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辦公室裡接到徐書雁語氣有些不同尋常的電話後,陳國斌心裡不禁緊了幾分,來到徐書記的辦公室敲入。
「徐書記,找我有什麼事?」
陳國斌關好門,看到徐書雁臉上神情特別嚴峻,他坦然走了過去,就當面坐好。
徐書雁則從抽屜裡掏出一疊材料,往陳國斌面前一推,不置可否:「小陳,你先看看這些。」
陳國斌皺眉抓起,自然明白這是經過初步核實的舉報材料,他是迅速找到了關鍵詞——高強,赫然是坪江呼風喚雨的現任縣委書記,曾經香陰當過縣長,是老陳家軍的骨幹人物之一。
他心不禁一凜。
徐書雁自從半年前接替王戰軍入主市委之後,除一如既往地關心經濟建設外,對官員的關註明顯要強多了,並毫不手軟地處理了一批人,其副縣級幹部多達十餘人,讓整個陵陽的官風明顯一振,明目張膽的**行為明顯減少,大家對徐書記的敬畏也是明顯增加。不過總有一些牛人,仍沒怎麼當回事。
而陳國斌作為實際上的書記助手,經常也被徐書雁找來相商,痛下殺手揮了助紂為虐的相關作用。
但這一次的情況就很有些不同了。
對高強的歷史淵源,徐書雁是一清二楚的,她與陳正南的戰略合作夥伴關係又是十分穩固,長期起到了相益得彰的巨大好處。而處理一名縣委書記,本身就是一件很不簡單的事,政府一把手被拉掉並不鮮見,黨委一把手被拉掉就非常少了,為了維護黨的形象,黨委一把手某種意義上享有相當大的豁免權,出了問題以被調離居多。
陳國斌明白,徐書雁既然把這些舉報材料給他看,就是已經很當一回事了。性質肯定相當惡劣,問題也不會僅僅只是空穴來風。鑒於他與陳正南的父子關係。如此就很有玄機。
陳國斌沒有細看,只是匆匆翻著掃過,對細枝末節他一向不感興趣。但從這疊從市紀委轉來的絕密材料上,陳國斌看到問題的嚴重性,貪污受賄幾萬恐怕是不會少。官商勾結坑國家財產,為生的黑惡勢力充當保護傘,等等,特別是蓮雲山風景區建設存的一些問題。讓曾經付出了很大心血的陳國斌感到相當痛心。至於包養多少個情婦的問題,陳國斌直接跳過了,對道德問題他不想作評價。但絕不會有什麼好感。
放下材料,陳國斌一臉嚴肅,沉默不語,徐書雁也沒有說話,蹙額沉思並等待他的表態。
大是大非上原則性很強的徐書雁無法容忍像高強這樣的人物。她也知道要處理很不容易,會引起一系列連鎖反應,甚至要冒與陳正南徹底決裂的風險。但是,徐書雁事實上已經下了決心,打算排除萬難也要堅決查下去。好好整頓一下陵陽並不可喜的官風。
而對一起工作已超過一年的陳國斌,徐書雁有了不少的認識。相信大行不顧細謹的他大是大非上是很講原則的,也知道他老謀深算的陳正南面前敢於直諫。所以這一次,徐書雁就把這個難題拋了出來,任由陳國斌選擇參加或者迴避。她知道這樣的選擇是不容易的,但她也很無奈,這條路是可能相對為簡單的。
陳國斌終於吐了一口長氣,目光堅定地望向徐書雁,斬釘截鐵:「如果情況屬實,就堅決拿掉!派系不是用來保護**的,它只是為了加方便幹好工作。徐書記,我這就馬上去坪江和省城一趟,這材料我帶走了。」說著,他馬上起身。
徐書雁鄭重點頭:「小陳,辛苦你了。」
陳國斌認真說道:「我相信陳部長本質上不是一個放任自流的人……」
自駕匆匆趕到坪江,陳國斌先找到了忙之的縣長周春梅,就她的辦公室裡,認真瞭解了一下她印象的高書記的情況。陳國斌面前,馬上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周春梅沒有半分保留,特別提到了高書記的驕橫性與生活作風問題。當然,提作風問題時,周縣長的臉也稍微有點紅,她感到自己的作風也有點問題,被嚴肅的陳秘書瞪了兩眼後,總算沒作風問題了。
隨後陳國斌又找到了縣委副書記董婉凝,再次印證了一些情況,材料空穴來風的可能性低了。
他沒有向二人說明具體情況,也不用說保密的問題,問題處理之前,她們自然會閉緊嘴巴。
震驚不小的周春梅和董婉凝的心不禁揪緊了。此之前,她們未曾聽過任何要處理的風吹草動,畢竟她們的級別還太低了,高書記才是縣裡的真正老大。
連飯都沒吃,陳國斌片刻未停,雷厲風行又趕到了省城,直奔省委組織部,第一次這裡找到了已位列常務副部長高位的陳正南。
辦公室裡,陳部長一臉嚴肅接待了這位市委書記特派員,不用多說什麼,陳部長就感覺到這次有重大情況,否則那個兒子不會來這急著找他。
「陳秘書,有什麼事就直接說,不用跟我繞來繞去。」
陳國斌也懶得廢話,直接從公包掏出那疊材料,丟了過去,「陳部長,你自己看看。實際比材料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陳正南抓起臉色微微一變,旋即正常,迅速翻過,又把材料丟了回來,盯著陳國斌不置可否:「徐書記想動?」
陳國斌正色說道:「我也是這個意思。」
陳正南冷哼一聲:「你算老幾?」
陳國斌才懶得回答這種無聊問題,非常嚴肅地說道:「陳部長,你要是想為這樣的人遮風擋雨,那往後我們就各走各的路。」
陳正南呵了一聲:「還跟老子槓上了?」
「我不是跟你槓,而是維護大是大非。」陳國斌淡淡不失堅定地強調:「不管**的整體情況如何,當身邊滋生嚴重的**問題時,就得有所為。總有一些基本的東西需要不惜一切代價去維護,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那跟尸位素餐有什麼區別?我不是為了做官而做官,雖然**問題是一個勢必長期存的無奈現實,但這不能成為放任自流的理由,至少也要時常剎一剎這股歪風,遏制一下。高強同志曾經作出過很大的貢獻,但貢獻不是豁免金牌,不是肆無忌憚的通行證。這次不把他拿掉,整個隊伍就會漸漸沉淪,一支沒有大是大非原則的隊伍,是注定不會強有力的,也不可能長久堅定存!」
他說得越鏗鏘有力。
陳正南面無表情,久久盯著陳國斌不動,終於說道:「看來徐書記很會挑選急先鋒啊。」
陳國斌一臉平靜:「沒有人能夠主導我。對徐書記,我從內心深處是欽佩的,願意當她的急先鋒。如果陳部長你還想留下一個好名聲,就不用再想著為高強同志說什麼好話了。你可以選擇迴避。」
「你心目,你老子就是這樣一個人?」陳正南不置可否地望來。
陳國斌道:「什麼樣的人,是由行動表現出來的,而不是靠嘴巴說出來的!」
「媽的,你小子。」陳正南忿忿罵著,臉上忽然嚴肅好幾分,目光甚是堅定:「對害群之馬,我陳正南是不會包庇的。回去告訴你的徐書記,放!」
「謝謝陳部長!」陳國斌很快起身。
陳國斌長吁一口,揮了揮!」他的臉上顯得有些落寞。
陳國斌點頭沒有多說什麼,轉身闊步離去。
大是大非面前,維護的同時也是一個沉重的決定。陳國斌知道高強是陳正南的心腹干將之一,有著長久的特殊友誼,這是他心頭挖肉。
匆匆又趕回陵陽市委,離下班時間還差一點,陳國斌徑直來到了徐書雁的辦公室。
意外見到陳國斌,徐書雁顯得有些驚訝:「小陳,這麼快就回來了?」上午陳國斌出去的時候已接近十點了,連著跑坪江、星城再返程,幾乎就是馬不停蹄。徐書雁心裡特別感動,而從陳國斌臉上的堅定表情,看出他似乎沒有白跑。
陳國斌沒多講客氣坐了下來,從公包又把材料拿出交回,一邊認真轉達:「陳部長說了,他不是一個包庇害群之馬的人,讓你放手去幹。」
徐書雁欣慰並感動地點了點頭:「小陳,辛苦你了。」結果如此簡單,過程卻不會簡單,她知道說服陳正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是我應該做的。」陳國斌一臉平靜,忽然殷切說道:「徐書記,跟你一起工作,我感到很開心。以後不管什麼崗位上,我都會記住這段難忘的時光。」
徐書雁怔了一下,輕輕說道:「我也一樣……」
看到他離去的背影,徐書雁忽然有一絲淡淡的傷感,她知道一起工作的日子不多了,以後漫長的工作歷程上,自己又會孤單很多。而有他的日子裡,她總會有一種說不清的寧靜,雖然從來就沒有什麼深層次的交集,除了那次被抱稍微過分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