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風呼嘯,夜色下的街面很難能見到行人,這種天呆在暖和的家裡當然是最舒服的。而吃過晚飯的陳國斌則不顧梅蘭香的勸阻,習慣性開著車出門逛街了,他發現自己越發享受這種逛dang放鬆的感覺,車內倒還暖和,聽到車外的風聲還要更爽。有車就是好!
縣城還是那座縣城,但在這年關之際,雖然路上沒什麼人,陳國斌卻充分感覺到這座小城的生氣陡然增加了很多。他看到萬家燈火多出不少,而且普遍更亮,可以想見在很多家庭中,一年到頭在外拚搏的中青年主力此時已經衝破了春運的艱難阻力,回到了久違的家中,增加的遠不只是人的數量,更是團聚後那種和諧的溫暖,這是讓陳國斌感受到氛圍明顯不一樣的主要原因。
陳國斌曾在珠三角感受過一段時間,那裡哪怕農村亦已大片城市化,街道、工廠遍佈,人口亦不缺少,但他總找不到一種平和的感覺,發現在那就像呆在一個巨大的工廠之中。事實上,那樣的地方本來就以外來打工者為主,他們的存在,主要就是為了生產,因而嚴重缺乏正常的社會氣息。陳國斌很難想像在這樣的環境下長期呆下去會有多麼枯燥,他明顯感覺內地要有生活氣息得多。
對坪江城來說,至少在過年前後的這一小段時間,卻是它最有生氣的時刻了,儘管在年後不久,一群群的人又會帶著大包小包,混在人口流動大軍中,繼續踏上異地生存之旅。陳國斌真心希望背井離鄉的現象越來越少,亦想到了坪江的發展如果順利,大概能讓更多的人選擇留在家鄉,讓它漸漸恢復原本就有的生氣,進而繼續膨脹……
回家上書房習慣性轉一下時,陳國斌發現像上了發條的鐘擺一樣的趙雅琴又在偷懶罷工了,靠在椅子上也能睡得那麼香,不過臉上隱隱留有兩行不甚雅觀的痕跡,就像一隻小花貓。
而在她前面的書桌上,攤開了一本巴掌大的小相冊,落入陳國斌眼中的是趙雅琴一家三口的溫馨合影。不過其上的趙雅琴最多十二歲,
打扮得跟個超級小公主一樣,臉上掛著純真燦爛的笑容,被她父母幸福地夾在中間。在這張照片上,陳國斌對看著還算年輕的孫代玉多了一點好感,倒不是因為她的年輕,而是從她臉上的受用表情,能感受到那時的她還不是特別世俗,至少遠沒有十七八年後今天如此噁心。時間通常會讓人變得更加成熟以及世俗,或許成熟與世俗本來就是同義詞。
陳國斌這卻還是第一次看到趙雅琴的si家照片,掃了一眼後,他沒再多看,就在旁邊鼻靜坐了下來,等她自然醒來。算起來,趙雅琴儼然已有三年沒回過家了,雖然她看著一直很堅強、很執拗,陳國斌當然不會認為她的心是鐵做的,也會想家,特別在這每逢佳節倍思親之際。
趙雅琴張著櫻桃小嘴打了一個懶洋洋的呵欠,終於睜眼醒了過來,猛然發現就在旁邊偷看她臉的那傢伙,頓時惱羞成怒,瞪眼嗔道:「你怎麼這樣啊?嚇不死人啊!」一邊卻是迅速把桌上那本相冊合上。
陳國斌不以為意一笑,目光殷切:「這次春節不打算回家一趟?」
趙雅琴心裡一軟,皺眉:「你想我回去?」
「父母始終是父母,你已經三年沒回過家了,人生沒有很多個三年。」
趙雅琴一時沉默了。
「雅琴,還是回一趟吧。」陳國斌一臉真切「我這次就不陪你了。時間本來就少,再去破壞氣氛,讓大家心情不好,這樣你回家的意義就小了。回家不是為了氣人,而是為子溫暖人心。」
「好吧……趙雅琴終於點頭。「我初一上午走。除夕那天還要去慰問工地現場,抽不子身,並且還得陪梅姨一起過年。」頓了下她又一臉認真地說:「國斌,你就放心好了,我不會受家裡影響的,原來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陳國斌心裡有點哭笑不得,望過的目光多出一絲關切:「不要想多了,回家可不是政治任務,到時少頂一點嘴,聽到不好聽的話就當沒聽到…」囉嗦交代一大堆,讓趙雅琴腦袋很有點大,差點就不想回了。
催著狀態不怎麼好的趙雅琴早點ang睡覺後,陳國斌也早早ang了,卻已是川點。
側過身子,順著窗簾一角斜著望去,幾十米外的一幢小樓的二樓書房仍然亮著燈,這卻是董婉凝的家。自從她搬來大院之後,陳國斌幾乎每晚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當然省心多了,不用再去街上胡同口等著偶爾看上一眼,平時他在工作中隔三差五便能碰上,董婉凝偶爾也會過來串門。不過從那次公費旅遊回來之後,陳國斌卻是明顯注意了分寸,沒再表現出過度的關懷,董婉凝也很注意和他保持距離,卻是受過徐書雁的殷切告誡。
這會,陳國斌不禁想到她們姐妹二人這個年怎麼過?雖然以她們的樂觀精神,歡歡喜喜過個大年不是問題,但她們心裡肯定會渴望更加溫暖。像曾經三人一起過的那些個年,每次都是陳國斌親自上陣,而堅決打發她們電視,幸福等著張嘴就行。為疼愛的人做年夜飯與等著疼愛自己的人的年夜飯,感覺都非常美好,回味無窮。
比起上一次過年之前,那時卻才重生沒多少天的時間,情緒相當不好,陳國斌現在則明顯多出了不少平和。重生這一年以來,點點滴滴,也在潛移默化不斷影響他的心,更加珍惜眼前身邊就有的,而不是經常沉浸在已經過去了的過去。
梅蘭香這段時間為準備過年而不辭辛苦,年貨置辦特別多,窗上掛的,冰箱裡的,吃三個月都不成問題,家裡年味十足……
大年三十這天,雖然還沒正式放假,各人上班卻是人心浮浮,聽著大白天老早就響起的連綿不斷的鞭炮聲,要還有心情做什麼才怪了。
事實上,在上午象徵性上完班後,也就基本解散了,除留個別領導輪流值班外。陳國斌毫不客氣把自己排到初四值班,他可不想過於講究領導身先士卒的作風。趙雅琴則由於要回家,到初五才過來進行領導值班。
周曼玉又打來了電話,這段時間她每天上班都會打過一兩個電話,雖然每次說不了幾句廢話,因為陳國斌明顯沒以前那麼抬槓了。雖然如此,周曼玉仍然熱衷於時不時騷擾一下那個傢伙,就不信他還能真的轉性了並且聽到他的聲普,感覺其實不是特別討厭。
「過年有什麼計劃…啊?「電話上,周曼玉熱情詢問。
「沒計劃…,等吃。」陳國斌沒精打采「多睡點覺。」
周曼玉忿忿嗔道:「一點追求都沒有,頹廢!」
井國斌哼了聲不屑:「請問大姐你又有什麼不頹廢的追求?」
「睡覺!」周曼玉振振有辭「好不容易一年到頭,累死人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那不就是了。」陳國斌撇嘴打了個哈欠「不多說了,準備下班回家過年啦。你們風景區還不下班?「正準備下了。」周曼玉又嗔一聲「哼,你也是風景區的人,可別忘了自己的屬性。」
「知道了,你是主任我是副主任。」陳國斌搖頭替她把經常掛在嘴上的話說了「馬上就要過年了,嘴巴還是暫時省省吧。祝你春節快樂。」
「嗯。你也一樣……」
辦公室裡的董婉凝在同一時間接到了徐書雁打來的電話,熱情邀請她和董依凝一起去市裡過年,讓她值此佳節顯得有些莫名傷感的心裡不禁甚感溫暖欣然接受了……
趙雅琴下午去了一趟新坪公路的現場,向廣大修路大軍表達了坪江縣政府的熱切關懷,天還沒黑便一起早早象徵性吃了一頓年夜飯在完成政治任務後,又迫不及待地和向曉蘭一起趕回家裡這時天剛黑一會,卻只見梅蘭香一人在幸福地看電視。
「梅姨,國斌在幹什麼啊?」趙雅琴熱情地問。
「在廚房搶著做年夜飯呢。」說著,臉上剛剛還享受萬分的梅蘭香又有些忿忿不過「這傢伙,說什麼也不肯讓我做。」
趙雅琴一時覺悟卻也甚高,聲音有點哽咽:「平時都是梅姨你在照顧我們,應該好好享受一下了。我也去幫忙……」
望著趙大小姐很不熟練地繫上圍裙趕去廚房,梅蘭香搖頭苦笑,心裡卻甚感溫暖。
「哇,這麼多啊。國斌,我來幫你一起。」
聽到趙大小姐主動熱情請纓的聲音,陳國斌心裡便發毛厲害,此時他已經弄好了幾個盆,一律攤在灶台上,雞鴨魚肉蘿蔔樣樣俱全,只待煮了。值此關鍵時刻,要是被毛手毛腳的她給弄翻一兩個盆,這個年可就要大打解扣了。
「你來做什麼?出去出去!「陳國斌回頭皺眉,猛擺手趕人「有空就好好陪梅姨吧。這裡有婁就行。」
哼,好心沒好報!趙雅琴心裡忿忿不過,卻也知道那傢伙其實還是ting熱心的,撅了撅嘴「知道啦。辛苦你了。」
「這話你要多和梅姨說說,別整天就知道白吃白喝,感謝不能只放在心裡,要更多表現在口頭上。」陳國斌輕歎了一口「我們平時都太習慣了,就好像梅姨照顧我們是天經地義一樣,不能老這樣啊,要懂得感恩。」他這話同時也是對自己說的,其實他的感恩覺悟並不比趙大小姐高到哪裡去,都一樣被梅蘭香服侍習慣透了。
「是啊。」趙雅琴也感到慚愧「那我出去了」
外邊爆竹隆隆,陳國斌的年夜大餐終於新鮮出爐了,而香噴噴的味道老早就飄到了客廳裡,讓三位正在看春晚的女士簡直要幸福死了。
關鍵時刻,家裡有個男人,還是挺能頂天立地的。
作為從文明世界回來的人,陳國斌卻是覺悟甚高,沒有放炮污染環境的習慣,四人一起圍坐在電視機前,一邊看春晚一邊吃陳局長親自做的超級年夜飯,其中梅蘭香的胃口卻是空前不錯,大概平時她吃自己做的太多了,比較審美疲勞,而這頓又是她所溺愛的那傢伙做的,哪怕非常難吃,她也會裝出非常好吃的樣子,當然,這會她是真真切切地覺得非常好吃,同時還有一點點忿忿不過。梅蘭香也是要面子的,專業大廚敗在臨時小廚上,不太服氣,特別是那傢伙平時基本就沒做過,這天分也太氣人了。
「來吧,來吧,相約九八……相約在溫暖的記憶中……相約那永遠的青春年華……相約一年又一年,不論咫尺天涯……」
聽著王菲、那英宛若隔世的天籟之音,陳國斌心裡不經意被觸動了一下,而趙雅琴不經意見到了他的眼中有一點閃光,也有些觸動,只道他一個大老爺們,也太多愁善感了點。趙大小姐同樣ting懷念逝去的青春年華,眼中也有點閃光。
中午下班前陳國斌倒是給董婉凝打過電話,側面瞭解到她要去市裡過年,倒是省心欣慰不少。不管他對徐書雁怎麼不對眼,人家對董家姐妹卻是真心的,好歹她們不會孤單。
而此時在徐書雁的家裡,董依凝同樣聽到了相約九八這首經典老歌,先前一段時間她似乎有一點點淡化的心情,再次被攪動了,忍不住流出幾滴熱淚。聽著,董婉凝也很有些莫名傷感,腦海裡不禁又想到了那個人,這段時間的無形隔閡則讓她有一點不習慣,而對那時相遇及之後點滴,偶爾會有些懷念,那種感覺越發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