些眩暈,好像一個人在炎炎烈日下跋涉了很久很久,已經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它早就知道這些泥潭之下有一些恐怖的存在,平時只是在那邊的森林邊緣活動,沒想到這一次自己不小心會衝到這泥潭上空來了。
果然,泥潭之中鑽出了這只半骷髏,攔住了傾城的去路。
半骷髏達到了筋骨期,上半身已經凝成了骷髏,十餘根肋骨之上,附生著片片腐肉,上面突著鋒利的骨刺。
它的左臂骨骼完整光滑,線條流暢,尖端是五根如長矛般鋒利的指骨,閃著森白的微芒。
那顆骷髏頭之中,已經燃起了一小團靈魂之火,放射出淒涼悲苦的冷焰,所有的痛楚、哀愁、怨恨、齷齪、憤懣揉和在了一起,組成了靈魂最骯髒下賤的精神核心。
在這個沒有死亡的世界,這些負面情緒的力量比死亡本身更加恐怖。
傾城望著這個從裡到外都坦白著自己的無恥骯髒的骷髏,竟然沒有感到一點噁心。在這裡,時間是這個世界最廉價的東西。傾城現在已經知道,自己所處的這個地方,同海天那邊的世界相比,最大的差別之處恐怕就是時間了。
那邊的一天,幾乎相當於這裡的一年,甚至十年,甚至更長。
三年了,小男孩已經長大了,而傾城卻不知道過了多少年。在這些更為漫長的歲月裡,傾城已經習慣了這裡的一切。這個世界的主宰也主宰了它,冷漠,足以殺死所有的時間。
傾城不明白這只骷髏為什麼會喊自己小妞,這個玩笑開得有些過頭,讓它很不高興。其實它並沒有看到自己的海天識海那只鏡中的形象,另外,它不明白半骷髏體內的靈魂之火已經可以分辨氣息了。
半骷髏見傾城停在空中,半晌無語,似乎在思考著,彷徨不定。
陰陽界次空間裡,所有的一切都是精神和意念直接交流。
「小妞,我看得出,你的實力還是不錯,跟著我吧,這片領地上的一切是你的也是我的,你很快就可以突破凝脈期。我們就可以成為這裡的骷髏王和王后了。」
骷髏空洞的嘴巴中流露出一絲獰笑。
傾城沒有笑,對面這個骷髏是它從未遇到過的強大存在,整整高出自己一個境界。逃跑是沒必要的,已經是魂飛魄散了,就算戰敗又能怎樣?
它暗暗地集中著自己僅存的能量,想不到去海天那裡一趟的耗費是如此驚人。它現在的能量僅僅能夠維繫自己的飄移,沒有足夠的能量,怎麼可能戰勝這只強大的骷髏呢?
一團絲狀的紅色手鏈從一隻手上慢慢褪了下來,這是傾城唯一可以依賴的東西了。
可是這束魂囊對骷髏頭骨之中的靈魂冷焰,能有什麼效果呢?
這一切都不得而知。
傾城體內的能量波動,自然逃不過骷髏的感應。
骷髏注意到了傾城的細微動作,立即放棄了收服傾城的想法,頭骨之中的那點冷焰跳躍了幾下,臂骨破開沼澤之上的灰霧,劈向傾城。
傾城努力移動著躲閃,可是它移動的速度太慢了,身體也好像被渙散了一般。在沼澤霧氣的侵蝕和影響下,它感到自己僅存的能量在體內運轉極為困難。
撲哧!
那只臂骨如同一把鋒利的剪刀劃開世界上最輕最軟的錦帛,一種想像中的聲音輕輕響徹升空,遠遠比撕裂一具人體的聲音更加動人心魄。
這是一隻靈魂氣團被撕裂的聲響。
這是一個固態靈魂同汽態散魄的對決,結果是毫無懸念的,過程也極為簡明。
骷髏似乎帶有一些遺憾。沒來得及產生勝利者的喜悅,戰鬥就結束了。
難道自己看出了眼。果真是有眼無珠麼?
他正想翻轉手臂,徹底攪碎這一團看上去不算是太小的汽態靈魂,汲取裡面的靈魂能量。
汽態靈魂達到了一定的體積,凝結核心之中才會產生一種灰色的負面靈魂能量。這種負面能量是精神力的精華之一,也是每一個靈魂最渴望得到的東西。
半骷髏眼睛洞中閃過一點小小的驚奇,這團氣體當中的靈魂能量,怎麼是碧綠色的呢?
不過骷髏的思維能力非常有限,所有的認識都來自於殘存的常識。它雖然感覺到這一小塊綠色的靈魂能量有一點點的不對勁,它自然也不會多想。
因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絲!
半骷髏的指骨剛剛碰到那團能量,只見幾點碧綠的螢光閃過,一道紅絲從那條手鏈上飛起,逕直鑽入他的手臂。
唔~~哦~~
一股久違的細細暖流注入了半骷髏空蕩蕩的身體之中,他的舒服快活地呻吟著,好像一個飢渴了半生的婦人,終於熬來了一場甘霖春雨。
一個激昂的時刻,在這個冷漠的世界,彌足珍貴。這種來歷不明的激昂往往短暫,卻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半骷髏還沉浸在快感之中,危機已經降臨。
骨管之中暖流經過的地方,出現了酥軟騷-癢的感覺。骷髏很奇怪這些奇妙的感覺為什麼會接踵而來,它低下頭去,想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的臂骨寸寸斷裂,化作飛灰,融入了大沼澤騰騰的灰霧之中。
「不!」
半骷髏大吼著。
那是自己歷經了多少歲月才修煉而成的鋼化筋骨呀,怎麼會隨風消散了呢?
可惜它並沒有能夠順利完成這最後的吶喊。
因為它的下巴在吶喊之前也化作一抔飛灰了。
傾城不知道再一次被撕碎是什麼結果,它調動全部的感覺,準備再一次迎接搠下來的痛楚。
可是,它卻看到半骷髏上身的骨骼一點一點化成了飛灰,只有一團冷冷的火焰飄浮在灰霧之中,周圍一片空明,只有一條閃著紅光的細線飛舞著。
傾城靜靜地望著那團火焰,這是一個筋骨期的半骷髏的靈魂之火。它輕輕伸過手去,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挽住了它。
那條紅絲線也游了過來,乖巧地回到了自己習慣的位置。
傾城又恍惚了一會兒,慢慢收攏著膨脹地將要分散開來的身體。它回想起方纔的驚險,發誓以後絕不再犯剛才這樣的錯誤,絕不再輕易身犯險境,參加這樣毫無準備的戰鬥,縱然死亡並不可怕。
可是又一次消耗了那團力量本源的能量,應該是這次戰鬥的最大損失。傾城知道了力量本源好像是要那種從海天那裡所吸收靈力來補充調整的,而海天的靈力竟然傾城歎了口氣,通過在海天識海之中的投影之行,它明白了要想從海天那裡得到靈氣轉化而成的靈力,要比她由陰氣轉化而來的靈魂能量要艱難得多。
戰果嘛,傾城望了望那條紅絲線,微微一笑,一股濃郁的陰氣在紅絲線周圍出現,紅絲線快活地扭動著、游弋著,像一條極具靈性的小蛇,越來越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