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白兒明顯也聽到了這個聲音,微微一怔,隨即面現喜色。
初時,聲音如絲縷一般淡不可聞,在不知不覺間,漸漸變大了,如泉水瀝瀝,清澈空靈,又如翠谷鳥鳴,婉轉動聽,讓人不禁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聽著這美妙的聲樂,那老者凝立不動,整個臉上的肌肉都鬆弛了下來,不禁露出了一絲微笑。
可是,這卻只是那老者一人的感受,一旁的三人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每一個音符,都有若實質一般,飄舞中空氣中,層層疊疊地向那老者纏繞而去,有若情人的撫摩一樣溫柔,但是就是在這一片安詳中,卻又暗流湧動,殺機潛藏。
正在此時,那聲樂的曲風突然一變,忽高忽低,忽明忽暗,轉折高下,變幻無方,聽入耳中,雖然動聽依舊,卻不知為何,有著說不出的難受,聽了久了,甚至覺得胸口煩悶,氣血翻湧。
那老者卻又是另一種情形,只見他雙眼緊閉,臉色隨著曲調的變化一陣白一陣青,神色痛苦,身體簌簌發抖,汗若雨下。
「……好可怕的音術!」眼看著那老者神色越來越渙散,越來越暗淡,一旁的男子不禁暗暗心驚。
「啊--」猛然間,那老者嗔目,大吼出聲,聲音淒厲。
被這老者的吼聲一攪,那聲樂不禁微微一滯。
圓睜著眼睛,趁這個時間,那老者猛然躍起,話也不多說一句,如大鳥一般在空中轉了個身,未落地便迅速地向遠方逸去,眨眼間消失無蹤。
眼看那老者已先跑了,不遠處站著的紅衣人面面相覷,非常有默契地轉身就跑,沒一會,全都跑得沒影了。
虛空中一聲輕輕的歎息,聲樂停息了,四周恢復了寧靜。
「太好了,那雜毛跑了!」見狀,白兒不禁歡呼出聲,搖頭擺腦地張望著四周,歡聲道,「辛夷姐姐,快出來啊!」
「白兒小姐,你太大意了……」一個女聲在黑暗中幽幽傳來。
隨著這個說話聲,一位女子突兀地從黑暗中浮現,出現在三人眼前。
飄灑的青絲,未裝點任何的飾物,星眸櫻唇,容貌美麗出眾,薄唇卻緊緊地抿著,顯得有些分外淡漠。一身黑色的長裙,看起來簡單而樸素,卻將那白皙的膚色完全襯托出來,顯得黑白分明,在那欺霜賽雪的素手中,持著一把晶瑩的紫簫,在月光之下,閃著璀璨的幽光。
「……剛才那道人實力非凡,絕非等閒之輩,你怎麼就招惹到他了?若不是我及時趕到……」那女子向前邁步,鳳目顧盼間,顯得凜然生威,來到白兒身邊,望著白兒,有些責怪道。
「我也不知道他竟會那麼厲害啊……」白兒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了,眼睛轉了轉,道,「……不過,他雖然厲害,卻還比不上辛夷姐姐你啊,那麼簡單就被嚇跑了……」
「不然!」將手中紫簫插在了腰間,女子搖了搖頭,道,「那道人似乎近日剛遭遇大變,精神狀態極不穩定,加之出其不意,是以剛才為我所趁,若是下次再遇到,可沒這麼容易了……而且,據我觀之,他好像並非人類……」
「什麼?那個傢伙竟是妖?」白兒有些不敢置信道。
「這世間,可並不是只有人類和妖類啊。」那女子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聞言,白兒心中有些詫異,正欲再追問,這時,聽到了後面有些響動,突然想起那男子已經負傷,急忙往後望去。
那男子此時已經坐在了地上,面色灰敗,卻是看到大敵已經離去,胸中強撐的一口氣消散了,終於站立不住,坐倒在地。
「喂,你沒事吧……」見那男子渾身是血,白兒驚呼了一聲,就要上前查看。
「不要過來!」猛然抬頭,男子大喝。
白兒被嚇了一跳,不禁退後兩步。
「對不起……」看到白兒被嚇到的樣子,男子面蘆歉然之色,放軟了語氣,「不要怪我無禮,你們看地面……」
「地面?」白兒疑惑,看了看地面,驚訝地發現,在那男子周圍,那些被男子流出的血所沾上的花草都已經枯萎死去,微風一吹,便化為飛灰,看起來讓人觸目驚心。
「你、你的血……」看到這個情景,白兒有些遲疑道。
「不錯,在下的血有劇毒……」目光陰鬱,男子咬牙道。
「這,為什麼會?」白兒不解道。
「小姐您已經知道在下是半妖……」瞄了一眼旁邊驚訝的藍衣女子,男子的眉宇間閃過一絲苦澀,「其實,在下自出生便天生帶毒,本來是注定不能存活,不過後來在下的父母尋得了一種奇藥,總算解去了那毒對自身的影響,保住了性命,卻沒想到,那毒素並未徹底解去,反而發生了變異……不僅僅是血液中含毒,即便是平日裡,長期接近在下的人也會被毒所侵……幼年時的那些槐妖朋友,如果不是被雨長老發現得及時……」似乎想到什麼往事,男子住口了,神色鬱鬱不樂。
「所以,之前你一直不讓我靠你太近,也不願跟我一起走。」藍衣女子恍然大悟,卻不知為何,神色顯得有些愉悅。
「不錯,以我的狀況,和他人在一起只會害人害己,本就應該……你!你做什麼!」男子正在自艾自傷中,突然發現不對,驚叫出聲,聲音都顫抖變形了。
原來,在那男子說話的時候,那藍衣女子竟然走上前去,伸出了手,食指沾了一點男子的血,放入了自己口中吮吸,笑靨燦爛,原本大大的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快吐出來!快!」男子一下子變得語無倫次,伸出手就去抓女子的手臂。
「沒事的,我不怕哦!」輕巧地躲開了男子的手,女子歪著頭笑道,「剛才那個跑掉的人不是說了嗎?我是五毒獸啊。」
「五毒獸?對了,剛才那道人確實說過……」微微一怔,然後發那女子絲毫沒有異樣,男子愣住了。
「五毒獸,以前似乎聽說過?」白兒眨了眨眼睛,苦思冥想。
「五毒獸,天地間的仙獸,天生不懼百毒,而且其自身所出的五毒珠更能解百毒,我也聽說過,想不到真的存在於世。」上下打量著藍衣女子,那黑衣女子點了點頭道。
「你!不怕毒!?」呆了半晌,那男子的目光突然變得灼熱起來,急切一把抓住了藍衣女子,嘶啞著聲音道。
「是啊。」被那男子看得有些害羞了,藍衣女子紅著臉點了點頭,小聲道。
「想不到啊,你竟然這麼了不起呢,能把毒藥當飯吃,恐怕也只有你們五毒獸吧。」看著藍衣女子,白兒驚歎道。
「其實,這也沒什麼啦。」被白兒誇獎,藍衣女子顯得很是開心,想了想,回憶著什麼,「……並不是只有我們啊……還記得呢,好久好久以前,遇到過一位大哥哥,他也是不怕毒的……說起來,他和你好像,有時候看起來好凶,但是用心去感覺,卻是很溫柔很溫柔的。」最後一句話,藍衣女子卻是笑著對那男子說的。
「……是嗎。」癡癡地回答著,那男子緊緊地抓著藍衣女子的手,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白兒,我們走吧。」那位黑衣女子看了看那兩人,然後拉了拉白兒,悄聲道。
再沒有經驗,也多少從那二人中的神態中看出了一絲端倪,白兒點了點頭,有些戀戀不捨地望了望二人,悄悄地轉身就要走。
白兒還沒走兩步,那男子回過神來,突然注意到了白兒的動向,急忙出聲挽留:「玉卿小姐,請先等一等。」說話之疾,一下子牽動了傷口,頓時痛得直冒冷汗。藍衣女子見狀,急忙伸出了手,放在男子肩上,冒出淡淡的藍光,藍光到處,血跡消散,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開始結疤。
「怎麼?難道還能有什麼事嗎?」有些沒好氣地回過頭,白兒問道。
疼痛緩解,眉頭舒展了許多,那男子感激地向著藍衣女子一笑,轉頭對白兒道:「確實有些事,恐怕……恐怕要麻煩玉卿小姐了。」
「哦?真的有事!」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白兒迅速地跳回了男子身旁,興致勃勃道,「,什麼事要我幫忙?」
「白兒,不要節外生枝……」黑衣女子秀眉一揚,出言要阻止。
「助人為樂為快樂之本,沒事的。」擺了擺手,白兒笑到。
看到少女似乎心意已決,無奈地搖了搖頭,黑衣女子走了回來。
「不知這位姑娘,您是……」男子抬頭望向黑衣女子,目露徵詢之色。
察覺到了男子目光中的詢問之意,黑衣女子一蹙眉,轉過頭,淡淡道:「我不認識你。」
碰了個釘子,男子不禁有些尷尬,求助地望向了白兒。
「這位啊,是我的辛夷姐姐,她可是很了不起的哦。」看到男子望過來,白兒嘻嘻笑道,「……她可是我族不世出的天才呢,才二十歲的時候就可以和歸邪將軍勢均力敵,百年前連我外婆都打不過她了,現在恐怕是我族中除了我娘以外的第一高手了吧,天才中的天才啊……」
「別這麼說,白兒……」被說得有些掛不住了,辛夷抓住了白兒,搖頭道,「……你和一個陌生人說這麼多幹什麼?」
「我說的可是事實哎……不用人教,自己就悟通了音術,才一個月就學會朦朧之舞……這難道還不是天才?……要知道,那朦朧之舞,我可是求過好多次,外婆她都不肯教呢,還說我不適合,卻偷偷教給了辛夷姐姐你,真讓我嫉妒死了呢。」看到黑衣女子窘迫的樣子,白兒笑嘻嘻地繼續道。
看穿了白兒是在刻意捉弄,辛夷轉過頭去,不再理會。
「原來是辛夷姑娘,在下有禮。」聽了白兒的話,男子本想抱拳行禮,手一動,卻又有些吃力,無奈只得點了點頭作罷。
「有什麼事,你就!」瞅了那男子一眼,辛夷不耐煩道。
「對啊,對啊,你剛剛說過,有什麼事要我們幫忙的。」恍然想起,白兒轉過頭催促道。
「這……」微微沉吟了一下,男子望向白兒,誠懇道,「之前已經和姑娘提過,在下離開居巢國來帶這裡,是因為身負重任……」
「對啊,我記得呢。」白兒點了點頭。
「本來在下是要急著去完成這件事情的,可是,現在變成這個樣子……」男子苦笑,望了望自己的身體,「……不知道玉卿小姐您當下有沒有急事要去做?」
「沒有啊,我可以幫你的!」白兒興致勃勃道,一旁的黑衣女子剛剛要說什麼,欲言又止。
「好吧……」垂眉,似乎是沉思了一下,男子伸手入懷,緩緩地取出了一個錦盒,凝視著盒子,半晌不語。已經將男子身上的傷口全都治療了一遍,看到這個情景,藍衣女子也不禁被吸引,停下了手,好奇地望著男子的手中。
「這個盒子裡,裝的什麼東西?」見那男子手持盒子,神色肅穆的樣子,白兒好奇道。
「給二位看看也是無妨。」男子望了望二女,沉吟了一下,緩緩地打開了錦盒。
盒子剛打開,周圍似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鳥獸聲全無,變得異常的寧靜。
盒子之中,赫然裝著一個金色的鈴鐺,似乎有些年歲了,看起來頗為陳舊,但卻不知為何,明明不怎麼起眼,卻彷彿萬里無雲的星空中的一顆明星,緊緊地攥住了人們的目光,隱隱間散發出的詭異光暈,閃爍著,像一個深深的漩渦,看得久了,恍惚間連靈魂都要被其吸攝而去……
白兒猛地回過神來,只覺得一頭的冷汗,同時,那男子「啪」地一聲一把合上了錦盒,再看一旁,那藍衣女子已經變得有些恍惚,只有辛夷神色如常,饒有興趣地看著男子的手中。
「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這麼邪門?」白兒深吸了一口氣,抬頭問道。
「此物名為『噬魂鈴』,乃是上古寶物,蘊有異常可怕的力量,絕非常人所能駕御的東西……」男子神色鄭重,「……此物是雨冥兩位長老用了數年,費盡辛苦才尋到的,在下所負的任務之一,將是將此物送還到它的原主人手裡。」
「原來如此,確實是很可怕的寶物,難怪我隱隱間一直能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力量,想來剛才那老頭也感覺到了此鈴的力量,雖不明是何物,卻動了貪念……」點了點頭,辛夷蹙眉道,「……我們不知道那所謂的原主人是誰,也不知道是在哪,讓我們何處去送?還有,這麼重要的東西,你口中的雨冥二長老為什麼不自己送去?」
「那位前輩居住於神農洞,至於他到底是誰,在下也是不知的……兩位長老不親自送去,似乎是有什麼苦衷,這也並非在下所知曉的事。」男子搖了搖頭低聲道,卻是有些失血過多,中氣不足了。
「神農洞啊,我聽我娘提過方位,她好像曾經去過呢……好的,這個任務我接下了,保證給你送到,你就安心養傷吧。」想也不想,興高采烈地搶過了錦盒,白兒迫不及待地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還有另一件事。」深吸了一口氣,男子急忙叫道。
「怎麼?還有事?你,不要得寸進尺!」瞪著那男子,辛夷面現怒色。
「不是的,這另一件事,也是和第一件事相關的。」男子急忙道,「……蜀山鎖妖塔今天早晨出現了異常……你們記得,把這句話告訴神農洞的主人!」
「這個容易,就是把這個金鈴交給住在神農洞的人,然後再告訴他鎖妖塔出現異常,這樣就行了,是吧?」白兒歪著頭想了想,問道。
「應該,就是這樣吧……說起來,二位長老交給我這個任務時,神色似乎很古怪,語焉不詳……」抓了抓頭,男子也有些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