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眾多兵士在此,普通人豈能如此從容?這樣裝腔做勢,其中定然有鬼……鎮北王思忖至此,心中暗暗警覺,面上卻不動聲色。
那女子似乎已經梳洗完畢了,站起身來,擦了擦臉上的水珠,逕自便要離去,竟是當眾人不存在一般。
鎮北王連忙回頭使了個眼色,家將們會意,立刻持著兵器上前將那女子團團圍住。
「何必這麼急著走……敢問姑娘,有沒有看見過一行人路過這裡,其中有三個女子,一個穿黑衣,一個穿白衣,另一個是紫衣的苗女,好像還有一個男子與她們同行。」鎮北王大笑著問道,同時注意著那女子的反應。莫言一行人的衣著相貌,卻是早已經從屬下口中得知。
果然如鎮北王所料的那般,只見那女子身體微微一震,停住了腳步,側過頭來。
「你剛剛所說的那些人……」一個美妙的聲音響起,婉轉柔媚便若鳳鳴一般悅耳動聽,「……你是在何處遇到他們?」
「世間竟有如此動聽的聲音!」被那女子的聲音震撼到了,鎮北王愣在那裡,腦海中一片空白,忘記了一切。
「回答我的問題。」那個悅耳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是、是在廬江……」回過神來,鎮北王不由自主地回答道,「他們……他們剛剛逃離不久,其中有人還帶著傷……」
「哦,其中有人受傷了……是哪一個?又是如何受的傷?」似乎對此頗感興趣,那女子問道。
「我不知……」鎮北王道,看了看眼前女子,心中突然升起一睹其容的強烈渴望,想要上前卻又怕唐突了佳人,躊躇不定。
彷彿看清了鎮北王心中所想,低笑聲傳來,那女子輕輕地抬起了手臂,一隻欺霜賽雪,勾人心魄的纖纖素手悄然從袖中滑了出來,似乎是青玉所勾勒出來的完美弧度,籠罩在淡淡的光澤中,令人目眩神迷。那皓白的手腕上,繫著一隻看起來略舊的銀鈴,迎著風微微晃動著,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平添一絲奇魅。
僅僅是一隻手,鎮北王和家將們都愣在了原地,目不轉睛地看著,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只覺得口乾舌燥。
那女子轉過身來,玉蔥般的纖指緩緩伸出,輕輕虛點在了已經目瞪口呆的鎮北王額頭上,一點奇異的紫芒在指與額頭之間縈繞不休,似乎有什麼東西緩緩地流入那纖指中。如此異常,四周的家將竟沒有一人上前阻止,都在一旁傻傻地看著。
光芒流轉內斂,漸漸消散於無形,那女子收回了手,思索著什麼。
「你倒是不錯……」想了半晌,目光流轉,女子望向了鎮北王,淺笑出聲,「好一個色膽天的鎮北王,我倒是挺佩服你的勇氣,若是不明底細倒也罷了,而你,明知是妖卻還是不顧一切,當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
鎮北王只覺得腦海中一片迷糊,卻聽那女子似乎在稱讚自己,雖然沒聽清到底說什麼,卻頓時心花怒放,連連點頭:「沒錯,沒錯,姑娘你說得沒錯。」
聽到鎮北王的回答,那女子似乎笑得更開心了,柔聲道:「縱使是色膽,有這樣的勇氣,在人類之中也不容易了……之前你說過,想要一睹我到底是何等容顏是不是?作為獎勵,我便滿足你的心願。」
「我幾時說過這樣的話……」這樣的念頭在鎮北王心中一閃而逝,然後看到眼前的女子低頭慢慢地摘下了裘帽,看清容貌,鎮北王心中頓時轟然一響,一片空白,再也沒有任何念頭了。
「噹啷噹啷」數聲響,卻是四周的士兵們手裡的刀槍紛紛落地了,然後就是一片寂靜。
………………
「夫人……夫人……」
很溫暖的懷抱,很熟悉的氣息,這是夢嗎?是的話還是不要醒來吧,蕙卿心中想著。
「夫人,快醒一醒啊……」惶急的聲音反覆迴響在耳邊。
這個聲音確實是相當的討厭,蕙卿皺了皺眉頭,慢慢地睜開眼睛,清晨的陽光有些刺眼,再次眨了眨眼睛,一雙充滿焦慮的眼睛印入了眼眸。
「夫人,你醒了!」見蕙卿睜開了眼睛,那家將面露喜色,神色卻依然焦慮,望了望一旁,不知為何,聲音壓得很低,「夫人,你必須馬上離開……不要去管馬了,悄悄從後面走,盡量別發出聲音,出了樹林就一直往前跑,千萬不要回頭……」
「為什麼?」倚靠在樹上,緊緊盯著那家將的眼睛,蕙卿若有所思。
「別問為什麼!」望了望後面,那家將好像更惶急了,甚至顯得有些暴躁,推了蕙卿一把,「快走啊!不然就來不及了!」
「你在說什麼,發生了什麼事……王爺呢?」從這家將的神色中感覺到一絲不妥,蕙卿警醒起來,發現這家將一直不斷地在看身後,卻又用身體牢牢地擋著自己的視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讓開!」
「快走……」那家將的聲音中已經帶有了一絲哀求。
「啊--」一聲長長的殘嚎聲響遍了整個樹林。
蕙卿色變,立刻扶著樹幹,站起身來,望向了那位家將的身後,然後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紅色的小溪在流淌著,橫七豎八的屍體倒在草地,看那裝束赫然便是鎮北王府的家將,血漫漫流過了草地,彙集到了小溪中,造就了這條鮮血的溪流。
可是還有一人站在那屠場之上,手緊緊握著兵器,身上傷痕纍纍,雙眼散發出野獸般的狂熱,掃視著地上的屍首。
「贏了!我贏了,我才是最強大的男人!」鎮北王看了看手中的刀,仰天大笑。
一個女子的尖叫聲響起,引起了鎮北王的注意。
「你做了什麼!」蕙卿推開了攔著自己的家將,奔到鎮北王面前,尖叫道,「你瘋了嗎?他們是你的下屬啊!」
鎮北王猛地一轉頭,瞪向了蕙卿,頭髮凌亂,雙眼發紅,渾身血污,狀若猛獸,分外可怖。
「啊!」蕙卿被嚇到了,倒退了兩步,差點跌倒。
啪啪鼓掌的聲音響起,蕙卿望了過去,然後又是驚呆了。
銀色的長髮一直拖到腰際,身著著藕色長裙,一個傾國傾城的女子赤著雙足,漫步從許多的屍體旁走過,滿地的屍體鮮血融入了整個畫面,一片血的猩紅將這女子襯托了出來,形成一幅殘酷詭異卻又分外美麗的畫卷,恍惚間彷彿是從血海之中綻放出的絕世妖蓮,美輪美煥,魅惑眾生。
理了理瀑布般燦爛絢麗的銀髮,女子微微一笑,群花綻放,瀲灩的眸光流轉,顧盼生姿,但在那碧綠色的雙眸深處,卻悄然浮動著一層微不可察的冷意和殘酷。
「世上竟有這樣的女子。」蕙卿睜大了眼睛,驚駭莫名。
「真是精彩的戰鬥啊!」隨意地看了看腳下的屍首,那女子鼓掌讚歎。
「你是誰?你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麼?」經過短暫的失神,蕙卿立刻明白了眼前慘劇的罪魁禍首。
「我可什麼都沒做啊。」那女子露出無辜的神色,「僅僅說了一句話而已,然後他們就……」那女子作出了一個劈砍的手勢,然後雙手一擺,一臉無奈。
「什麼話?」蕙卿問道。
「我只會喜歡最強大的男人。」那女子微笑著,一字一句緩緩道。
低頭看了看遍地的鮮血殘肢,再看著那笑吟吟的絕色容顏,蕙卿只覺得遍體生寒:「你……為什麼?」
「為什麼?」那女子露出困惑的神色,歪著頭想了半天,道,「……大概,是為瞭解悶吧。」
「解、悶?」蕙卿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的女子,全身顫抖。
「你這個狠毒的女人,惡毒的蛇蠍!你不得好死!」心中充滿了不可遏止的憤怒,甚至衝破了心中的恐懼,指著那女子,蕙卿罵道。
「很熟悉的眼神呢……這樣的憎恨嫌惡。」笑瞇瞇地看著蕙卿,那女子也不生氣,雙眼危險地瞇起,撥弄著銀色的髮梢,悠然道,「曾經有一個女子,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像你一樣用手直指著我破口大罵……你猜,我是怎麼處置她的。」
望著那女子的神色,蕙卿陡然感覺心中一寒,不禁倒退了兩步。
「我讓她的丈夫,剮去了她的眼睛,炮烙了她的手……這樣的處置,不知道你滿意不滿意?」轉過頭直直望向蕙卿,女子面帶著嫵媚的微笑,慢悠悠道。
甜美的聲音聽入耳中,蕙卿卻只覺得徹骨的寒意,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下意識地踉蹌倒退。
「算了……」萬幸,似乎突然間想起了什麼往事,那女子一下子收斂了笑容,怔怔出神,情緒低落了下來,揮了揮手,「你運氣不錯,便給你個痛快吧……殺了她!」最後一句,卻是對一直呆呆站在一旁的鎮北王說的。
剛剛好像失了魂一般的鎮北王好像一下子活了過來,提起了手中的刀,毫不遲疑地向著蕙卿走來,目露凶光。
「罷了,我還是死了好,一了百了。」原本還有些驚恐,蕙卿下意識地回頭一看,卻發現剛才那個家將不知何時已是無影無蹤了。心中一痛,蕙卿心若死灰,慘然一笑,停止後退,閉目待死。
鎮北王走到蕙卿面前,毫不猶豫地舉起刀,斬了下去。
「這就是死的感覺嗎?……」只感覺到一股勁風在腦門上響起,然後耳邊響起一聲暴響,隨即覺得身體炙熱,蕙卿心想著,腦中一昏,幽幽暈去。
瞥了瞥前面,那銀髮女子把玩著腕上的銀鈴,漫不經心道:「終於還是出來了嗎。」
剛剛的鎮北王已經倒在一旁,生死不知,一個黃臉的家將正守衛在蕙卿前面的,戒備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半彎著身體,如臨大敵。
「她只是一個平凡女子,對您而言與螻蟻無異,而且無怨無仇,沒有必要去理會她。」那家將小心翼翼地道。
「既然是平凡女子,那你又何必那麼緊張?」瞅了那家將一眼,女子繼續把玩著銀鈴,「同是為妖,我不為難你,你走吧。」
那家將身體一僵:「求求您,只要放過她……」
「若我一定要殺她呢,你會不會阻攔我?」停止把玩銀鈴,銀髮女子直直看來,臉上掛著微笑,「……小狼崽子,回答我,你,有沒有阻攔我的膽量?」
看起來溫和無害,正當其衝的家將卻能感覺到一股寒冷恐怖的殺意鋪天蓋地籠罩著全身,恍若實質,幾乎有些動纏不得,雖然面無表情保持著鎮定,頭上沁出滴滴的冷汗卻出賣了他的內心,從一開始,他就比任何人都明白,眼前的這個女子到底有多麼可怕,如果是平常,他甚至不會接近這女子百丈之地,早已經遠遠迴避了。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那女子靜靜地等待著答案,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濃,與此同時的,那股殺意也越來越盛。
猛地低頭,發出一聲低嗥,那家將半伏下身,頭髮根根豎起,眥出了牙,狠狠地瞪著眼前的女子,雙目充血,顯得分外赤紅。
他終於用實際行動,給出了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