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火窟妖地一族,的確不是你的對手!」迦娜慘笑道:「可如果有人逼我們做不願意做的事情,也並非是用性命威逼,就能夠要挾到的。」她低下頭,掃視了一眼遠處正不斷努力向上飛的美美,淡淡的道:「沒人知道,其實鳳凰一族的涅槃,也有另外一種用法。當老去的鳳凰,不願意再來一次復活的時候。她們就會將生命,轉移到下一代的身上!」
迦娜的身上,猛然倒影出一隻巨大的鳳凰影子,仰天長鳴,孤傲的百鳥之王,徐徐捲出一種恐怖的氣勢。如排山倒海一樣掃蕩出來,莫問在這股氣勢中屹然不動,他只是冷漠的看著,彷彿眼前發生的一切,對他沒有任何影響。就在此時,迦娜的眉心,陡然散發出一滴淡淡的明火,這居然已經不是鳳凰真炎,而是迦娜的本命真火,是鳳凰一族最重要的存在。它的重要程度,相當於一般妖怪的內丹。
「娘!」彷彿預示到了什麼,美美大聲哭喊。更加努力的拍打翅膀,向上飛去。但是就在此刻,迦娜一聲長嘯,整個人,如一抹流星一樣,俯衝下來。
對著美美的身上,兇猛的撞了過去。很快的,迦娜就撞上了美美,帶著她一路向下,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炎飛猶自傷心,楚子濤還算鎮定,忙奔過去瞧。
就看見原地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裡頭黑魆魆的,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
莫問並沒有阻止迦娜的動作,良久,他皺了皺眉,又緩緩的疏解開去:「鳳凰妖王,縱然將你的孩子帶去了地心最深處,地火源頭,就以為莫某對其無可奈何嗎?」
他的神識清晰的看到,地底最深處,地火的源頭。裡頭有一朵巨大的火焰,那是太古毒焰,足有十二萬八千七百度的高溫。縱然是莫問,也不敢靠近。
只是莫問卻並不以為然,他淡淡的想:「只要莫某施展出六道輪迴,就算是在天涯海角,又能怎麼樣呢?」
數萬丈的地底,岩漿中心。鳳凰迦娜抱著美美,渾身紅光大放。
四周的岩漿之中,能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不斷的抽離出一種火紅色的靈氣出來,向著兩個人聚攏。美美已經昏厥了過去,迦娜憐愛的看了她一眼,將自己的眉心,對準了美美的眉心,緩緩的印了過去。眉心對眉心,貼在了一起,忽然之間,四周的火紅色靈氣游動的速度驟然加快了起來,兩個人在紅光中不斷的旋轉,直至紅光將她們的身體整個包圍!
不一會兒,兩個人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紅色大圓球,如紡織線球一樣,外頭是不斷游離的火靈氣,上下紛飛炫舞。
宛如一個龍捲風,又似乎一個恐怖的漩渦,圓球越來越大,捲動著周圍的一切。
一直過了很久,光芒漸漸的淡了下去。
紅光慢慢散開,原地居然留下一個巨大的蛋!這是鳳凰在剛出生,或者涅槃重生的時候,才會化為最原始的蛋胎形狀。等到了足夠的時間,鳳凰還會再從裡頭蘊育而生!
迦娜已經將全身的妖力,都轉移到了美美的身上,為了吸收這股龐大的力量,美美必須化為蛋胎原形,才能在成長中慢慢的契合。
只是楚子濤並不知道這些,他正伸頭往洞裡瞧:「這洞好深,美美她的母親到底把她帶到哪裡去了?莫問也沒去追,難道他想要鳳凰的命了嗎?這似乎不太符合他一貫的行徑。」
莫問的原則,可不管你是男人或者女人還是小孩。只要你成為了他的目標,縱然只是一隻螻蟻,也能從天涯,追到海角去。這從他一直從北方東面的長栩洲,一直追天心老頭到南方西面的雲洲,就能夠看出來。只是為什麼當迦娜把美美帶走的時候,他不去追,這倒是個疑問。
不過,這個疑問很快就被其他的問題給替代——炎飛不見了!楚子濤回頭一看,炎飛整個人,居然沒了蹤跡。
腦袋靈機一動,抬頭一看,炎飛果然正在山間奔走。
他居然在往山上跑!
楚子濤大駭,他難道是要去山頂找莫問?他可不會飛,只好往高處爬。可這也是找死不是?莫問縱然不喜歡殺螻蟻,可也不介意隨便就弄死一兩隻敢於拔自己鬍鬚的傢伙。
楚子濤趕忙拔地而起,一腳踩在了林間一棵大樹上,在樹梢不斷的借力飛奔。他的速度比之炎飛還要快許多,畢竟炎飛也剩不了多少妖力。
所以很快的,還沒到半山腰,楚子濤就將炎飛撲倒,死死摁在了地上:「你想找死啊!」
炎飛情緒激動,雙目赤紅:「別攔著我!」
「啪!」楚子濤狠狠的扇了炎飛一個巴掌,唯有這樣,才能夠讓他清醒清醒,雙方的實力對比,可是天壤之別!炎飛被打懵了!似乎呆傻了一樣。楚子濤趁機抓著炎飛的衣領,對著他大聲吼:「你想死,就麻煩你自己找一個沒人的地方自殺去,別帶我上!」
「你給我滾開!」炎飛不停的掙扎,大聲咆哮道:「他是我爹!」
楚子濤死死摁住他,對著他大吼:「他的確是你爹,可現在他死了!你打不過莫問,為什麼不聽你爹的話,好好的活下去,等將來再找時機報仇!」
炎飛突然歇斯底里的咆哮:「你知道什麼?十六歲以前,老子是孤兒。十六歲以後,老子還有個爹!可現在,老子沒爹了!」
說完這一句話,他已經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楚子濤呆若木雞,愣愣的看著他。
「十六年,我挨家挨戶地乞討,像一條野狗;扒開臭烘烘的垃圾堆,只為找一點別人剩下的餿飯;半夜去農戶棚偷雞,被人揍斷肋骨。睡的地方是城外的土地廟,破破爛爛的,半夜時常被冷風凍醒。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家的小孩有飯吃,有衣服穿,有暖烘烘的地方睡。我卻跟狗在搶東西,在大街上躺著,被人當豬狗一樣對待。」
不知何時,徐徐吹來的清風,已經變得稀薄了許多。山間的樹葉隨著風兒沙沙抖動,林蔭間的縫隙裡,滲透出一絲絲天空的青藍,彷彿要隨著那十六年的記憶,滴落下來。
那一年,風很冷。炎飛站在寬大的馬路上,瑟瑟發抖。青陽城是一個大城,來往的人很多,也不算特別繁華,但卻很熱鬧。
寬闊的馬路上,人來人往,有些人購置著年貨。再過幾天,就是春節,一年的終端,也是起點。
這一年,炎飛十六歲。
他身上穿著的,是一件單薄的外套,裡面露出一點點黑黃色的棉絮。他一個勁的哆嗦,坐在了一個飯店門口,等待著店小二將客人們吃剩的飯菜,給扔到門口的潲水桶裡。青陽城裡有好多孩子,穿著緞子棉襖,虎頭鞋,滿街地歡跑。遠處,很遠的地方,有爆竹聲,有美麗的煙花升到半空中,然後砰然炸開,將瑰美的霞彩,遺留在了天際。
炎飛把雙手攏在袖子裡,一邊發抖,一邊羨慕的看著那些可以點燃爆竹的孩子們。這一切,對於他來說,是多麼的陌生。
一個小二凶神惡煞般的走出門口,踹了他一腳,將他踢倒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惡狠狠的道:「這裡沒有剩飯。」然後轉過身,陪笑彎腰,把一個服飾華貴的客人引進門。
冷風呼嘯,飛雪連天。青陽橋邊的破廟口,搭起了一個大棚。乞丐們爭搶救濟粥,像一群野狗!
這裡每天早上都有財主在廟門口施粥。
儘管鍋子裡的粥稀薄的能照出影子,但乞兒的隊伍,依舊排得長長一條。放棄做人最後的一點尊嚴,卑躬屈膝的去討要那一點點可憐的食物。
炎飛很清楚的明白,自己也是他們中的一個!
他蹣跚著步子,排在了最後的隊伍,等了很長時間,才領到了一碗粥喝。
夜晚的時候,城裡邊到處都是喜慶的聲音。
髒亂的小巷子裡,散發著厚重腐臭氣味的污水溝旁,孤獨一人的身影躺在地上,整個世界,都沉浸在歡快的海洋裡,唯有他,卻如同一個局外人,似乎不屬於這個世界。而此時,炎飛總是喜歡在這個時候,倚靠在牆角,抬起頭默默的看著夜空。他感覺,自己也如同身邊的垃圾一樣,變成了廢物!
兩個喝醉酒的讀書人,搖搖晃晃的從他身邊走過去,一邊商討著哪個青樓的女子更加水嫩,一邊連看也不看腳下的垃圾一眼。
「叮!」細微的聲響,一個讀書人的錢袋子,掉到了地上。
炎飛遲疑了兩秒,揀了起來。
裡頭裝的,是足夠讓他生活三四個月的銀子。沒人能夠清楚,這銀子對他的誘惑有多大。
但他還是沒有動,站起來追上去,叫住了那兩個讀書人。讀書人回頭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手上攥的錢袋,「啪」的一個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
「小癟三,居然敢偷本公子的錢!」一腳將炎飛踹倒,兩個人狠狠的將他揍了一頓,離開的時候,還吐了口吐沫在他臉上。
炎飛哆嗦著嘴唇,渾身上下都是傷口,鼻青臉腫,疼得要命。
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炎飛的心裡沒有仇恨,只有冰冷,宛如冰霜。他的心已經跟漫天落下的雪花一樣,冰封在了一起。一雙眸子裡,只有淡淡的冷漠。彷彿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他眼中。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由遠漸近,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影子。在很多時候,炎飛都覺得那個時候出現的火神,並沒有多麼的威風凜凜或者如何。
但無論如何,炎飛永遠都記得那一刻。
一張憔悴的臉上佈滿了絡腮鬍,彷彿幾十天沒有洗過澡,身上臭烘烘的。儘管身材高大,依舊如一個乞兒。
就在看到炎飛的那一瞬間,這位麒麟妖王愣了一秒,然後露出了開心的顏容。
他開懷大笑,那一口雪亮的牙齒,晃得炎飛有些眼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