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脈？識海？
海天反覆咀嚼這兩個陌生的術語，回想著剛才的情景，覺得腦海之中亂作一團，索性不再去想。
他又重新盤膝坐在自己修煉室裡面的蒲團之上，運起聚靈印，繼續進行《青雲訣》修煉。
海天從來不會為自己絕對弄不明白之事浪費時間和精力。
修煉才是最當下的事。
《青雲訣》又在小屋內迴響起來，一團青氣在海天手掌之間出現，翻滾了幾周後，化作一隻隻米粒大小的氣泡，鑽進了他的經脈，漸漸生成小小的液滴，終於匯成了一股細細的氣流，緩緩流動起來。
終於成了！
海天暗暗欣喜，可是靈氣流剛剛在海天體內運轉了幾個周天之後，卻變得越來越熱，直到如地下的岩漿一樣灼熱激盪了起來，以致全身經脈突突直跳，他隱隱感到如果是在養氣殿，靈氣再濃烈一點，那些靈氣就會破體噴射而出。
《青雲訣》如其他吸納靈氣的法訣一樣，打開身體皮膚之上的孔腺，吸收空氣之中游離的零散靈氣，最後打通人體經脈，錘煉人體的肌肉、骨骼和器官，形成真氣、法氣，使自身潛能與天地靈氣融為一體，最終完成築基。
《青雲訣》不會有問題的，可是為什麼會這樣？
海天感覺到滾燙的氣流如同流動的熔岩，沖刷著自己的經脈，似乎是有人拿著一把鈍刀在自己的體內刮著一般，那種痛入骨髓的感覺是他從未曾經歷過的。
如同浪濤一般的痛楚幾乎是要把海天的神志淹沒，讓他想要發出慘絕人寰的呼叫聲。不過，現在的他早已經是失去了呼喊的能力，海天猛然地發現自己想喊也喊不出，想動也動不了，整個人彷彿變成一具木石雕像。
只有意識可以運行。
——要放棄嗎？不！母親在病痛之中，從未呻吟過一聲，現在還不知道正忍受著什麼樣的痛苦，我為了母親來到這青城修煉，怎麼能放棄呢？——
海天的倔強之氣又泛了上來，目光堅定，口氣凜然，「我到底看看會有多痛！凝神靜氣！繼續修煉《青雲訣》！」
海天咬著牙，狠狠地對自己說道。
鈍刀割肉，巨木撞牆一般的痛苦。
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海天感到自己似乎搖搖欲墜，不能再堅持之時，一股強大的拉扯之力一閃而過，海天就再次出現在了那個神奇的空間之內。
四周還是那有如實質的灰霧。
那面鏡子依舊懸在半空，只是那個鏡中人不知所蹤。
這裡是我的識海，海天暗示著自己，平復了一下心境，索性就地盤腿坐下，手掐聚靈法決。和剛才在自己的煉氣室修煉《青雲訣》一樣，開始採集靈氣。
那無盡的痛苦再一次襲來，彷彿剛才只是停頓了一下。周圍的灰霧之中，閃過無數星光一樣的白芒，與海天的痛感響應著。
這時海天的整個身體已經被內部經脈之中那強大的衝擊扭曲了。
他的頭被壓下又仰了起來，空中那面鏡子之中，出現了一幅幅清晰而又奇異的畫面。
一個渾黑的恢宏世界正在慢慢推移著，向自己靠近。
不，應該是自己在前進！
海天糾正著自己的感覺。他此時好像進入了這面鏡子之中，四周是濃得化不開的黑色，這面鏡子既像一隻旋轉著的鑽頭，又像不斷截取著圖像的鏡頭，帶著他進入了這個黑色的世界，又把這個世界的一切，清晰無比地映射到了他的眼前。
這難道是地府嗎？
黑水河直通地府，而海天還聽獵戶馮爺爺講過幽冥地府的傳說，據說要到達地府，可以無限的神通，打通一道幽黑無比的地底隧道，直達地核。
這就是那個地底隧道嗎？海天心裡一寒，卻並不怎麼害怕，他明白此時是處於自己的識海之中，那片黑色即使真地是那個通向地府的隧道，也只是鏡中的影像而已。
鎮定並不能代替疼痛，處於濃墨一樣的環境之下，海天依然清晰地感覺到了來源於身體每一個部分的劇烈疼痛，好像有億萬隻螞蟻，揮舞著它們的顎齒，狠狠地砍伐著他的身體。
他眼前的渾黑世界之中，卻是有一道道比渾黑更黑的黑氣顯現了出來。這道黑氣像一條條小魚飛快地四處遊走，在那片渾混的黑色之中撞著，擠著，那一片如海的黑色痛苦地掙扎著
灰色的世界之中，一道道白芒閃過
黑色的小魚在遊走，閃亮的白芒在飛逝，海天的無處不在的疼痛在延續
「我明白了！」海天在這漫天的刀劈斧削一般的苦痛之中，差一點興奮地叫了起來。
無論那灰色的識海，還是這鏡中的渾黑，好像都是和自己的身體有著某種聯繫，那些游魚飛芒，就是自己採集來的靈氣在不同世界的表象，那麼這些無邊的疼痛呢？
外物即我，我即外物！
忘掉！忘掉！把感覺到的，看到的，全部忘掉。
海天閉上了眼睛，不再緊緊盯住那滿眼的渾黑，強力繼續運行著《青雲訣》的運行路線。漸漸地，體內靈氣縱橫，他雖然閉著眼睛，卻也同樣可以看到，空中星光燦爛，那一條條小魚已經游入了黑色深海的最深處
這三個世界已經融為一體，完全與外界隔絕開來。
海天開始進入物我兩忘的境地之中。
只有苦痛！那如海的無邊苦痛還是在恣意蔓延開來
灼熱，冰冷，幽暗，苦悶，那灰色的識海就像又裹上了一層雲翳，只有那只幽鏡仍然如墨玉水晶一般。
為什麼會這樣？
海天雖然看明白了鏡中所有的暗示，依然沒有找到苦痛的邊緣。
蓬！
一聲輕響，一個細小的火花同時出現在海天體內、灰霧瀰漫的識海和那鏡中如井的渾黑之中。
接著，劈里啪啦，無數的火花綻放，海天感覺到自己體內，那些辛勤搬運著苦痛的螞蟻們一個接著一個炸裂，而灰色的識海之中，各色的煙花冉冉升起在空中，那片黑海之中，則直接燃起了一簇簇白色的火焰。
突然而至的燒灼讓海天的識海變得有一些清明了，這是那種肆虐的痛苦終於直接作用於意識了這完全是一種最徹底的折磨，意識對苦痛的敏感度是**感覺的千百倍。
苦痛在燃燒，海天已經明白了自己不可能阻止這種苦痛，開始嘗試著把燃燒過後的疼痛轉化為自己的一種意識。
在灰霧的最深處，一團灰氣一直駐足觀望著發生的所有一切。
一點綠芒在它的內核之中閃著碧光。
這裡是意識的世界，傾城嫻熟的運用著自己所有的感知，漫長的歲月，幾乎停滯的時間之中，驅物期的能量讓它感知的觸角可以無限延伸著。
海天也在靜靜觀察著，他發現自己能夠做到的只是觀察和等待。靈氣還在運轉，苦痛還在不斷產生。他不但要覺察修煉所帶來的痛苦，更要覺知到那個靜默的旁觀者——那無邊的灰色識海。
那是苦痛的終極目標。
來吧！來吧！讓這無邊的疼痛來得更猛烈些吧！海天吶喊著，他周圍的灰霧好像被一隻巨手攪動了起來。
他明白了，方才自己識海之內的閃光，其實就是苦痛的燒燒和再生，只有走出苦痛，走出修煉本身，才可以從無限膨脹的痛苦之中製造自己的意識上的認同感。如果無法從痛苦中解脫，那就把**的苦痛投注到意識的苦痛之中，才能無意識地抗拒或破壞任何治癒那種傷痛的企圖。
有終為無！如果不能擺脫，那就欣然接受吧。
鏡中的渾黑世界消失了，慢慢浮現出了一個暗淡的身影，
一些閃爍的星光也在遠遠近近的空中顯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