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溫暖而不熾烈，空氣清新宜人又沒有太重的濕氣，確實可稱其為一天最佳的時光，所以有一日之計在於晨的說法。這種時候，又以山林野地荒無人煙之處最佳。
林間小路上，紫萱正扭著頭，在整理著微亂的髮辮。辛夷默默地望著天空，眉頭舒展，在思索著什麼，白兒愜意地躺在莫言的懷中，唱著聽不懂詞句的歌謠，歌聲清脆悅耳，甜美動聽，迴盪在寂靜的林間，使樹林平添了一絲盎然的生氣。
最前面的，自然是抱著白兒奔了一夜的莫言，饒是懷中的身體稱得上柔軟輕盈，莫言也有些吃不消了，手臂發酸額頭見汗，偏偏白兒明明受了傷，卻還一刻不肯安生，動來動去不停，使莫言的壓力何止大了數倍。幾番想讓她下來自己走，卻又說不出口，莫言只好繼續悶著頭無奈。
一曲唱完，白兒意猶未盡，擺了擺小腿翻了個身，頓時，莫言的手臂發出「咯咯」類似骨折的聲音。
「辛夷姐姐。」對莫言一臉的苦色視而不見，白兒探出頭去，一臉好奇，「說起來，你是怎麼跑到那個鎮北王那裡去的，憑他應該還沒本事抓住你吧。」
「這還要拜她所賜。」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辛夷冷淡地瞥了瞥紫萱，「那日我被她所傷，急著要尋一地養傷，卻不想竟然進了那狗王所住的地方，還被他給撞見了……若僅是如此倒也罷了，偏偏很快有蜀山的弟子趕到了那裡，他們要將我帶去蜀山，那狗王不同意……後來我趁他們不備，將玉簫施法送了出去……其他的事你們都知道的。」
「那一日的動靜那麼大，驚動到蜀山弟子也不奇怪。」紫萱編好了髮辮，望了辛夷一眼，道，「此事卻也不能怪我，我已是手下留情了。」
「你傷我在先，救我於後，你我之間，無恩無怨。」辛夷轉過目光，靜靜道，「天蛇杖確實很厲害，但我若能夠使用相對等的武器，定可勝於你。」
「不錯。」略一思忖，紫萱點頭，「你的實力讓我很驚訝。」
「那是當然了。」白兒又探出了頭，炫耀道，「辛夷姐姐她可是天才，任何的招式，任何的技法，不管多複雜，她只須看過一遍就能掌握精要，牢記在心，惡女人，你以前見過這樣的奇才嗎？」
「招法過目而駐心……」聞言，詫異地打量著辛夷，紫萱神色奇異，「確實是很罕見的天賦，以前並非沒有，可是你怎麼可能……」
「幹嘛，你看不起人啊，怎麼不可能？」白兒不滿道。
「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紫萱搖頭道，「如果有這個能力的人是你，我不會覺得驚訝。」
「你諷刺我是不是？一定是在諷刺我了。」白兒鬱悶了，忿忿道，「我最討厭學武了，一點價值都沒有……」
「白兒，我說過很多次了。」辛夷看了白兒一眼，責道，「身為蚩尤後人，厭惡戰鬥的話，便如鳥厭惡飛行，魚厭惡游水一般荒謬。你看你現在，區區一個蜀山弟子，便把你傷成這個樣子，我本以為你會知道反省……」
「知道啦，知道啦。」白兒將頭縮到莫言懷裡，偷偷地吐了吐小舌頭。
「說起蜀山弟子，紫萱，有一件事情我很在意……」莫言忽然想起一事，轉向紫萱，神色凝重，「……昨天晚上我們偷聽的時候，那人說，長卿兄回蜀山的路上遇到了蜀山掌門清微道人，我恐怕，那一位清微……」
「不用說了，肯定是假貨嘍，十有**便是蓬萊島上的那賊道。」白兒拍掌道。
「不錯。」莫言點了點頭，神色憂慮，「這樣一來，長卿兄恐怕會有危險，我著實擔心……」
「此事確實緊急……可是，我們都不知道他們現在身在何地，又能怎麼辦？」紫萱蹙眉道。
「我倒是知道。」辛夷突然開口道，「他們在外面談話的時候被我聽見了，蜀山掌門出現在九頂山附近的德陽，怎麼，那一個是假的嗎？」
「對啊，說起來，那個假掌門辛夷姐姐你也見過，就是那天晚上，被你打得落荒而逃的那個賊道。」白兒嘻嘻笑道。
「竟然是那個道人。」辛夷微微點了點頭，目光流轉，神色若有所思。
「德陽……」紫萱沉思了一下，「我知道那個地方，那是江湖上霹靂堂的總舵所在，離此地並不遠，那我們便去那裡看一看吧。」
「正該如此，不過，當務之急……」莫言瞧了瞧懷中全身血跡斑斑的白兒。
正在此時，前面傳來淙淙水流聲，一條小溪映入四人的眼簾。
「嗯，我明白……傷口之前已經止血，我這裡有上好的外傷藥。」紫萱會意，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
「不要，不要，我不要她－－」白兒一把抓住了莫言的前襟，嘟著嘴，「她想毒死我，她一定想毒死我……」
「別淘氣。」放下白兒，拍了拍少女的腦袋，莫言道，「傷口用仙術只能暫時止血，不上藥的話可是會留下疤痕，難道你希望那樣嗎……」
「疤痕？！」少女驚叫一聲，「我不要……」
「那就乖乖上藥。」莫言板著臉道。
氣鼓鼓地和莫言對視了一會，白兒敗下陣來，無奈地聳了聳小肩膀，嘀咕道：「上藥就上藥吧，那麼凶幹嘛……」
敷治外傷，難免要裸露身體，紫萱帶著白兒進了樹林深處，辛夷也跟去幫忙，莫言留在原地等待，不多時，卻見辛夷回來了，手上捧著什麼。
「白兒說，她沒有換身的衣物，這些都麻煩你了……而且不讓我幫忙。」辛夷將手上的衣裙遞給了莫言。
「呃……知道了。」莫言呆了呆，苦笑著接過，一看之下，竟然發現赫然連貼身褻衣都在其中，不禁大為詫異，忍不住問，「白兒怎麼會這麼配合，讓紫萱看她的身體？」
「你悄悄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保證不告訴白兒。」瞅了莫言一看，辛夷露出了若有若無的笑意。
「謝謝，還是不用了。」倒是沒想到辛夷會和自己開玩笑，莫言覺得頗為意外，想了想，好奇地問道，「我要是真的去偷看的話，你真的不告訴白兒？」
「當然，不過我會告訴那個女媧後人。」辛夷背靠著樹，神色自若道。
「夠狠……」莫言大汗，捧著衣裙滿吞吞地來到了小溪邊，發了一會呆，收起了袖子，用力搓洗起來。白裙上血跡慢慢地消溶在溪水中，下流的溪水都被染成了紅色。
「這孩子，也不知道害臊。」揮汗如雨地洗完了裙子，莫言望了望褻衣，苦笑著搖了搖頭，回頭看了看，卻發現辛夷正倚著樹，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只不過似乎沒有任何來幫忙的意思。
「我竟然淪落至此……罷了，就當是給女兒洗的。」莫言悲歎一聲，認命地拿起了褻衣，浸入溪水中，繼續揮汗如雨。
「堂堂七尺男兒，自應有千般豪情，萬般氣魄，傲然於世間，為什麼會願意做這種事？」辛夷走到一旁，歪著頭問道。
「既然稱為豪情氣魄，便不該用在這些瑣碎小事上，否則只是氣量狹隘而已，何來傲然？……」望了一眼小溪中辛夷的倒影，莫言一哂，「其實我倒是想不做，可是你又不幫忙……不理她的話，等下白兒一定又要鬧了吧。」想像白兒面帶嗔意的模樣，莫言不禁微笑，笑容之中，帶著一絲絲的寵溺。
站在側面，辛夷注視著莫言的笑容，抿起了嘴，半晌後，突然道：「這樣的話，能不能也幫我洗一下。」
「啊？」聞言，莫言一下子懵了，愣了半晌，抬起頭望了辛夷一眼，勉強一笑，「辛夷姑娘你說笑了。」
辛夷默然，轉過頭去不再說話，雙眸之中，悄然浮過了一層陰霾。卻不想，莫言此時正注視著溪面，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皺了皺眉，記在了心上，不動聲色地繼續洗衣。
「咦？」這時，辛夷和莫言都發現了什麼，驚訝地望向了小溪上流。
流過來的溪流赫然變成血紅之色，而且顏色越來越深，伴隨著濃重的血腥氣，讓人觸目驚心。
「哇－－我都不知道我竟然流了這麼多的血哎，竟然就能把整個小溪染成這樣。」後面傳來白兒的驚歎聲。
「上游發生了怎樣的慘劇，為什麼總是有著這樣的事情……」站起身來，莫言喃喃低語著，面色沉重。
「那我們要不要去上游看一看呢？」白兒的聲音繼續從後面傳來。
「不必了……」莫言長長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便要轉身，猛然間察覺不對，白兒的衣裳都在自己手中，濕漉漉的還沒幹，可是她人卻已經站在自己的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