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小山村籠罩著一片寧靜,山裡的人家到了晚上沒有什麼能讓人提起興致的娛樂節目,所以吃過飯大多都上了炕,悶上幾口旱煙,伴著幾聲犬吠早早的入睡。
村頭的碎瓦礫地裡,劉大少貓著腰,弓著背,雙手縮在袖子裡,凍得直往地下跺腳。
「媽的,不是說好了十二點在這接頭嗎?怎麼連個鬼影都沒瞧見?」
踮起腳,遠處的山戀漆黑一片,偶爾露出幾顆昏暗的慘綠色球球,也是對面亂墳崗上飄來飄去的鬼火。
風很大,像刀子般紮著臉蛋上的皮膚,更是呼呼的直往脖子裡灌,惹得劉大少終於打出了初冬以來的第一個噴嚏,而且還買一送一的打上了兩條清鼻涕,好不容易處理完了粘在臉上的鼻涕,劉大少犯起嘀咕來了:「該不會是三個兔崽子合夥耍我吧?」
「哎,別說,還真有這個可能!」俗話說好人好一個,壞人壞一窩,聯想起他們以前幹的那些個缺德事來,劉大少動搖了,
「草,田國強,你今晚要是真敢放我鴿子,明天咱非得把你去年偷看老閨女洗澡的事跟你爹打小報告不可。」身為村長兒子的田國強,別的沒跟他爹學到,小聰明這一套倒是受了真傳,平日裡就擔任這秀水村四大惡少裡首席狗頭軍師,百分之八十的餿點子都是他出的。騙瞎子撞牆,給新來的郵遞員往亂墳崗指路,這都是輕的,真要是玩重的,那可就真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了。也正因為這樣,往日裡他四人沒少挨村裡人白眼。
不過此刻,劉大少還是決定再等等,反正今個自己家也沒事,門都出了,再回去,可就得在父母的眼皮底下乖乖睡覺了。
十分鐘,眨著眼睛也就過去了,但對於在寒風下瑟瑟發抖的劉大少來說,卻仿若度日如年。
終於,遠處傳來了些動靜。
通往山谷的羊腸小道上,慢慢悠悠的走出來幾條人影,他們都是一身粗布衣,前面的那個身材高挑,瘦巴巴的,正將手中的煤油燈不停的往路邊的石頭上掃來掃去,像是在探著路兒。而跟在身後的那兩個人,一個身材中等,一個胖墩墩的,跟個田里剛豐收的冬瓜戳子。小跑著踩著碎步,臉上喜滋滋的,手裡還提著一隻允自掙扎的花毛山雞。也許是走了很長時間的山路,胖男孩時不時的用衣袖擦一擦腮邊的汗珠。
「來了!」看到他們,劉大少頓時心中一喜,笑哈哈的衝了上去。原來這三個男孩正是劉大少要等的夥伴,那瘦高個子便是村長兒子田國強,中等身材,臉上滿天星的陳小麻子,胖一點的叫做狗蛋。
走上前,劉大少第一件事就是狠錘了下田國強的肩膀:「草,你小子怎麼現在才來,害我等的天都快亮了。」
「別跟我扯,現在才剛十二點一刻呢,公雞打鳴起碼得六點,還天亮……」田國強抬起手腕上的機械表,挨近了煤油燈,湊近劉大少眼前道。
「不就是你那村長老爹給你塊表嗎?天天顯擺個鳥。」劉大少本來沒啥氣,看到這塊表,氣就來了。
「你不懂,外國的,准著呢!」田國強煞有其事的道。
「我管你哪的,對了,你們仨剛去哪鬼混了?怎麼看著是從山上下來的?」劉大少問道。
「聰明。」田國強豎起了大拇指,接著把狗蛋手上的山雞接了過來,在劉大少身前晃了晃:「看著,這是啥?」
「野雞?」劉大少兩眼頓時放起光來,將飯食消化的差不多的肚子也開始咕咕作響了。
「其實,咱仨早就來了,不過都覺得餓,你也知道,這打牌也有講究的,肚子餓,腦袋就昏,腦袋昏了,思路就不清晰,對不?影響咱的辦事能力,所以我們就尋思這上山碰碰運氣,找點野味啥的,沒想到,還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逮著了一隻傻不拉幾的山雞。」
「嘿嘿,大少,我爹說,這蛇,顏色越鮮艷就越毒,但山雞卻是顏色越鮮艷,就越好吃,也不知道對不對?」狗蛋的口水早已順著嘴角拖到了地上。
「你也就這德行,見到吃的,就走不動路了,瞧你那身板,再發展下去沒丫頭願意跟你!」劉大少捏了捏狗少臉上的肥肉,找找手感,然後恨鐵不成鋼的道。
「好了好了,時間寶貴,咱們先找個地兒,給它消滅了再說!」田國強打斷了兩人的話,說道。
「那敢情好!」
這裡的山並不高,也不陡峭,就像一個個大土包子,所以幾個人找了一圈,就發現了一個背風的好地兒。於是大家便一個個如庖廚般像模像樣做起自己的宵夜來。
東北地區,隨便在哪扒拉兩鏟子都能挖到大量的黑土,既然叫黑土,顏色自然很黑,土質也很硬,因此便成了四個人這次聚餐的炊具。
放下煤油燈,田國強已經提著山雞到旁邊的溪水處開膛破肚去了,而劉大少卻出人意料的捧回了些水,接著用水將挖出的一堆黑土化開,如同和面一樣反覆精心的揉捏,也不知道在幹啥。
片刻的功夫,拔好了毛,洗刷好的山雞就被送過來了,劉大少伸手入懷,取出了一個小包,仔細一看,裡面是些鹽巴,辣椒粉,醬油粉之類的作料,取出一點來,小心翼翼的灑在山雞的肚子和外表,將狗蛋從菜地偷來的一顆大白菜摘了幾片最大的葉子,劉大少便將渾身包裹著菜葉的山雞放入了這剛剛製作好的黑土鍋內。山上有干的玉米桿和一些造房子遺落的的青磚,這自然就是大夥兒理想的柴火和鍋台了。
揭開煤油燈的罩子,田國強引燃了一根麥稈,點著了整個柴火堆,火越燒越旺,泥土的氣息最先升騰出來,隨之又參雜了野禽的肉香。這氣味沁人心脾,令人垂涎三尺。火加的差不多了,土裡的水分已被蒸乾,黑土乾裂開,劉大少也不管燙不燙手,直接將火熄滅,用木棍敲碎了乾裂的黑土,這下子,那香美的熟雞就暴露在眼前了。
六十年代的家禽,本就是純天然的,吃著小米谷子,沒啥污染,肉質自然是鮮嫩無比,更何況是山裡逮的野味?那嚼起來的味道,哎呦,別提了,口水都流下來了。劉大少也不跟田國強他們客套,手一摁,直接撕下了一條大腿,海吃海嚼起來,因為被火烤過,所以這雞皮酥的很,再加上是野味,成天跑來跑去瞎蹦躂,肉就比家雞粗糙了一點,但卻更有嚼勁,當真是口舌生香。田國強也搶了一條大腿啃了起來,剩下的被早就惦記著的狗蛋和小麻子三下五除二就分完了。
吃完了雞,踢散了篝火,眾人摸摸鼓鼓的肚子,還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抹了抹嘴上的油膩,劉大少對田國強道:「強子,牌帶了不?咱也該活動活動了。」
「放心吧!」田國強從身後的小包袱裡取出兩盒嶄新的撲克牌,道:「下午才從家裡摸出來的,新貨,還沒拆封呢!夠咱們斗地主的了。」
「那成,狗蛋,麻子,你們好了沒,就這點出息!動作利索點,別跟個娘們似地。」劉大少點點頭,轉身看到那兩個傢伙還在舔著手指,笑罵道。
就這樣,四個人提著兩盞亮堂堂的煤油燈,循著上山的小路,頂著寒風,悄悄的向五顯靈官廟開動。畢竟,這天兒凍,在破廟裡點上火,圍一圈打牌,總比露天好上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