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臉上似有不甘的陳國斌「黯然」離開書房,趙雅琴心裡甚有一種痛快的感覺,這一次她以高度隱忍的態度,終於讓他沒討到嘴上的什麼便宜。隨後,趙雅琴迅速冷靜了下來,頭腦更加清醒,其實先前她談城區改造,也就是隨便談談,看那人嘴裡到底又能吐出什麼象牙來,不過結果還是讓她甚有一些感觸和驚訝。
陳國斌自然不會真的不甘心,他其實頗感欣慰,那婆娘的臭脾氣突然變好不少,他也當相應調整。
不過陳國斌還不會下最終定論,脾氣這個東西向來很頑固,真正改變是非常困難的,他倒要看看,以後趙雅琴能忍到什麼程度。但至少,她忍得多一點,他就會少一點刺,所謂敵退我退,反之則相反——敵進我進。
週日吃午飯時,陳國斌向梅姨提交了提前吃晚飯的申請,同時說明他以後原則上還是盡量在週日晚上趕回市裡,省得週一一大早就起床趕路,那樣太辛苦了,甚是振振有辭的樣子。對此,趙雅琴和梅姨表面上都沒有意見,只是說本來就該這樣。不過梅姨心裡還是希望那個傢伙每週在家能多呆一個晚上,而趙雅琴則總感覺似乎有一點不太對勁,最近那個傢伙的表現有點反常,特別是在有了車以後。
晚上六點,吃飽喝足的陳國斌先忍受了趙雅琴的一番老生常談,隨後又在梅姨的千叮萬囑之下,終於順利溜出了家門。而在八點半他便已經把車飆進了位於市區的局機關宿舍,停車時發現董依凝的那輛豐田車仍在,心裡頓時有一種很塌實的感覺。
董依凝這個週末一直呆在她姐這裡,生活工作兩不誤,而以後基本上都將是如此模式,她可不想讓姐姐在路上受折騰。不過當董依凝提到要在陵陽購買一套像樣點的房子時,則被董婉凝以初來乍到影響不好給婉拒了,並說等以後合適時再說,董依凝也就沒再繼續強求。
此前,董婉凝已經主動說明隔壁住的人竟然是某某某某,董依凝則表現得並不感興趣,倆人亦未就這個話題深入研究。不過董依凝倒是準備好了十包鹽,這兩天她敲了隔壁六次門,一直沒人,不禁有點奇怪。董婉凝對她的如此舉動則視而不見,盡量撇清自己和那人的清白關係。
這一次,由於陳國斌在進屋關門時故意多用了一點力,砰的一聲較為響亮,馬上便被約定今晚不再工作、正一起挨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的董氏姐妹聽到了。
不知為何,董婉凝心裡頓時塌實了好多——不過她堅持認為,隔壁有人她就覺得塌實,而不是因為隔壁有那人才塌實。
董依凝則馬上起身,走過幾步,抓起放在客廳一張桌子上、用一個大塑料袋裝著的十包精製加碘食鹽,「姐,我去隔壁還鹽了。」一邊走向門口。
董婉凝哦了一聲,目光繼續停在屏幕上,心裡則有些哭笑不得。
結果,陳國斌才剛換上一雙拖鞋,在洗手間用水龍頭沖了一下勞碌奔波的雙腳,甚感愜意舒服,馬上便聽到了比較急促的敲門聲,他不禁苦笑了一下。
開門,映入陳國斌眼中的是小姨子那張不帶任何表情的高深莫測的臉蛋,還真以為她很成熟一樣。陳科長實在有點無語。
「還給你,以後大家一清二白,誰也不欠誰了。」煞有介事說著,董依凝一邊把大塑料袋往陳國斌的手裡用力一塞,弄得他不知說什麼好,只得接住袋子,禮貌點頭:「謝謝!」
「不用客氣。」話才說完,董依凝的腳已經踏進了隔壁的門,馬上便是砰的一聲,接著又是砰的一聲,陳國斌也依樣畫葫蘆,不過聲音倒是小出幾分。
望著手中的一大袋食鹽,陳國斌哭笑不得,卻又甚有幾分親切,總算找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而先前,他實在被弄得有些糊塗,都差點把那寶貝小姨子當成另外一個人了。
董婉凝則強忍著沒笑出來。她感覺妹妹和那個男人太逗了,尤其是某人的那聲「謝謝」好像說反了,應該由還鹽的董依凝說的,可他們偏偏就是反著說也如此自然。不過董婉凝並沒有在臉上表現半分,而是面帶深深的疼愛之意,朝坐下來偎依在身邊的董依凝白眼嗔道:「才借了一包鹽,哪有還十包的?我們家又不是開鹽鋪的。」
董依凝哎呀一聲:「我上次不小心說錯了嘛,把一給說成十了。這說過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可是不能收回的。反正這輩子我就不找對象了,一直陪著姐姐。嘿嘿!」抱著她姐伸腦袋在懷裡亂拱起來,撒嬌不止。
「……」董婉凝無語並萬般疼愛地摸著那顆乖巧的腦袋,深呼吸了一口,臉上顯得無比堅定。
週一大早,董依凝便駕車去了江夏,讓牽腸掛肚的兩個人都很心疼,又很無奈。
而接下的幾天,陳國斌仍然故意沒有「碰巧」撞上董婉凝,不過每天晚上董婉凝總能聽到隔壁發出一點比較誇張的搬這搬那的刺耳折騰聲,證明那個男人仍然住在裡邊,反正她感到比較塌實,就是同時覺得他不太講公共道德,樓上樓下都住有人,還這麼一點不注意。
自然,陳國斌並不認為董婉凝對他有什麼非分之想,而只是對和他做鄰居有所顧慮,這大概有點違背她們姐妹什麼約定的核心精神。所以,陳國斌現在並不急,他相信,等時間長了,董婉凝的壓力自然會減下來,那時就會習慣不少,而維持這種鄰里之交淡如水的關係,董依凝的高度警惕性也會有所降低。
總之,陳國斌感覺只要他注意保持好距離,董婉凝住在隔壁便會比較安心,她妹妹也會稍微放心一點。這樣大家才能更加長久地做鄰居,方便他的保護與近距離感受。
週四下午,陳國斌參加了局裡副科及以上幹部的擴大會議,由汪必成局長親自鄭重通報了明天上午市領導將來局裡視察工作的情況,要求各單位認真準備,嚴肅對待,並具體明確了注意事項,強調不准擅自離崗,保持良好的精神面貌,保證工作環境的乾淨和整潔,等等。總之,這是一項非常嚴肅的政治任務,必須高度重視。
局辦公室和交通信息中心這次則被確定為市領導屆時解剖麻雀的試點對象,因此散會後其負責人被汪局長單獨留了下來,還有更細緻的認真交代,夠他們辦公室和中心的人喝上一壺了。
雖然對這種形式主義的作風深惡痛絕,陳國斌也不會公然表現在行動之上,從位於四樓盡頭可容納一百多人的小禮堂很快走回三樓歸他管的大辦公室,正好六人都在。
他掃過一眼,揮手:「大家先停下手中工作,開個短會。」說著,他又走到一張空椅子坐下,而辦公室裡的六人本來就沒什麼重要工作,目光馬上全落在他的身上,甚是認真的樣子。
「剛才在會上,汪局長……」陳國斌簡單明瞭地把情況與局裡的要求說了一下,頓了頓又認真強調道:「這次我們辦公室雖然不在市領導視察的計劃之列,但仍得有應對領導視察的思想準備,萬一如此,表現自然一點就好。」
他殷切不失嚴肅的目光從六人臉上一一掃過:「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眾人的回答甚是乾脆,一點也不拖泥帶水,讓陳國斌甚感欣慰。其實作風都是習慣出來的,至少眼下,辦公室裡的人見到他嚴肅的時候,都會相當重視,很把領導當一回事。
隨後,整個交通局大樓掀起了熱火朝天的大掃除活動,幾乎人人動手,比小學生還要起勁,衛生環境很快大為改觀,地面擦亮得讓人都不好意思踩。而諸如辦公桌上的擺放,也煥然一新甚顯整潔,一改平時隨意亂擺亂放的習慣——陳科長現在很有一點不習慣,難以一下子準確找到他所需要的資料。
為了搞衛生,下班時已經過點二十分鐘。而在開車回宿舍的路上,陳國斌的腦海裡又浮現出那位女領導掛在昌南區委、面帶微笑卻仍甚顯嚴肅的領導形象照,不禁自嘲一笑。明天卻正是才來陵陽不到兩周的徐書雁要來交通局視察工作。
有點意外的是,路上開得較快的陳國斌居然看到了徐書雁的紅旗車正好在前面,便放慢了一點速度跟著。
紅旗車仍在離宿舍門口五十米處停下,董婉凝隨即走了出來。而上班的時候,董婉凝則是先站在門口等,遠遠看到領導的車後,便快步走向這個會合點。
陳國斌這次臨時決定巧合一次,因此當董婉凝快要走到樓下時,他正好駕車從旁邊超了過去。凡事過猶不及,老是碰不上也不好。
停車下來時,陳國斌便不可避免與董婉凝打了一個照面,他面帶微笑甚是自然:「下班了?」
董婉凝點頭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陳國斌則又輕鬆地說了一句:「我先上去了。」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面。
回頭望了一眼那輛傳說中的交通局領導的座駕,董婉凝很有一點想不通,那人到底吃了什麼藥,怎麼就這麼不顯老?
想著,特意放慢腳步的董婉凝也進入了樓道,而此時陳國斌已經走到了二樓。董婉凝卻是知道明天徐市長要去交通局視察工作的情況,她忽然又不禁有點擔心,這個傢伙不會撞到經常臨場改變視察程序的徐市長的槍口上吧?